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走了
穆白看着他,琉璃般的眼睛里蒙着一层水雾,陈锦佑能从里面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倒影。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荡的屋内回响。
“在喜欢你的这段时间里,我患得患失,我见到你的时候,甚至手脚都不知道应该放在那里。”
“这样的我好累,好想放下你,可当我真的要放下你的时候,你又出现在面前,莽撞地奔来,口口声声说把真心给我。”
“我现在……”陈锦佑把信递给穆白,目光从他的刘海移到眼睛,“有点不知道能不能接得住你这份爱意了。”
说完,陈锦佑没给穆白反应的机会,转身离开了房间。
时间能解开误会,也会冲淡信心,最后只剩下爱意在两者之间飘荡。
穆白追出去,猛得抱住快要融入黑夜中的身影。
滚烫的两颗心凑近了距离。
“学长,别走。”穆白把脸埋进陈锦佑的肩窝,贪婪地闻着他的味道,“要是我表现不好,你干什么都可以,就是……”
“不要走了。”
寒风凛冽,陈锦佑一张口就被灌了一嘴的寒气,他垂下眼眸,看着那双环在自己腰上的手,抿了抿唇。
他承认自己在这一刻,拥有了孤注一掷的勇气,他从口袋里伸出手。
理智再次占领感性之上。
温暖的手一点一点扒开冰冷的手。
他手中的暖意逐渐传递给穆白,最后又消散在寒风之中。
穆白有些茫然又有些不知所措,他擡起头,冰冷的空气猝不及防地钻进他的肺部,刺得胸口阵阵作痛,他听见寒风夹杂着陈锦佑的声音传来:“你别再跟着我了,我没什么值得你去留恋的。”
“你有。”
陈锦佑的身体轻颤一下,不知道是笑了,还是风太冷了。
“有个屁。”他轻轻反驳一句。
朦胧的月光下,穆白看见陈锦佑背对着他,在不远处挥了挥手,声音不远不近地响起:“冬天来了,我们都应该向前看。”
他停住脚步,放任陈锦佑一步步被黑暗吞噬。
他抓不住,可他又偏想抓住。
*
冬天的寒风刮得脸生疼,陈锦佑把衣服拉链拉到顶,将半张脸埋进去,身体的暖气扑在他的下巴上,痒痒的,麻麻的。
他在村里绕了一圈又一圈,没有目的地,也没有起始点,可他却始终走不到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就像困在他心里的小人,无论怎么走都逃不出这个名叫穆白的囚牢。
就这样吧,无所谓了。疲惫的大脑给出最后的结论。
他擡起腕表,看了眼时间,不知不觉间竟已是晚上十一点了。
陈锦佑停下脚步。
这村里为数不多的声音也停止了。他擡起头,发现自己居然走到穆白买下的四合院门前。
门没锁,因为今天时间太晚,两人又争论一番,谁都没来得及去买一把新的锁。
风“吱呀——”一声把门推开,露出荒芜破败的院子,还有透着一丝光的小屋。
陈锦佑收回视线,转身就想离开。
拒绝的话已经说出口了,那他跟穆白就不再有任何关系,他走他的桥,自己也要走自己的路了。
“陈锦佑!”一声喊叫从屋内传出来,惊得陈锦佑后退几步,呆楞在原地。
声音很大,与小时候父亲训斥自己前的怒吼差不多,在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穿越回小时候了。
他闭着眼睛等了片刻,没有想象中夹杂风而来的棍棒,只有树叶跌落在他怀里,温柔地触感,他猫着腰靠近屋内的窗户。
屋内还没有完全收拾好,穆白也没有离开,只是在大厅架起一张简易床,身上有一床不算很厚的被子。
他面朝大厅蜷缩着,右手还牢牢抓住亮屏的手机,抓紧被子一角的左手青筋暴起,眉头紧皱。
貌似......在做恶梦?陈锦佑推测道,还是一个关于我的恶梦?
“嗯。”穆白翻过身,右手也随之一松,手机啪嗒掉在地上。
陈锦佑看看手机,又看看熟睡中的穆白,脑子还在犹豫要不要上前去捡,手已经做出动作了。
他瞟了一眼手机屏幕:里面正在播放短视频,一个带着动物特效的人在介绍摩羯座的爱情观和如何追求摩羯座的男人。
陈锦佑把身边的人都思考了一遍,都没想出来谁是这个星座的。
此时,他突然发现有一个人,他没考虑到——
他自己。
陈锦佑瞟一眼视频里说的话:“咱们要追求摩羯座,就要跟他们保持距离,要给他们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
“摩羯座都不会把感情写在脸上,他们对待感情就是不断地把咱们推开,来判断你是不是真的爱他。”
“摩羯座他们需要的爱情不是那种轰轰烈烈的,而是细水长流的,他们需要偏爱。”
陈锦佑:“......”
他想反驳,但是又觉得视频号说得挺在理的。
他把手机充上电,放在穆白枕头旁边,悄咪咪地走出门。
无依无靠的心被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填满,他说不出来这种感觉,就仿佛他在寒冬里走了一路都没有落下一滴泪,直到一个陌生人拦下他,递给他一杯热水,轻声询问,你怎么了,需要帮助吗?
这种突如其来的关心,往往比蓄谋已久的安慰,更贴近人心。
爱意也一样。
“穆白。”陈锦佑上下嘴唇轻碰,呢喃出这个名字,许久没有说出下一句话。
他擡起头,望着那无尽的黑夜。
山里的夜晚没有受到过城里灯光的渲染,黑得彻底,黑得真诚,繁星如同打翻的雨滴,零星地铺满整张黑色的幕布。
黯淡又耀眼。
他叹了口气,认命般苦笑一声。
“我还是走不出你啊。”
时光虚浮,往事流转,兜兜转转自己又回到原点。
他想起第一次认识穆白的时候,那正好是社团纳新面试。
他们三个人为一组,单独面试一个新生,他坐在第二个位置,而穆白也是第二个进来的。
他穿着一件浅蓝色的长袖衬衣,外搭一件针织背心,整个人简单干净。
陈锦佑正在看他的报名表,手在“擅长一切工作”上戳了戳。
有点过于自信啊,小夥子。
“学长学姐好,我叫穆白。”穆白坐在陈锦佑面前的凳子上。
听见声音的陈锦佑擡起头,第一眼就撞进面前少年灿烂的笑容里。
这笑容是大方且炽热的,如同六七月份的太阳。
“听说,你擅长一切工作?”陈锦佑手指按住报名表,转了半圈,推到穆白的面前。
穆白点点头,毫不避讳地说道:“全部的工作我都可以做。”
“好。”陈锦佑把报名表滑回来,他还想再问些什么,但是每当话在嘴边时,又被面前少年的笑容给堵了回来,“你回去等通知吧。”
而后,发生的事情就变得很喜剧。
审核的时间很短,也就一周的时间。
陈锦佑照例加上新成员的联系方式,等到穆白这边时,他居然被拒绝了。
陈锦佑:“???”
他再次发去验证消息,又再次被拒绝。
穆白:“我不买校园卡,别加我了。”
陈锦佑盯着这条消息,默默发去:“我是社团的学长,不卖校园卡。”
穆白:“不信,信不了一点。”
陈锦佑偏过头问一旁目睹全程的沈望,问:“我很像卖校园卡的人吗?”
沈望笑的停不下来,却还是摇摇头:“不像,因为卖校园卡的人不会用自己拍的小猫头像。”
一天内连受两次伤的陈锦佑,感到非常的挫败。
于是,不服输的他果断把穆白约出来,盯着他把自己的微信加上。
穆白:“学长,真的没想到会是你本人。”
陈锦佑:“没办法,目前还请不起助理。”
那时的时光是多么的美好,只有朋友这一条简单的关系。
*
穆白一觉睡到正午时分,阳光透过屋顶的缝隙照射进他的眼睛。
他不悦地翻个身,却又一头撞上了墙。
瞌睡瞬间被疼痛替代。
被“制服”的穆白只能老老实实地爬起来洗漱。
漱口水还没吐掉,就听见村长在门口喊他。
他快速用毛巾擦一把脸,从门后面探出头,应了一声。
“穆法官啊,那个,我有个不情之请。”村长从身后拿出来一个大红包,塞进穆白手里,“我想请您给我们娃娃们上几节课。”
“什么课呀?”穆白把红包推回给村长。
“就是,我看外头城里娃娃上的那种课,就是教他们怎么保护好自己。”村长又推回来,挠挠头疑惑道,“叫什么课来着?”
“安全教育讲座?”穆白还想把红包推回去,却被村长挡了回来。
“差不多个意思。我见他们外头都给钱请老师来讲,我不知道大概是多少,还以为您别嫌少。”
“我不能收这个红包,普法教育本就是我们的义务。”
“这里的钱也不多,可能都抵不上您的油费。”村长有些不好意思。
“不用了,将这钱拿给孩子们买点吃的吧。”穆白将毛巾挂好,“您看,下周六可以吗?”
“都可以,都可以,这些娃娃们啥时候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