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这倒是让林深的心里好过了一些，总算没有在一大早就又受宁大少爷的气。他们在这些年里一直针锋相对着，直到了此刻始终也处于争得你死我活的状态。
    这些年，他们争争吵吵地走了过来，对对方极度地看不上眼却总会在某个时刻发自内心地佩服对方。
    在学生时代的两人总是擡头不见低头见，发了疯地去争专业第一，理论课不放松，实操课上更是丝毫不松懈，卷到最后两人都累倒在实验室，躺在地上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两人顶着双黑眼圈，面面相觑的瞬间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空气里还充满着两人爽朗的声音。宁哲瀚不知道他自己当时为何而笑，他只是觉得真的要命了，他看起来肯定好狼狈。
    宁哲瀚自然地把林深拉了起来，“走吧，一起去上课。”不知是真的太累了还是宁哲瀚熟稔的语气拉近了这两人的距离，林深拉住了他的手，站好后对他微微一笑：“谢谢。”
    笑容清冷，转瞬即逝，像极了清秋的残月，让人可望不可及。
    后来两人由同学升级为同事，需要见到彼此的时间也没变长。明明关系不好到整个科室人尽皆知，这两人在每次手术中都能十分默契地配合彼此，哪怕心中不怎么服气，能单独开台手术的人需要成为对方的助手，在一旁默默配合。
    这种与生俱来的默契不仅让科室里的人都啧啧称奇，连当事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宁哲瀚驱车赶到医院时就看到林深位置上空空如也，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人休息了多久还是一如既往地卷。
    卷绩点卷职称卷论文，没完没了。
    真是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他换好衣服查完自己的病人之后，去到了林深交代的让他帮忙照看一下的病人房里，在敲门请求进入得到允许后，宁哲瀚走了进去，却在看到病床上的人时脸色大变。
    一旁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在看到这位逐步走进的年轻帅气的医生恍惚了片刻，“宁哲瀚？”使劲地睁了睁眼，再三确定之后才发现自己没有认错人。
    照片中那个还略显稚嫩的学生现在已经成为了一名年轻有为的医生。她希望上苍能再让她多几分幸运，让她有一次美梦成真的机会吧，哪怕以后会有无数次的不幸，但怎么也比不上痛失所爱了吧。
    “您是苏未晞学姐吗？”宁哲瀚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自己听了许多遍故事中的主角，而这大概是青梅竹马天造地设的一对历经曲折终于修得正果的幸福的一个故事。
    明明都已经毕业了，浪漫而又热烈事迹却始终还在校园里随处可闻。
    看着病床上躺着的那个昏迷不醒的人和苏未晞哭红了的双眼，他怎么也无法想到公主和王子的幸福故事却坎坷至此，这个不是爱而不得的心碎而是有情人难以生生世世的恨与怨，再加上林深在电话中的沈重语气，让他的心更加忐忑起来。
    “请相信我们，我们会尽力。”平时妙语连珠的宁哲瀚这时也想不出什么话语来安慰她，只能用对待每一位患者的态度来对待这一次情况。
    面对每一次可能降临的死亡时，他们总是需要极度地冷静与理性，否则他们根本无法操刀。哪怕就算是面对至亲至爱时，也要始终如一，不能因为不可消弭的“偏心”而出现任何的失误，其实更多的是害怕失去了勇气，无法支撑这个手术。
    因为其结果和代价都是人的血肉所不能承担的。时间好像也不是什么良药，只是让人的痛感慢慢变轻，但孤独感会时常汹涌沸腾，提醒着人们自己曾永失所爱。
    哪怕会把所有发生过的当做大梦一场来自欺欺人，形影相吊的画面最为真实可感。
    现在生命体征还算正常，苏醒是不久的事情。只是后续的治疗问题倒真的是个大难题，如果是普通的心脏衰竭那还有手术之后痊愈的机会，只是这人全身曾受过很重的伤，在做手术过程中难免出现一系列并发症，心脏治好了，别处又不行了。
    查过很多资料和期刊论文后，宁哲瀚有了点眉目。他又在全球资料库中查了有关的手术记录，国内的寥寥无几，无一例外都是失败，而国外的有手术成功的例子，但患者还是在几个月之后去世了。
    怎么看都是个死局，该怎么走出呢。
    看着为数不多的治疗记录，宁哲瀚本就有些苦闷，再看到那些都不太好的结果后他不知道该怎么再去对上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了。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打算下楼找个地方随便对付几口再继续查资料，刚走到医院门口就接到了林深打来的电话。彼时林深刚下课，正准备回医院。
    一路上两人都在讨论着治疗方案，到通话的最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在对方要挂断电话的时候宁哲瀚出声问了一句：“你吃饭没？”
    对方的声音过了几秒传到他耳边，“好的，我给你带一份吧，等会来我办公室一起聊聊吧。”
    宁哲瀚挂断电话，加快了脚步，走到医院对面的小餐馆，买了两份打包的盒饭。
    或许是排队耽误了一会，等宁哲瀚拎着热腾腾的盒饭回到办公室时，林深看起来已经等了一会了，只不过他没有浪费等待的时间，而是用自己的平板在数据库里查阅着各类的资料。
    “先吃饭吧。”宁哲瀚冲他摇了摇，把两份盒饭放在一旁的小桌子上，把盒饭递给他的时候，两个人的距离靠近了一些，他眼睛下的一片乌青在宁哲瀚眼中不断地放大。
    他觉得自己有做点什么的必要了，于是乎，我们的宁大医生从口袋里面掏出了手机，给沈柠发了条消息：管管林神，他不好好照顾自己。在做完了这件事情之后，宁哲瀚才打开自己的盒饭。
    刚想要吃一口饭，就被林深的问题打断了：“所以你觉得最合适的治疗方案是什么，先不考虑患者和其家属的意见。”林深直白地抛出了这个问题，盯着他，想要他的一个确定的答案，而不是电话中含糊不清的说法。
    宁哲瀚被犀利的目光定住了，过了好一会，才缓缓放下筷子，“保守治疗。在手术过程中可能会遇到极为覆杂的情况，留给我们的时间根本不够。”
    这是他目前能够得出的最合适的方案，但他知道这在很大几率上与林深的想法不一致，或者说他们怎么都达不到一致。
    往往到了这个进退两难的时候，他几乎都不用去看林深的表情就能够清晰地感知到他在想些什么。他总是那样地竭尽全力，想要去做成一件事情，因为他没什么牵挂。
    固执到近乎偏执的疯狂状态。
    几年前无人愿意接下的大型手术，他在查找了几天几夜的数据和资料之后确定接下，院领导见他一意孤行，气冲冲地把他揪到办公室骂了一顿，只是之后手术仍然照常进行。
    这一次宁哲瀚自愿给他当一助，他或许需要帮助。这次手术过去了很久之后的一个夏夜，他在医院顶楼透气撞见了低头不见擡头见的那位，鬼使神差地走到他身边时他听到那人清冷的道谢声。
    明明是很冷淡很轻的一句话，不知到了宁哲瀚的耳朵里却滚烫起来。“我自愿的。”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人的做法始终会在他的意料之外让他惊喜又让他觉得理应如此。
    尽管无比讨厌眼前的这个人，但不可否定的是他值得自己全部的信任，甚至他会隐隐的担心。
    “要是这次手术失败了你可能会身败名裂，你再考虑考虑吧。”宁哲瀚记得那人似乎不愿意他加入，或许是不愿意他也陷入这样的困局，他不愿意有更多的人替他分担这个风险，毕竟他是个能够随时离开的人。
    “我在来找你之前就考虑过了，你不接受就是在质疑我的能力。”林深听到这种坚定的语气就知道多说无益，而他确实需要一位能与他高度配合的搭档，作为多年竞争对手的宁哲瀚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只得伸出手，“合作愉快，很需要你。”
    两只手紧握一下旋即分开。
    厦大双神就这样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夜晚握手言和了，路灯将两人的背影拉长，他们在清凉的晚风中就这么安静地向前走着，风把他们额前的碎发吹得有些凌乱，但他们的脚步始终不紧不慢，坚定如初。
    而如今，他们可能又需要并肩作战。
    相互对立又相互成就。
    夏天的夜，本应该是闷热无比的，但总会有那么一阵风吹过，拂去内心的烦闷。
    林深觉得无论病人家属做出怎样的选择，他都应该说出最合适的治疗方法让他们考虑，但无论如何决定权始终在他们手里。
    他是一名医生，尊重并珍视生命已然成为他的本能，但他不能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患者。
    因此在得知苏未晞选择保守治疗时并没有多不解，反而是耐心开导，如果保守治疗有效，那么一年半载还是过得去的。
    与此同时，他也做好了两手准备，他已经提前向上级申请尖端的手术设备和国内国外专家协作一同完成这个手术，并且他也给之前类似手术成功发表论文的人发去了邮件，让他们详细讲述一下当时的手术情况，当然，失败的案例他也没有放过。
    做完了这些努力之后，他只是觉得轻松了一些。至于结果，他没能力预料。他不知这场风雨何时会来临，也不知明天是否真的会光明。
    尽他所能，豪赌一场。哪怕赌上一切，他也妄想从鬼门关拉回一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