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徐衔蝉虽然对自己的情况有自知之明,但是被个内侍太监如此感慨,她也一时无语凝噎。
可是仔细观察对方表情,发现对方是由衷感慨的,似乎没有恶意。
徐于菟拱手道:“敢问公公尊姓?”
“我是一个阉人,也就是伺候陛下的,担不得尊姓。”韩植不好意思地用帕子遮住嘴角的笑,轻轻翘起兰花指,“我姓韩,旁人都喊我韩公公。”
别的不说,徐姓两兄妹虽然不知道有多少本事,但是这眼力见还是不错的。
徐于菟:“韩公公。”
徐衔蝉一同行礼,“韩公公。”
既然人回来了,韩植也就不再离开,又回到了徐府,将霍瑾瑜给的笔墨纸砚交由他,“陛下对举人很是关心,徐举人也要努力,不要辜负陛下的期待。”
徐于菟含笑应道:“于菟一定不负陛下的期待。”
徐衔蝉凑上前,“韩公公,等到哥哥成了进士,陛下会不会召见我们。”
哥哥如果过了会试,殿试的时候肯定能见到陛下,她就没办法了。
“这……”韩植一时答不上来,徐氏兄妹与陛下之间的关系也不深厚,若是徐于菟金榜题名,成为陛下面前的重臣,他的妹妹说不定有机会见到陛下。
“小猫。”徐于菟沈声轻斥。
徐衔蝉吐了吐舌头,向韩植拱了拱手,算是赔罪。
徐于菟:“还请公公见谅,我这妹妹在冀州放肆惯了,日后我会好好管教管教她。”
韩植闻言,又望了徐衔蝉一眼,眸中的艳羡压根藏不住,“令妹这身板,确实容得她放肆。”
这反应让徐衔蝉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思来想去,徐衔蝉能找到最合理的解释,就是小韩公公因为是太监,嫌弃自己太娘,就羡慕她的样子……
这解释似乎也通吧?
……
韩植回到宫中后,向霍瑾瑜说了事情经过,着重称赞了徐衔蝉,感慨道:“陛下若是长成徐衔蝉这样,奴才就不愁了!”
他家陛下的女儿身这事终究还是个隐患,毕竟男儿和女儿还是有差距的,虽然他家陛下现在个头也不矮,可是随着年龄渐长,这男女差距就出来。
如果长成徐衔蝉那样,陛下平时就放心了。
“咳……咳咳!”品茶的霍瑾瑜一时不察,被茶水呛到。
刚才她就纳闷,以韩植的性子,怎么就对徐衔蝉另眼相看了,原来是因为这啊。
真是难为韩植了,日夜为她担忧。
“看你这话说的。”一旁的檀菱连忙上前给她拍背,顺便给了韩植一个白眼。
韩植见状,擡手打了自己嘴一下,“奴才这张嘴啊!”
“好了,好了,朕知道你的心。”霍瑾瑜摆摆手,饶有兴致道:“不过你说的倒有意思。”
她一想到自己换了一副英武不凡的身躯,就禁不住乐。
韩植见霍瑾瑜真没有生气,也轻松了,也玩笑道:“不过陛下也不用担忧,若是徐举人入朝,大家应该会更怀疑他。”
“被你说的,朕越发感兴趣了。”霍瑾瑜笑道。
既然提起了徐衔蝉,霍瑾瑜想着对方那身身手不能浪费了,思索片刻,吩咐道:“韩植,明日你让人问问徐衔蝉,问她愿不愿意当个护卫。”
韩植好奇道:“谁啊?”
霍瑾瑜:“褚青霞她不是喜欢出去吗?正好让徐衔蝉保护她。”
韩植:“褚道长恐怕不喜欢。”
“徐衔蝉若是想去,你提醒褚青霞,让她不要欺负小孩子,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要学会当个靠谱的大人。”霍瑾瑜拿起一旁的折子,顺手批阅起来。
“奴才遵命。”韩植也明白了,此事褚青霞的抗议无用。
……
次日,徐衔蝉接到消息时,一开始没听懂,还以为霍瑾瑜让她进宫当侍卫呢,当即兴奋地大叫。
传话的小太监见状,连忙解释:“这位小姐不要误会,不是紫禁城,是麒麟研究院。”
虽然这位小姐长得强壮,但是陛下不可能让她进宫当侍卫的。
“啊……哦。”徐衔蝉楞了一下,很快又打起精神,拍着胸脯向小太监表示,“你回去告诉陛下,我一定会好好干活,一只蚊子都靠近不了那个人。”
小太监见对方答应了,松了一口气。
旁边的徐于菟掏出一些碎银,塞到小太监的手中,“这些就当给公公买茶喝,还请不要嫌少。”
“这可使不得。”小太监连连推辞。
“公公跑了一趟,也是辛苦。”徐于菟将银子强塞进对方手里,“烦请告诉陛下,于菟一定努力,不会辜负君恩的。”
“徐举人真是体贴,陛下听到这话,肯定很高兴。”小太监满脸笑意地将碎银塞到荷包里。
等到小太监离开,徐衔蝉用肩膀撞了撞徐于菟,“哥,没想到是我比你先找到活,陛下还是更喜欢我。”
“你若是不想干,我可以帮你推了。”徐于菟斜了她一眼。
刚才他打听了一下,听说徐衔蝉将要保护的是一名女道士,在京城比较有名,经常穿着一身道袍在京城闲逛,这种方外之人,一边脾气比较怪,他担心妹妹得罪对方。
“哼,看不起谁呢,陛下肯定不会坑我,说不定我会比你早些时候见到陛下。”徐衔蝉才没被吓到。
她在冀州的时候,私下里还杀了几名骚扰边陲的鞑靼散兵,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道士,对方欺负不了她。
徐于菟:……
他还是比较担心。
……
徐衔蝉也没有耽搁太久,三日后,就带着自己的大刀去了麒麟研究院。
对于这地方,她虽然不太熟,但是也不陌生,毕竟研究院的前身是霍瑾瑜的郡王府,她和徐于菟还是认识这里的。
褚青霞早就接到了宫里的通知,起先她是拒绝的,奈何宫里说,这是霍瑾瑜的旨意。
褚青霞听闻她的护卫来了,带着小徒弟去见人。
见到人的第一眼,她眼睛一亮。
核桃半张着嘴,看着穿着一身黑色劲装,扎着马尾辫的徐衔蝉,扯了扯褚青霞的衣服,“师父,陛下不会在给你牵红线吧。”
褚青霞闻言,嘴角一抽,给了小徒弟一个脑嘣,“想什么呢,没听宫里的人说,她是女的。而且年纪还比我小。”
“哦……”核桃捂住脑袋,眼珠子转了转,“可是师父你是出家人,咱么不是讲究道法自然吗?女的也可以吧。”
没等褚青霞反应过来,徐衔蝉眼皮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戒备地看着褚青霞师徒。
褚青霞:……
她悲伤地擡头望天。
古人言,以形补形,看来核桃并不能补脑,以后还是给小徒弟多吃些猪脑吧,来个“以毒攻毒”,说不定能成。
“我卖艺不卖身。”徐衔蝉郑重说道。
“那你垂涎我的美貌吗?”褚青霞擡眸打量了她一下。
“我干嘛垂涎你的美貌?”徐衔蝉一头黑线,她要垂涎也是她家哥哥的美貌。
听到这话,褚青霞笑容一垮,叹气道:“既然你卖艺不卖身,又不垂涎我的美貌,担忧什么?再说,我对女子不感兴趣。”
核桃继续拆台,“可是师父,也没见你对男人感兴趣啊!”
褚青霞额角青筋直跳,再次无语望天。
陛下说她炼丹手艺差,不是个合格的道士,她觉得自己也不是个合格的师父,哪家师父找的徒弟,像她家的这样,整日拆师父的台。
徐衔蝉一听,彻底松了一口气,“你放心,我骑射功夫都很好,以一当十不在话下。”
“你既然是陛下交给我的,咱们各管各的,互不打扰最好。”褚青霞点了点头。
徐衔蝉进了麒麟研究院后,发现需要她干活的不多,褚青霞他们各自的园子都有侍卫守着,出入的下人和侍卫也都有严格管理,等闲人不能随便乱逛,除了在褚青霞外出逛街的时候,她寸步不移地跟着,其他时候,就当一个背景。
徐衔蝉觉得她可以提前规划养老事宜了。
徐衔蝉和褚青霞两人混熟后,有时也带着褚青霞师徒俩去找徐于菟玩。
褚青霞在见到徐于菟时,也十分稀奇,并且给兄妹两人算了一卦,用她那半吊子卦术说了一大堆云里雾里的东西,徐于菟的反应不提,但是镇住了徐衔蝉,以为对方有真本事。
霍瑾瑜听说褚青霞不好好搞研究,宣传封建迷信,训了她一顿,并且让她给自己写一封千字的自我反省。
褚青霞:……
她明明在做本职工作。
……
景元二年二月,在料峭春寒中,新帝登基后的第一届春闱考试开始了,今年和往届不同的是,取消了南北录取榜,统一合并榜单。
大概因为这样,今年提前进京的北方学子格外早,平时手不释卷,担心自己被那群南方举子超过。
过往科举考试的重点在经学方面,而此次则是将重点放在杂学方面:算学丶天文丶地理丶水利……对于这个倾向,其实一些参考的举子也猜了出来,自从新帝登基后,重视工部,重视农事,对于一些人来说,此次春闱考试并不难。
春闱开考之前,京城一些赌坊早就针对春闱设了不少赌注,其中谢少虞是大热门,而徐于菟也因为相貌原因,在进京的举子之间有了不少人气和名声,但是因为是冀州来的,所以并不是热门。
在结果出来前,徐衔蝉为了表示对亲哥的支持,压了徐于菟十两银子,赌他进前十,赌注一比五,而大热门谢少虞进前十的赌注则是一比一。
还有赌录取的南北籍人数,比谁多谁少的,毕竟今年头一次取消南北榜,大家不得不注意这个。
二月二十五,是发榜的日子,徐衔蝉和徐于菟一起来到贡院看结果,褚青霞也带着小弟子来看热闹。
早上辰时,东边的太阳才升起不久,贡院门前已经满是着急的学子了。
多数看起来比他们年纪要大,当然年轻人最多,留着短须的中年男子也不少,也有个别花白胡子的老者。
徐衔蝉得意道:“你看,我就说我们不早吧。”
徐于菟一行人走马观花地逛了一圈,顺便吃了早饭。
徐于菟在京城这么些日子,因为出色的昳丽容貌,不少人都认识他,顺便连徐衔蝉都认识了,京城不少百姓都知道进京赶考的一名徐姓举子和自家妹子投错胎了,长得比女子还美,所以一路上总有人有意无意偷瞄他们。
褚青霞扯了扯徐衔蝉:“待会金榜出来后,你要保护好你哥哥。”
“啊?难道他能被人抢了?”徐衔蝉惊道。
褚青霞摊手,她倒想看看这场面。
徐于菟脸色微黑,他也怕啊。
就在他们犹豫要不要离开时,一名小厮来都他们身边,“徐公子丶褚道长,我家公子想要邀请你们上楼一叙。”
众人诧异,徐衔蝉四处张望,想要找到小厮的主人。
徐于菟拱手道:“敢问小哥主家名讳?”
小厮不卑不亢道:“我家公子姓谢,也是此届的举子,看见几位在楼下,想要邀请你们一叙。”
众人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决定跟着小厮去楼上。
到了三楼雅间,才推开门,就听到一个清亮的笑声,“你们也真是胆大,也不怕被那群捉婿的人给包围了。”
徐于菟擡眸看见雅间靠窗的位置坐着一名中年儒生和一名温润如玉的清贵公子。
清贵公子温和一笑,向徐于菟拱手:“鄙人谢少虞,徐公子,初次见面,还请见谅。”
“徐于菟!”徐于菟回礼。
褚青霞歪头,扬了扬手,“宋大人也在啊!”
徐于菟诧异地望向中年儒生,如果没有猜错,面前这人应该是谢少虞的老师宋致宋大人了。
徐于菟长鞠一躬:“宋大人有礼。”
宋致笑了笑,示意众人坐下。
徐衔蝉好奇道:“宋大人,什么榜下捉婿?”
她没看到捉婿的人。
宋致示意她来到窗边,给她指了指贡院西侧的巷子。
清晨的初阳此时已经升到高处,整个贡院笼罩在一片金光中,贡院的西侧不知何时停了一辆又一辆精致富贵的马车,马车镀银镶金,在阳光中,看着甚为富贵。
一旁的小厮解释道:“每逢春闱金榜,城里的富绅和达官显贵都会为家里的适龄闺秀准备捉婿车,待到放榜日,看中那个人,就将那人抢回去。以这位徐公子的相貌,等到发榜后,估计是插翅难飞咯!”
而且自家公子觉得徐公子十有八九能考上。
“噗呲。”褚青霞扑哧笑出声。
徐于菟面色微绿,深吸一口气,再次向宋致丶谢少虞感谢:“多谢二位相救。”
上午巳时,金榜终于贴出来了,焦急的学子们一拥而上,往日风度翩翩的举人学子此刻好比饿了三日一般,那凶恶的眼神能将万物都吃下,尤其金榜上的名字。
这种阵仗,一些有经验的人就雇人给他们蹲榜。
宋致是因为想来感受一下放榜的热闹,所以带着徒弟来体验一下,至于下楼,他也是不敢的。
徐衔蝉凭借好身手,第一时间看到了结果,还好徐于菟他们的名字都靠前,一眼就看到了。
徐衔蝉跑上三楼厢房,公布了第一个坏消息,“都不是会元。”
宋致闻言,痛惜不已,极为戏精地指着谢少虞,“你真是太让为师失望了!”
谢少虞:……
徐衔蝉也有样学样,“哥哥,你真是太让妹妹失望了!”
徐于菟:……
褚青霞:“总不能是最后一名吧!”
慢徐衔蝉两步的小厮气喘吁吁地冲进来,“公子,你是第二名,徐公子是第六名。”
褚青霞和宋致齐声问道:“第一名是谁?”
谢少虞和徐于菟额头纷纷降下黑线。
明明他们都过了会试,偏偏其他人只关心第一名。
徐衔蝉挠了挠头,“我没看清。”
小厮道:“第一名是洛平川,来自梓州。”
……
春闱考试结果出来,第一名是个比较陌生的名字,名叫洛平川,来自梓州永泰县,谢少虞则是第二名,徐于菟第六。
结果一出,让不少人吃惊,没想到会元爆了冷门,不是那些大热门,虽然也是南方人,但是却是个小地方出身的人,平时也低调。
大家仔细一打听,这位洛平川也是解元,偏偏没什么声望,进京后甚少与其他举人应酬,询问洛平川的同乡,得知对方家中贫寒,就一个寡母在家,考上解元后,日子才好了,平时人就比较低调。
不管如何,能得会考魁首,也是能耐,一时间洛平川下榻的客栈人满为患,都是想要结交的人。
此次春闱录取了一百二十一人,南方举子有六十七人,北方举子五十四人,对于这个结果,霍瑾瑜还是满意的,对于其他朝臣对她的夸夸,她也就是听听而已,只求他们好好干活,不要给她整出幺蛾子就行。
会试结果出来后,对于许多在榜的举子来说,一下子放下了大半的压力,到了殿试,就是成绩再差,也是同进士出身。
对于一些想要拿到三甲的人来说,此时还不是庆祝的时候。
徐于菟没想到自己拿到了会试第六名,若是他排名靠后,自己也就不争了,现在既然有希望,他就要努力一下。
……
四月初,礼部通知考中的贡士们进紫禁城观摩学习面圣的礼仪,否则贡士们过五关斩六将,辛辛苦苦考上了,最后因为御前失仪被刷下,那也太冤了,而且礼部身为主持科考的“招聘方”,在正式工作之前,也要对贡士进行礼仪包装一下,让陛下满意,否则若是行为出了错,负责科考的礼部官员也是问责的,总不能是“老板”的错。
所以在殿试前,不止贡士们紧张,礼部各部门也紧张。
当然霍瑾瑜也紧张,毕竟她要和这群贡士见面,若是对方觉得她没有帝王气势,她要怎么办。
……
四月二十日,终于到了殿试的日子。
参加殿试的贡士们自紫禁城的东华门入内,如之前的那般,照例搜检身上有无绣字丶夹带文字。
入了东华门后,徐于菟等人在礼部官员的指导下站定,垂眸敛目,不得四处张望。
等天光大亮,穿着绯色蟒袍的礼部尚书带着翰林学士出场,礼部尚书神色威严,后方的翰林学士们一身紫色官袍,面色恭谨淡然。
众人看的眼热,这就是朝廷官员的气势,他们寒窗苦读十多年,就是为了一朝登上龙门。
对于面前贡士们激动的目光,礼部尚书长眉一跳,高声道:“昌宁二年癸卯科贡生觐见。”
徐于菟顿时呼吸一滞,阖眸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盯着喊名字的礼部官员。
他要觐见了。
殿试考生的觐见列队名次是按照会试名次排列的,所以不多时,徐于菟就站到队列中。
等到贡士们按照杏榜名次列队站好好。
礼部尚书扫了一眼,面上虽然淡定,心中却不住感慨,这一届的贡生真是不得了,大多都是年轻人,而且有几人的相貌实在突出,往年一甲探花相貌多俊雅,今年恐怕这个探花的名额,大家要为难了。
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众人恭谨地走进殿内,殿内肃穆威严,羽林卫一身银甲,侍立待命,手中长刀闪着慑人的寒光。
贡士们不禁呼吸更轻了,按照吩咐立身在写着自己会试名次的桌椅旁,等候吩咐。
等到侧殿的钟罄奏乐结束,贡士们不由得挺直腰背,根据之前入宫学的礼仪,下面陛下就会出场。
奏乐过后,从侧殿又出来一群官员,六部尚书丶大理寺卿丶虢国公丶宣王殿下丶曾太傅等人,都是朝廷重臣,原本宋致也有资格出场,奈何谢少虞是他的弟子,他要避嫌,所以只能在外等消息,至于曾太傅,朝野都知道他和谢公不对盘,并且办事公正严明。
等到朝臣们在各自的位子就位后,须臾,霍瑾瑜身穿明黄的龙袍出现在大殿上。
“臣领一百二十一名新科贡士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礼部尚书领头跪下,嘹亮的声音传遍殿内,甚至隐隐有回声。
众贡士紧跟着跪下山呼万岁,行跪拜礼。
徐于菟位于第二排,仰头时面色微红,仿佛涂了胭脂一般,目光专注地看前面的帝王。
他身旁也有贡士第一次看到天颜,行跪拜礼时,情绪太过激动,一不小心晕了过去,差点将头撞到椅子上,旁边的贡士连忙扶了一把。
所以徐于菟的表现并不突兀。
龙椅上的霍瑾瑜俯瞰下方激动的贡士们,也了解这些人的激动,毕竟苦读多年,一朝得见龙颜,激动一下又怎么样。
她前辈子就是去商场碰巧见到大明星,即使不怎么熟悉,挤在前头,跟着大家喊几声名字也上头,何况古人见到是皇帝。
霍瑾瑜淡声道:“众卿平身。”
等到众人起身,霍瑾瑜唇角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诸位贡生入座吧,莫要紧张,尔等到了这一步,已经是超过许多人。”
贡士们:“多谢陛下。”
等到贡士们入座,霍瑾瑜的手指在面前的御案上叩了两下。
韩植捧着一个贴着黄封的盒子,礼部尚书揭开封条,从里面拿出一张纸,念了试题,这不过走个过场,策题已经印在试卷上,内侍们等到礼部尚书念完策题,就开始给考生发放试卷。
发放完毕后,礼部尚书肃声道:“昌宁二年癸卯科殿试,开始!”
考生们拱手一拜,然后开始打开试题查看。
此次殿试上午巳时开始,下午未时结束,一共三个时辰。
……
下方的诸多贡生中,霍瑾瑜就认识两人,一个是谢少虞,一个是徐于菟,虽然与他多时未见,不过还是印象深刻的,看着对方明艳的相貌,霍瑾瑜想起韩植的话,不由得发笑。
她又将目光移到坐在首位的会试第一名洛平川,身形略微瘦弱,眉眼清冽,容貌清秀,相貌比谢少虞丶徐于菟略输一筹,但是仿若极好的中和了两人的浓淡,让人看着舒服。
想起此人前面解元丶会元都拿到了,若是才能足够,她不介意成全对方,来个“三元及第”。
霍瑾瑜拿起名册,看了看洛平川的年龄,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居然比谢少虞丶徐于菟年纪还大,她之前还以为和两人年纪差不多。
过了午时,金日高悬空中,金灿灿的光芒耀眼逼人,穿过殿前的窗户射向殿内,照向霍瑾瑜龙座上的牌匾,让牌匾上的金字越发耀眼,神圣不可侵犯。
霍瑾瑜坐的厌烦了,从椅子上起身。
下方有些耳尖的考生察觉后,下意识擡头。
旁边的内侍厉声道:“不得东张西望。”
吓得不少人恨不得将头贴在桌子上。
霍瑾瑜摆摆手,“无碍,尔等莫要被朕影响了,朕随意看看。”
众人更是忐忑不安了。
霍瑾瑜先走到洛平川的桌前,发现他已经在誊卷了,不由得挑了挑眉,站在他身边看了两行,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洛平川察觉少年帝王离开后,绷紧的肩膀微微放松,纤细的手指微微松开,沁汗的掌心终于感受到丝丝凉意。
此次会试第三名是个中年人,面色冷肃,大概经常皱眉,眉间已经刻下一道深深的刀印。
霍瑾瑜看了一下,比起洛平川,此人写的四平八稳,看出应该是个比较务实严谨的人。
霍瑾瑜接着又看看谢少虞,发现他已经写完了,连卷子都誊抄完毕了。
霍瑾瑜见状,直接将试卷拿了起来,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顺便将之与洛平川的内容比较了一番。
平心而论,她比较喜欢谢少虞写的这份,但是若论高下,她一时也分不清。
谢少虞见霍瑾瑜眉心微皱,神色微紧,虽然他清楚自己的能力,但是陛下这样子,他还是担忧。
霍瑾瑜将他的考卷放下,连个眼神都不给,背着手离开了。
谢少虞:……
霍瑾瑜绕了半圈,中途走到了徐于菟的身边,他还没有誊抄,还在草稿纸上删减。
霍瑾瑜见状,来了兴致,要知道草稿纸上可是答题人最原始的思想。
徐于菟见陛下对他的草稿纸感兴趣,就撤了撤胳膊,将整张草稿纸都挪了过去。
霍瑾瑜看了看,面上没有其他表情,背着手离开了。
等到帝王离开,徐于菟在纸上又删减了一些,然后开始誊抄。
……
未时,偏殿钟声响起,掌卷官高声道:“时辰到!停笔!”
众贡生依言停下笔,面色正肃地望着前方。
掌卷官将一应草稿纸和卷纸全部收回,等到结束后,如先前一样,贡士们列队行学生礼告别礼部尚书等人,然后如来时那般,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从紫禁城侧门出宫。
自此殿试结束,贡士们需等待三日,三日后再次面见龙颜,就是传胪发榜之日,接着就是琼林宴了。
贡生门出了宫门,门口已经挤满了接送的马车和人。
徐衔蝉一眼看到落后谢少虞一步的徐于菟,连忙跑过去,“哥哥,见到陛下没有,他瘦没瘦?”
周围的贡生听到这话,也不觉得奇怪,毕竟一些百姓恐怕一辈子都见不到皇上,对其好奇也不奇怪。
徐于菟见状,屈指弹了她脑袋一下,和谢少虞等人拱手告别后,拉着徐衔蝉上了马车。
到了马车上,徐衔蝉给他到了一杯水,“喝水,哥哥,你饿不饿,我给你买了肉包子,现在应该热乎着呢。”
徐衔蝉从角落的竹篓中掏出用荷花叶包裹的包子,递给徐于菟。
徐于菟一仰脖,将陶碗的水饮尽,拒绝了包子,“我现在不饿,就是累。”
虽说三个时辰中只写了一张卷子,但是当时精神高度集中,恨不得每个字都反覆琢磨,他现在只想大睡特睡。
徐衔蝉见状,将包子放到一旁,“那等你饿了再说,陛下现在怎么样?”
徐于菟闻言笑了笑,“陛下自然是龙章凤姿,气度不凡,看着身量略矮你一些,只是站在那里,帝王威仪已经让我等震撼,有数人因为太过激动,都晕了,可惜我未与陛下说上话。”
徐衔蝉瞪大眼睛,“不愧是陛下!”
……
“阿嚏!”
霍瑾瑜不受控制地打了一个喷嚏。
虽然动静不大,但是在此时的殿内却突兀。
殿中其他官员诧异地看着霍瑾瑜。
“陛下。”韩植连忙递了帕子。
霍瑾瑜接过擦了擦鼻子,随口道:“朕无碍,殿里的熏香有些重了,明日让内侍减些,众卿继续阅卷吧。”
官员见状,将注意力放在卷子上。
……
傍晚,西沈的太阳在举行隆重的告别,厚重的金光洒满紫禁城,红艳的落日将天际的云霞烧成火红色。
街市上的人群开始急匆匆往家赶,贪玩的孩童被母亲的声音唤回,临街的商铺开始拆卸木板,京城的许多百姓结束了一天的劳作,府衙的官员也都相互拱手告别。
而此时巍峨富丽的紫禁城中,众位官员还在审阅殿试试卷,时不时会因为争执而争吵。
……
“此乃谬论,简直是胡言乱语。”
“你看不上,不能就说考生是胡言乱语,我看此卷条理清晰丶逻辑分明丶虽然观点激进些,可比那些什么内容都没有靡靡之言好多了。”
“楚尚书,你话里话外说谁呢,此乃御前,考生为了求稳,这样答题无错,而且这篇策题也有优点啊,你听我说……”
“真是纸上谈兵,天下万事又不是动笔杆子就能解决的。”
“你不实践,为何就一棍子否决,我看它挺好的。”
……
霍瑾瑜被他们吵得脑袋嗡嗡响,按了按太阳穴,叹了一口气,看了看旁边的虢国公,“外公,你不去看看吗?”
虢国公笑呵呵道:“他们这群读书人吵起来比咱们战场杀敌都凶,再说就算他们吵破天,也是陛下你指定三甲。”
宣王闻言,凑到霍瑾瑜面前,“陛下,你属意谁当状元郎?”
“和你有关系吗?”霍瑾瑜斜了他一眼。
“和我没有关系,这不是宋大人不在,他去年为了查账,消瘦了好多,我就想提前知道结果,让他不用担心。”宣王言之凿凿道。
“呵!”霍瑾瑜冷嗤一声,“六哥,我让你去户部,不是当甩手掌柜,也要干活的,朕现在整日忙的脚不沾地,见不得人闲。”
边陲与鞑靼丶瓦刺的战事丶南海的商路丶国库查账丶科举考试……条条件件都需要她过问。
宣王:……
……
等到太阳彻底西沈,天际只留下一抹艳红的晚霞,众臣终于将前三甲的试卷选了出来。
礼部尚书将三份卷子送到霍瑾瑜的御案前,“陛下,此乃我等挑选出来三份最优者,臣等以为,谢少虞当为一甲,洛平川榜眼,徐于菟探花。”
霍瑾瑜将三份试卷依次摊在面前,沈眉不语。
户部尚书小心偷窥了霍瑾瑜一眼,谨慎道:“陛下,实际上谢少虞与洛平川谁为最佳,我等还有异议,一直争执不休。”
看陛下的意思,有意成全洛平川的“三元及第”。
谢少虞与洛平川都是解元,可惜会试时,谢少虞稍逊了一筹,让洛平川得了会元。
只能叹一声可惜了。
大理寺卿闻言,略带不满道:“王大人,咱们明明已经确认了,你这又是何意。”
礼部尚书道:“王大人说的没错,谢少虞与洛平川之间确实不分伯仲,要不然我等也不会吵得这般久。”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霍瑾瑜轻咳一声,众人噤声。
霍瑾瑜沈声道:“洛平川的文章颇得朕心,他既然已经是解元丶会元,朕就成全他,来个三元及第,让百姓看看咱们景朝最俊俏的状元郎,谢少虞为榜眼,徐于菟为探花。”
殿内顿时一静。
片刻后,群臣拱手道:“谨遵圣令。”
大理寺卿笑道:“微臣以为,今儿这一届,最俊俏的不是状元郎,应该是榜眼。”
“民间百姓都觉得三甲中最俊俏的应该是探花,虽然徐于菟长得也好,但是感觉不对味。”兵部尚书摇头道。
长得太漂亮了,若不是身量足够,他都要怀疑对方是女子扮的了。
宣王闻言,斜了他一眼,“听周大人的意思,难道因为谢少虞长得好,还要将他再撸成探花!爹娘给了他那样一张脸,又不是他的错。”
“宣王殿下,你误会微臣了,臣可没有这意思。”兵部尚书连忙解释,“臣就是说说。”
“是啊,宣王殿下,王大人不是这意思,说来,一甲三人的相貌真是一个比一个出挑,等到跨马游街时,满城的女子怕是要疯魔。”礼部尚书缓和气氛。
听到这话,众人顿时一笑,这话确实没错。
霍瑾瑜闻言,含笑道:“众卿可要为朕做主,朕可没有以貌取人,此次是三甲都是实至名归。”
众臣笑着应下。
第二日,昌宁二年癸卯科殿试结果公布,钦点洛平川为今科状元,谢少虞为榜眼,徐于菟为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