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只是打了一会盹的功夫，林深的思绪便散落到九霄云外。他坐在客厅里看着书，窗外的风吹动着两边的帘字，风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花瓶里的茉莉放了几天后枯萎了，林深从储物间拿出了工具，把它们埋葬了之后，他又去后院摘了一些茉莉，插入瓶中，放在茶几上。
    然后又拿起放在桌上的书读了起来。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下午。他的心情很愉悦，打算出去买几卷彩带和一些包装纸。
    刚推开门，站在青石板上的那个人捧着一束茉莉花对着他咧开嘴笑。
    “林神，这是要出门吗？”她仍笑眯眯地看着他。
    林深察觉出她的疲惫，她也憔悴了很多，肉眼可见的消瘦，但双眼仍然炯炯有神。
    “嗯，出去买点东西。”他笑着回应。
    沈柠不再说话，主动地勾住了他的肩膀，等着他领自己走。
    她看到林深在“揽月”小店停下，便随他一起进去了。老板娘和林深很熟，不一会就拿出了林深需要的彩带和包装纸。
    老板娘很热情地说:“现在像林医生你这样还亲手包装鲜花的人已经很少了，我这个店里的彩带和包装纸每次都等着你解决呢。”
    林深:“好。”
    老板娘又把目光投向沈柠，她朝着林深笑道:“我是不是快等到喝林医生喜酒的那一天了啊。”
    沈柠看着突然脸红的林深，回覆老板娘:“快了，到时候您一定要来多喝几杯。”这话说得老板娘很是高兴，又多送了一些东西。
    回家的路上，沈柠牵着林深的手，看着这条深深的巷子，白墙红瓦，很有中式四合院的风格。前面有颗古树，矗立在两条巷子的交叉口前。
    走到门口时沈柠把花塞在了林深手中，“你先进去，我还有些东西去拿，马上回来。”
    说完就走了。
    林深把彩带和包装纸放好后，她踩着轻快的脚步回来。
    路上洒满了满地的月光。她也披着满夜的风霜回来。
    “不醉不归。”她右手拎着手中的酒冲他笑着。左手是带过来的一些菜，看样子是回来后买的，还都很新鲜。
    一边是茶米油盐酱醋茶，一边是风花雪月花酒家。这样的场景在他的脑子里出现过无数遍，单单就是那一瞬，他还未饮酒，便已经醉了。
    她在旁边给他打下手，神情专注。专注得让林深以为她在翻译一个特别重要的文件。然而并没有，她只是在细细地择菜。
    这些做好了之后沈柠闲了下来，她不想在厨房里碍事，就出了厨房。
    透过窗户，林深看到她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院里的那棵梧桐树，还有那一地的茉莉花。纯白色的花瓣散落在泥土上，也依旧是洁白无瑕的颜色。
    沈柠有点困，眼皮子耷拉着，她努力地撑开眼睛。
    一下飞机她就去提车，开了几个小时才到这里，她总觉得这样贸然登门不太好，于是把车停在了路边，挑了很久的花才有了这么一大捧。
    她和他对坐庭院中。
    两个酒杯碰在了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响声。沈柠一饮而尽，很是畅快。
    入口清冽，回甘无穷。
    “林深，这是我在出国之前埋在院里的桂花酒。”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我给它取名叫少年游。”
    “嗯，是个好名字。”林深淡然一笑，清泉似的眼中波光粼粼。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他夹了一块脆藕，很酸很酸，真的可能酸掉牙。他看着对方吃了好几块脸上都没什么表情。
    “这藕很酸。”林深放下了筷子，蹙眉道。
    “嗯？我觉得还不错啊。”沈柠有点疑惑。哦，和这个人在一起了之后，她都忘记自己失去味觉了。
    林深听完了她的解释，又夹了一块酸藕。
    “可能是因为我尝不出味道了，所以吃什么都是一样的。”
    听到原因的林深想到了很多。
    他想到了上一次聚会她夹了很多的苦瓜，想到了江雨橙的疑问，想到了她当时的回答。
    还没喝几杯，她就醉了，趴在圆桌上睡觉。这酒量还是一如既往的差。他从她旁边拿过酒，给她披上了毛毯。她的黑眼圈很重，脸上也有些浮肿。
    他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
    工作应该很辛苦吧。满身风霜地回来，却还记得给他带花，这个人啊，总是这么容易地拿捏着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怪不得，他忘不掉。
    都有迹可循。
    失去了味觉若无其事，沈柠也不需要一丝一毫的同情。
    林深觉得沈柠想的肯定是那是她应得的，她顺风顺水地过了小半生，接下来的日子肯定会有些坎坷的。
    哪怕都未对彼此开口，他们的想法却也不谋而合。
    他也醉了，醉倒在这一片深情中，醉倒在这遍地茉莉中。
    终不似，少年游。
    终不似，少年游。
    那是他们的桂花同载酒。
    那是他们相爱的四年。
    那时他们以为爱一人长久便是人生圆满，但现实不容许，她肩上的责任不允许。
    她记得父亲临终时的教诲:翻译不仅仅是翻译，更是为了这世人，为了你所爱的人。
    她当时没那么深刻。直到亲身坠入废墟，她才知道作为一名翻译肩膀上沈甸甸的是什么，心里沈甸甸的是什么。
    原来父亲并不只爱母亲一人。
    原来母亲也不是一名柔柔弱弱的女子。
    原来那么些年她在天堂恣意享受时，真的有人在地狱卑微地求生。
    她从未见过那样一个充满血与泪的人间地狱。
    那次事件后她消失了三个月。三个月之后重新回来。
    那也是他们思念的六年。
    尽管相思刻骨，但他们始终不约而同地没有联系对方。如果一切都无法做到，就不要轻易给出承诺，也不要让对方有一丝一毫愚蠢的幻想，那样太残忍也不公平。
    不能让对方越陷越深。
    因此沈柠在回答那个关于自己去留的问题时把答案说的含糊不清。如果能留下来自然很好，但如果离开也情有可原。
    沈柠自知她已经足够让他失望了，那这次就不要给他希望。
    直到她接到上级通知，确定自己会留在国内才会在微博上发言说自己会留下。
    这些都好像是十八岁的沈柠不会的，但28岁的沈柠学会的好像还不止这些。只是他现在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林深任由自己的情绪无声地宣泄，抿了口酒。
    凉意袭来，已经很晚了。
    他轻轻地抱起她，很轻很轻，她一点也没被惊醒。给她盖好被子后，在她床边坐了一会才出去收拾桌子。
    做完这些之后，他给她煮了一壶醒酒茶，如果她中途醒了就递给她喝，如果没醒，做个好梦也是极不错的。
    他关了客厅的灯，起身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