第46章
徐于菟带着人在五月中旬就到了广州。
陛下接下来一段时间要重点扶植两广地区,对于这件事,徐于菟等人都知晓此次任务的重要性。
两广地区宗族氛围浓厚,比较抱团,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光是知名的大型造船厂就有三个,大船队更是有十多个,出海船队规模最多时打到三十艘,可是说罕见了。
徐于菟到了广州府衙后,并没有派人登门去请,而是让人放出了消息,等着鱼儿自动上钩,同时派人收集这些船商家族消息,审评他们的资质。
商人要想赚钱,不仅要有头脑,学会算账,要有技术丶本钱,还要培养各种人脉,比其他人更早地获取有价值的信息,才能有更多机会和优势进行投资和决策。
在徐于菟到达广州的当天,两广地区的各个有名有姓的家族都得到了消息。
要知道这位徐探花可不是单纯的工部郎中,他也内阁学士,皇帝身边的近臣,顾问处出身,他此次来两广地区,还带了这么多工部官吏,多半是皇帝的命令。
在听说徐于菟分明要在两广地区建立造船厂,寻找民间合作商,许多人将目光投到了那些船商世家身上了,惋惜这波好处轮不到其他人了。
在接到消息后,各个家族就开始朝府衙递帖子,希望得到徐于菟的青睐,就是选不上,能和徐于菟搭上关系也好,尤其听说这位探花郎没有娶妻,家中就一个妹妹,他们两广地区的闺秀不比江南地区的差,若是能纳得这个金龟婿,真是做梦都能醒。
徐于菟看了看各家的帖子,其中就有三大造船厂的,他们除了送了拜帖,还都不约而同的送了造船模型。
徐于菟仔细研究过,模型倒是挺精巧的,但是到底是不是花架子还需要现场验证。
民用船只和战船的用途不一样,设计丶和用料自然也有区别,而且陛下需要的是能装载火炮的战船,火炮后坐力大,若是船不达标,火炮一开火,就将船震散架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场面说不定会出现。
而且陛下和他说过,现有的战船都达不到他的标准,他要的战船要有铁甲身躯,船身达到百丈,吃水五六丈才行,而现有的大船多在二十到三十丈,吃水才一丈,最多容纳八百多人。
虽说他不曾见过这么大的船,但是他相信陛下,这目标未来肯定会实现的。
徐于菟无视三大船商家族送过来的银钱珠宝,而是拿出他与工部官吏一同设计的战船设计稿,交由三大船商,给他们两个月的时间,若是能造出来,大家就合作。
三大船商家族拿到设计图纸后,恍然大悟,怪不得之前他们送去的模型,徐探花不满意。
他们送去的模型,虽然考虑了朝廷的需要,但是结果还是民用船的加强版,而且还是不够胆大,船只有些小。
而徐探花他们的要求就三点。
机动性要高,防御性要强,搭载火炮要多,还要成承受火炮发射时的后座力,有些船搭载了火炮后,一下子就废了,发射火炮时,没把敌人掀翻,自己先翻了。
毕竟在海上不比陆地,多数时候还是远程攻击,总不能让人下海去战斗,真到了那个时候,大多是生死存亡的时候,到时候船若是足够大丶足够坚硬,就是两船相撞,也比单打独斗好。
机动性强,就算打不赢的时候,也能跑得赢。
俗话说,留的青山城,不怕没柴烧。
与其花小钱造许多小船只,不如造大船,小船在海里有什么稳定,不用敌人出手,有时候一波海浪砸过来,人就没了。
若是这样的要求,两广地区能达到要求的船商很少,基本也就三大船商家族了。
就在三大船商家族一边暗地里互相使绊子,一边造船的时候,徐于菟接到了霍瑾瑜的圣旨,让他去潮州就慰问梁国公,让梁国公悠着点,不要太过冲动,霍瑾瑜让梁国公下两广是建立南海水师的,不是让他去清理倭寇的。
霍瑾瑜担心,这次若是不管,梁国公能带着兵溜到东夷岛附近。
徐于菟接到旨意后,让手下留下继续考察三大船厂,然后就去了潮州南海水师的营寨。
……
徐于菟到达潮州营寨那天,正好下着暴雨。
凶残的暴雨伴随着烈风,仿佛老天爷在宣泄着对世间的不满,使劲抽打着万物,仿若要将一切吞噬。
对于沿海民众来说,这样的雨还算平常,只要没有飓风,下雨嘛!躲着点就行。
梁国公的心情不怎么美,总觉得这场暴雨是在提前笑话他。
陛下之前千叮咛丶万嘱咐让他不要冲动,他就是出去给手下的将士找点历练,既然出手了,也不能只打一半,做事要有始有终。
再说他收拢过来的这波人有一半是当地的船工丶渔民,没见过血的士兵成不了真正的兵。
就是丶动作有些大了。
陛下应该不会说他……吧。
就在梁国公站在营寨门口,望着倾盆大雨出神之际,徐于菟的马车已经到了,车门打开,雨水劈头盖脸地砸过来,即使两把雨伞也遮不住,淋湿的眉眼越发凌厉,擡眸看到梁国公,徐于菟唇角扬起,推开身边的伞,冒雨走到梁国公面前。
“微臣参见梁国公!”徐于菟拱手道。
“徐探花有礼了。”梁国公回礼。
他身后的属下对于徐于菟这姿态有些拿不准。
难不成徐探花是来算账的。
徐于菟:“听闻梁国公打了胜仗,陛下特意嘉奖了国公大人,盛赞您老当益壮,有万夫莫当志勇,并且命在下过来看望国公大人。”
梁国公听得眼皮直跳,干笑两声:“陛下过奖了。”
手下凑到他耳旁,小声道:“将军,咱们真要冒雨说这些吗?”
不觉得很奇怪吗?
“咳!”梁国公斜了他一眼,他当然知晓,人家徐于菟淋着雨都没说什么,他打着伞还能怎么说。
“今日天公不美,下了点小雨,咱们现在进去吧,陛下在圣旨中,让在下叮嘱国公大人要保重身体,若是今日受了风寒,恐怕在下要受陛下责备。”徐于菟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仿佛下一秒笑容就要被雨水洗去,让人看的七上八下的。
梁国公轻咳一声,上下打量了对方一下,然后抓起伞撑到徐于菟跟前,热情道:“徐探花,雨这么大,咱们赶快进去吧,老夫让人准备了热水,你先梳洗一遍,咱们再开席。”
“多谢国公爷了。”徐于菟也不推辞,跟在梁国公后面。
等到徐于菟下去换衣服,梁国公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啧啧道:“没想到身上还是有不少肉的,也不是纯粹的读书人啊。”
旁边的副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徐于菟全身被淋湿,青色的湿袍子修饰出了肩背的肌肉曲线,以为是个文弱书生,谁知道内里是这般光景。
梁国公捋着胡须,若有所思道:“七娘今年十七了,眼界一直很高,给她说了三个人都不愿意,探花应该行了吧。”
“呃……公爷,成亲这事,一个人愿意不行。”副将嘴角直抽。
京城里眼馋去年新科三甲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梁国公想,也要徐探花愿意来着。
梁国公:“俗话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赵胜能和虢国公成亲家,还不是因为他闺女追到了潼关。”
副将还是觉得不靠谱,“探花郎和南宁侯性子还是不一样的,读书人的心眼多,七小姐不一定行。”
“你不要劝老夫了,行不行总要试一下。”梁国公压下他的反对。
他看上徐于菟的性子了,敢当面给他甩脸色,而且还阴阳怪气地说话,加上又长的好看,与七娘在一起,就是生的娃也好看。
梁国公越想越美滋滋,想着等会儿接风宴的时候,问徐于菟在潮州停留几天。
……
接风宴开始后,徐于菟算是亲身感受大了梁国公的难缠,本来他打算和梁国公说说南海水师的事情,谁知道梁国公想要招他当孙女婿,三句话不离他的孙女,意图让他在潮州多留几天,让他有时间喊孙女前来潮州探亲。
徐于菟:……
宴席末尾,梁国公已经喝的面红耳粗,晃晃悠悠地揽住徐于菟的肩膀,“贤孙女婿,你放心,七娘她知书达理,比大家闺秀还大家闺秀,你和她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徐于菟面无表情道:“国公爷醉了,下官只想为民请命,为陛下分忧,不曾想过娶亲。”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不成家呢,你还有一个妹妹吧,我听说你那妹妹长得也好,我麾下那么多人,随你妹妹挑,你们二人一起成家。”梁国公使劲拍着他的肩膀,“老夫不会亏待你们的。”
“在下兄妹俩就不劳国公爷操心了。”徐于菟扯了扯嘴角,用力将他的大手撤下,将人硬按在椅子上。
然后吩咐一旁的小吏拿醒酒汤。
徐于菟看着梁国公醉的东倒西歪的样子,他有理由怀疑,此人是故意喝成这样的。
应付完梁国公后,徐于菟趁外面的雨停时间,前去看了看梁国公他们缴获的倭寇船只,都停靠在渡口。
倭寇船只最大的宽十五丈,小的宽七八丈,只有一只船上配备了火炮,还只有两门,且是最简单的那种,怪不得梁国公能带人拿下高于他们人数的倭寇。
……
霍瑾瑜这边,现下在工部参观,看工部弄出来的铁船。
对于铁船,当然也有人想过,只是古代铁贵木贱,而且在因为锻炼技艺不怎么好,铁质量不好,在水里容易被腐蚀,用铁造船太奢侈。
现下有了火炮了,木制船的坚固性就不行了,所以最好还是弄铁船。
就算没办法造出大船,可以准备些小型船只用作冲锋舰。
麒麟院那边经过多次试验,找到了铁和锌完美融合点,炼出的铁坚固丶耐腐蚀,正好给工部这边试验。
其实霍瑾瑜还是有些惋惜,可惜褚青霞他们没有研发出防锈的油漆。
有时候不是古人迂腐丶刻板,而是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靠古代的生产力还有材料,许多东西压根没条件创造,古代与现代社会的生产效率压根不能相比。
比如霍瑾瑜心心念念的蒸汽发动机,现在连萌芽阶段都不知道怎么发展,麒麟院那边还是无头绪,可能甚至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陛下这段时间总让他们观察锅炉,
如霍瑾瑜猜测,最近麒麟院诸人确实一头雾水,不过既然是陛下的吩咐,他们照做就行。
褚青霞折腾了二十多天,觉得自己还不如改行炼丹算了,陛下让他们观察锅炉到底有什么用,就不能多给一些提醒吗?
霍瑾瑜表示,她连理论知识都只有初中水平,再多,就太为难她了。
核桃见褚青霞蓬头垢面,眼底青黑的模样,感觉再折腾几天,她家师父可能成仙了。
但是现阶段的褚青霞好似有些疯魔了,别人一靠近,她就炸毛,麒麟院的另外一位司主任也一样,核桃曾经偷偷瞅过一眼,想看看能不能给师父找到灵感,经过对比,她觉得,还是师父这里有点人样。
“小猫,你说师父什么时候才能研究出来?”核桃无聊地敲着两颗核桃,看着院子里围着锅炉团团转的褚青霞。她担心褚青霞受太大刺激,自己跳进锅炉。
徐于菟手中瓜子不停,“谁知道?不过陛下让他们到底找什么?这锅炉天天烧,废了好多柴。”
“陛下的心思,咱们也不懂。”核桃两手托腮,眉毛快挤在一起。
此时,褚青霞瞅着已经烧开,不停冒着烟丶嘟嘟直叫的锅炉,陷入沈思。
看着陛下给他们的提示,“蒸汽动力转换成机械动力。”
每个字她都认识,但是合在一起,她就不太明白了。
忽而转身,吩咐人给她找了几个铜制烧水壶,又让人找了几个炉子,然后将铜壶放在胡子上面,看着它们烧开,蒸汽从壶嘴丶盖子边缘蹿出。
褚青霞用帕子将壶嘴堵住,用线绑紧,然后看着烧水壶发出鸣叫,好似里面困着一只小兽,因为害怕自己被烧熟,拼命撞击着盖子,想要逃出去。
褚青霞看了看其他几个,发现她将壶嘴封的越紧,壶盖被顶起的越高,其中一个塞了一个软木塞,不过多久木塞就被顶掉了。
她想了想,拿过图纸,划了一个没有壶嘴的烧水壶,然后根据她的理解和灵感,随手勾画配件,等到画完后,忽然间觉察出不对劲,好像有些熟悉,她擡头看了看陛下让麒麟院观察的锅炉,和她的图画相比,就是瘦高一些,外形大差不差。
褚青霞露出了这些日子第一个微笑,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东西,嘴角的弧度越发大。
现下她心里最大的疑惑不再是锅炉了,而是小皇帝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忙着国事,脑子中怎么会有这么多奇思妙想的。
不过褚青霞也知晓,小皇帝肯定不会告诉她,即使告诉她,估计也是个荒唐的答案。
比如……先帝托梦……
“师父,你想明白了?”一直观察褚青霞的核桃立马凑到她身边,眼睛满是询问。
陛下这个任务可是将麒麟院的人都难住了。
师父不愧是麒麟院第一人,第一个想出来。
褚青霞微微点头,“得亏我以前经常炼丹,经验丰厚。”
青鹤观穷,褚青霞用各种东西折腾过炼丹,用过铁锅丶用过茶壶丶铜管……当然用的东西不靠谱,出的事故也多。
炸炉比较多,经验丰厚些,要不然也想不到这里。
核桃欲言又止,师父的炼丹水平,院中谁不知道。
徐衔蝉挤进来,好奇道:“想明白什么,陛下让你们找什么?”
麒麟院研究的东西,她虽然知道都有大用处,但是压根不懂,实在看不明白。
年初的时候,陛下给了褚青霞一个小爵位,让她有了其他想法,之前老爹说,以她的能力,若是男子,现在至少是个百户。
她跟在褚青霞身边,虽然轻松自在,但是她的理想还是跟着老爹上战杀敌,奈何徐于菟不同意。
现下哥哥被陛下派去了广州,她也有机会回去,但是一直没下定主意。
褚青霞:“我现在也就只有一点灵感,说不清,道不明。”
“算了,你就是和我说,我也不懂。”徐衔蝉也就是随口问问。
褚青霞捏着下巴,语含期待,“你说,我研究明白了,陛下会不会给我奖赏。”
徐衔蝉拍拍胸脯:“陛下很大方的,肯定不会亏待你!”
褚青霞命人将炉火熄灭,这些铜炉煮的可是沸水,如果不小心炸开,真是太危险了。
然后将自己的想法写成折子,第二天下朝后,屁颠屁颠地进了宫。
霍瑾瑜看了她的折子,她原以为麒麟院至少要耗费一两年才能研究通,没想到不到一个月,褚青霞就有了思路。
她感慨道:“青霞,听朕一句劝,你当道士是没有一丝前途的。”
此人纯粹是选错职业了,还好遇到她,才没有让褚青霞在错误的道路上奔跑。
若是按照褚青霞原先的事业规划,现在不是在行骗,就是因为行骗被人打,要么关在大牢里,或者在山上挖野菜呢……
“陛下,在下现在还有做道士的机会吗?”褚青霞一头黑线。
简直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当年她就是看霍瑾瑜长得乖,比较好骗,谁知道搭上了自己。
“没有。”霍瑾瑜笑眯眯地否定了,屈指弹了弹手中的纸,“褚青霞,既然你已经有了灵感,朕想请你设计一个东西……”
霍瑾瑜想让褚青霞做的就是蒸汽提水机,这也是蒸汽技术最初技术实现的地方。
一般矿石开采,比如煤炭开采,煤炭大多埋在地下,随着煤井越深,地下水越多,造成无法开采煤炭,大多地方都是用人力丶或者水轮丶风轮提吊,而且蒸汽机才开始设计时,效率很低,也只有煤矿这种不缺燃料的地方才有魄力用。
“若是你做了出来,青鹤侯阁下就实至名归了。”霍瑾瑜笑眯眯道。
有时候不得不羡慕一些人的运气和天赋,能在麒麟院的人,都有这两种东西,其中褚青霞就是其中的佼佼者,简直让人嫉妒啊。
褚青霞傻眼,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虽然有心要赏赐,但是没想到这次霍瑾瑜这么大方。
“陛……陛下,您不会是……开玩笑吧。我才封县子没多久,这一下成了青鹤侯,外面那群大臣不会疯吧。”褚青霞有些磕磕绊绊道。
“你想多了。”霍瑾瑜斜了她一眼。
“啊……哦。”褚青霞面色有些失望,果然是她想岔了。
霍瑾瑜:“朕这样说,是断定你短时间做不出来,人虽然不能太谦虚,也不能自满。不过……你若是真的短时间做出来,朕也一言九鼎,青鹤侯又怎么了,后面还有公爵,三公,身为麒麟院的主任,你要有追求,懂吗?”
褚青霞嘴角微抽,用力拍了两下脸,神情严肃道:“陛下,您放心,我一定不负您的期待。”
等她回去后,一定也要给三清祖师爷多上香,让他们保佑自己早日将蒸汽提水机做出来。
褚青霞离开后,檀菱有些不解道:“陛下,您为何如此看重那个蒸汽提水机。”
连“青鹤侯”都提前许出来了,其实可以循序渐进,许个“青鹤伯”,相信褚青霞也满足。
“是朕太期待丶太心急了。檀菱,若是真研究出来,将会改变世界。”霍瑾瑜叹息道。
檀菱虽然不解,但是她信任霍瑾瑜,轻轻道:“奴婢觉得褚大人一定能做出来。”
“但愿吧。”霍瑾勾唇期待道。
次日清晨,天降急雨,一直到早朝结束,外面的雨反而越下越大,众臣被困在太和殿中。
众人站在檐下,看着这场不停歇的暴雨。
虽说六七月份,天气本来多变,但是这个雨势也太吓人了,仿佛天漏了一个窟窿,不停地往下面倒水。
众人等了一个时辰,雨势不仅没有减小,反而愈发大了,雨势湍急,落到地面直接汇成了溪流,下水道来不及排掉,地面水汪汪的,快成汪洋了。
大家看着愈发大的雨势,面露担忧,这情况不对。
不知过了多久,钦天监尹监正带着副手冒雨跑到太和殿,顾不得和檐下的众臣打招呼,直接进了殿。
众人面色严肃地看着对方的背影。
吏部尚书凑到谢公身边,“谢公,你觉得今日这场雨要紧吗?”
谢言还没有回答,就听曾太傅冷哼道:“他又不是掌雨的龙王,你问他有用吗?”
吏部尚书陪着笑脸,“太傅,谢公见多识广,在下也是问问。”
谢言摇了摇头,指了指东边天际的雨云,“诸位看见那边的雨云吗?从落雨开始,那边的雨云反而越来越厚了,诸位觉得,情况是好是坏?”
众人顺着他的方向,看了看,纷纷叹了一口气。
有人两手合十,祈求道:“祈求上苍保佑,莫要给百姓降下灾祸。”
……
就在殿外众人越发担忧暴雨之际,原先半阖的宫门被打开。
韩植面色严肃地走出来,向众人行了一礼,“诸位大人,陛下请诸位大人入殿商量暴雨的事情。”
众人进入殿内,向霍瑾瑜行礼,“陛下万岁万万岁!”
“诸卿平身。”霍瑾瑜看向殿中的尹监正,“尹监正,你与诸位爱卿说说这场雨。”
“微臣遵命。”尹监正深吸一口气,开始向众人说自己的猜测。
其实京城上空的雨云积势他从昨日就注意了,原以为只是普通的一场大雨,可是经过他派人走访京郊还有临县,情况并不妙,根据钦天监的望远镜检测,周围源源不断地雨云往京城这边汇聚,恐怕此雨一时半夥停不了。
尹监正的话没说完,燕都府尹入宫,告知霍瑾瑜,因为暴雨太大,现下城中已经出现内涝,最深处足有一尺深,外城有不少民房庐舍倒塌,现下已有三人溺死。
众人倒吸一口气,宫外居然已经变成这样子了。
至于这场雨何时停,尹监正也说不准,但是大家已经能判断出,这样的雨别说下个一两天,就是半天,百姓也遭不住。
霍瑾瑜深吸一口气,下达了赈灾命令,命在京所有官吏行动起来,将遭受水淹区域的百姓转移至长安门附近,设粥棚,若是长安门水势危急,继续往端门这里转移。
端门位于紫禁城午门和皇城的正门天安门之间,当时建造紫禁城时,地势垫的比其他区域高,若是端门也淹了,紫禁城基本也会被泡在水里。
至于城外,霍瑾瑜已经不用想了,既然城内已经产生内涝,城郊的禾田估计也淹了。
众臣拱手行礼领旨,然后纷纷冒雨出去了。
等到众臣离开太和殿,霍瑾瑜带着人登上了午门的城楼,此时雨势已经可以用湍急来形容了,将人的视线都遮蔽了,霍瑾瑜往下俯瞰,只看到一片汪洋,大雨落到水面砸起的水窝仿佛一张张大嘴,贪婪地张着嘴。
昌宁三年,六月二十二日,京城大雨如注,昼夜不止,二十三日下午方才渐缓。
二十三日,虽然比起昨日的雨势,今日的雨势小了不少,但是京城地面已成汪洋,地面好似满溺的水杯,已经无处再盛放老天爷的悲伤。
紫禁城的情况还在控制之内,但是城外各府衙淹的能养鱼了,城内各处道路都成了江河,水深之处最深可达一丈多。
不止许多百姓的屋舍都被淹,内外城的许多处城墙也坍塌,可以看出此次水灾的威力。
此次降雨,京城内涝如此严重,除了老天爷要背一部分锅,城市的排水系统也要改进。
霍瑾瑜一边命户部赈灾,让其统计京中受灾的人家,日后好给予补偿,同时命工部对京城的排水系统重新规划检修,哪里需要维护疏通丶哪里需要修改……她可不想再被淹第二次。
这些年,冬日越来越冷,夏季越来越热,她怀疑是不是进入了传说中的小冰河纪,所以才造成极端天气频发,所以部署维护城市排水系统的事情刻不容缓。
……
京城遭遇罕见大雨被淹的消息也传到了地方,各种担忧慰问的折子如雪花般往京城送。
此时江南的宋致也担忧京城的情况,老师丶陛下都在京中,虽然就不至于出事,但是还是担忧。
尤其长公主最近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他还是不打扰了。
宋致想清楚后,就去向长公主请辞。
长公主见他来,就已经猜到他的目的,“你要回京?”
“是的,京城遭淹,微臣担心老师丶陛下他们,只能和殿下告辞了。”宋致温和一笑。
长公主看着这副样子的他,面色有些不自在,“你是朝廷特使,想走就走,和本宫说什么。”
“臣以为应该和殿下说一声。”宋致拱手一拜,“江南山清水秀,景色宜人,适合殿下休养,也请殿下保重身体,莫要让陛下担忧。”
“哼!真没想到,宋大人现今变成这样,怕是惊掉不少人的眼珠子吧。本宫身为长公主,不用你担心,宋大人还是担忧自己,不要给其他人招惹麻烦。”长公主斜瞥了他一眼。
宋致见状,尴尬一笑。
长公主这意味深长的眼神,多半是说宣王的事情。
他来到长公主这里后,将陛下赐予的赏赐交给长公主,然后带着人查了地方府衙的帐,揪出了四丶五……六条蛀虫,其中一条还是长公主府的长史,引得长公主大怒。
宋致也将地方官得罪了一半,当然身正不怕影斜的人不怕他,那种处于不干不净界限的人就看他不顺眼。
宋致遭遇几次针对后,他也不是忍耐的性子,也使了手段。
长公主:……
所以宋致来江南,就是为了给她找麻烦的吗?
当然不是,为了表示他的诚心,宋致表达了对宣王婚姻大事的担忧。
“殿下,宣王殿下马上快到不惑之年,现在还不打算成亲,您难道不急吗?臣都看不下去了。”
长公主对于他的话第一反应,就是疑惑宣王何时惹了他。
不过宋致说的没错,宣王确实要敲打一番,陛下还小,不能让他带坏了。
长公主当即派遣贴身女官带了信去催宣王。
然后八天后,天才蒙蒙亮,宋致还沈睡在梦乡中,就被人连人带被子扔到了院子里。
宋致睁眼正好对上宣王的黑脸。
然后他就顾不得什么,直接逃了。
两人绕着长公主府跑了两圈,最后宋致气喘吁吁的投降了。
不等宣王嘲讽,长公主先下手为强,“连个瘸腿的都跑不过,居然还主动投降,没有一点志气,简直丢本宫的脸!”
宣王和宋致面色均是一噎,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宣王眼中写着“二姐,你骂宋致就好,干嘛连我也骂了。”
宋致眸中写着“殿下,我丢的是我的脸。”
“……哼!”然后长公主一甩长袖,直接离开了。
留下宋致与宣王大眼瞪小眼。
至于先皇规定,不允许藩王私下里见面这事,虽然长公主有封地,也有实权,事实上也算是藩王,但她是朝廷长公主,并没有规定,不允许藩王与公主见面,总之这是个较为模糊的地方。
有时候,长公主在封地待烦了,也会去其他藩王的封地逛逛,敲打一些为非作歹的藩王。
景元帝时期,就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霍瑾瑜就更不在乎了,而且经常和长公主通信交流感情,请她帮忙采集一些地方消息。
所以若问现存的二十二位藩王(景元帝曾经废过七名藩王。)最羡慕谁,除了陛下霍瑾瑜,就是长公主了。
……
长公主见他去意已绝,也不挽留,拢了拢大袖,“既然你这次回去,那名书童就交由你带回京城了。”
所谓书童,就是原户部尚书耿书墨的贴身书童宁倌,此人之前不知受到何人指派,给耿书墨下毒,让其中风瘫痪,生不如死,后来逃出京城,谁曾想被康王抓到了,并且还查到牵扯到齐王,此事就不能让康王或者长公主插手了。
宋致:“微臣明白……殿下保重。”
长公主擡眸勾唇一笑,“好,你也保重,下次再来这里,若是本宫有空,还请宋大人同游南河。”
宋致轻轻应了一声。
……
京城的内涝在大雨停歇后的第七日退去,位于东边的通惠河出现决口,三十三艘粮船倾覆,米粮损失一万一千二百四十五石,三十二名运粮兵溺死,而城中光是官府统计的有名有姓的百姓死亡数有九十八人,不知名尸体达到数百具。
东直门附近的太仓也有部分粮储遭到水淹,损失粮食六千五百三十六石……
此时正值炎夏,沈积在城内的淤泥丶各种垃圾要尽快处理,防止产生疫病。
霍瑾瑜从内帑拨款十万两银子,让户部以工代赈,用报酬激励民众尽快将京城的淤堵清理干净。
京城基本恢覆了水灾之前的模样,现下工部正带领人忙着重新规划城市下水道,霍瑾瑜命五城兵马司和府衙配合工部工作,重新规划居民区,让低洼的百姓迁出来,或者垫高原先的地面。
这些忙完后,七月已经结束。
霍瑾瑜又忙碌了其他事情。
最近她想派人去冀州,毅王那里人手不够,她想派人去帮忙,但是人选犯了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