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皆空
陈锦佑积攒一段时间的力气，轻轻地摇了头。
对于他来说，只有非常亲近的人才能到家里吃饭。
他跟穆白，还没到这个地步，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永远都到不了。
“那……”
穆白还想找别的理由，把人留在身边。
“没事，老毛病了。”陈锦佑挥挥手，还没等他回覆，就关上了房门。
在门关上的那一瞬间，他还是猝不及防地撞见穆白那双满是怜惜的桃花眼。
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得了什么绝症呢。
陈锦佑顺手捞起鞋柜上的咀嚼片，边吃边走进厨房。
拉开冰箱，空的。
拉开零食柜，空的。
打开锅里，空的。
他又扫了一眼竈台，也是一样的。
真的是四大皆空啊！
陈锦佑只能抓起餐桌上为数不多的苹果，用来短暂的充饥。
睡一觉起来，再点外卖吧。他边想边倒在沙发上。
其实也不用，因为他一碰到柔软的沙发，便沈沈地睡去。
只咬了一口的苹果，悄然落地，滚落到沙发下，又带着灰尘扑腾到小黑面前。
“喵——”小黑由衷感谢上天的馈赠。
*
穆白眼前不断浮现，陈锦佑苍白的面孔，疲惫的身影，还有关上门时决绝地背影……
真的不用我吗？
他会不会自己晕倒在屋里？
恐怖的猜想，使他现在焦急的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入户口处疯狂翻找。
铁丝撬开门？
他不会。
打电话叫开锁？
那不就犯法了嘛。
正当他抓狂时，馀光落在一旁的钥匙盒里。
*
“咔擦。”
陈锦佑家的大门被打开，穆白弯着腰，悄悄地走进来。
然后他就站在四大皆空的厨房，沈默了。
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一应俱全，唯独缺少人生活过的痕迹，简直就是个样板间。
“……”
一猫一人，都是靠西北风养活的吗？
他转过身，伸出手指，隔着空气，点了点陷入沙发里的陈锦佑。
顺便弯下腰，也点了点沙发底下正在咬苹果的小黑。
要是没有苹果，你的主人可能只能给你吃西北风了。
穆白刚无奈地笑了一下，就听见窗户处发出一声巨响。
风吹开了本就虚掩着的窗户，肆无忌惮地在屋里横冲直撞。
“……”
很好的回应，这边建议下次别说话了。
穆白裹紧衣服，躲在墙边，小心翼翼地探头，观察着陈锦佑。
沙发上的人睡得很沈，眉头微微舒展，呼吸平稳悠长。乌黑的头发铺在墨绿色的沙发上，左手的手指堪堪碰地，右手还保持着捂着胃的动作。
从远处看，就像一副赏心悦目的油画。
穆白拿起沙发边，叠得方正的毛毯，抖开，盖在陈锦佑身上。
上一次看见如此放松的他，是什么时候？
穆白一时间想不起来，或许是从拒绝出口后，又或许是两人产生爱意时。
但是，现在的他们之间隔着一座看不见的大山，而穆白则是愚公，不辞辛苦地挪着石头，只是盼望能早日把山那边的人，拥入怀中。
可是，山那边的人，好像对自己不再心动了。
他不断封闭自己，坚固着大山。
让穆白有些无计可施了。
他轻声问着躺在沙发上睡着的陈锦佑：“我该怎么做，才能回到以前呢？”
回到我们还能做朋友的时光呢？
陈锦佑被穆白盯得不舒服，发出一声轻哼，翻身，把头埋进沙发里，留出一个圆润的后脑勺。
“……”
好吧，只能一步步来了。
穆白利索地从地上爬起来，给小黑倒满猫粮，又如同搬家般，把自己家里的饭菜，搬到陈锦佑家的桌子上。
甚至为了防止露馅，他把装饭的碗都换了。
当最后一道菜放在饭桌上后，他退后两步，正准备欣赏自己努力的结果时，不知道是哪道菜的热度，误触到餐桌的暖菜功能，一道机械女声劈了下来。
“暖菜功能已打开。”
这下，陈锦佑就算再不清醒，也条件反射般坐了起来。
家里进人了？
他四处扫视着。
但是，除了身上盖着的毯子，墙角干饭的小猫，饭桌上热乎的饭菜。
屋里便再也没有发出其他声音。
*
今天陈锦佑坐诊时，总感觉被很多人盯着。
与平日里的注视不同，今天这些目光，更加像一种审视。
让他如坐针毡。
“你先去前面缴费，然后上二楼进行检查。”陈锦佑把病历本递给面前的年轻人。
年轻人低着头，接过病历本，匆匆跑出诊室。
？
我是什么吃人的怪物吗？
陈锦佑疑惑地拿起下一本病历本。
诊室的大门被年轻人大开着，他一擡眼，就能看见外面来来往往的病人。
这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却也是那么的陌生。
他隐隐约约听到自己的名字，反覆在几个人口中跳着。
那刻意压低的声音，不像是夸奖，更像是一种恐惧。
害怕他乱诊断，害怕他乱收钱，害怕他草菅人命。
陈锦佑擡起头，草草扫视过外头等待的人，却找不到声音的来处。
他按按鼻梁，正怀疑是自己听错时，下一位病人敲响了门。
“请进。”他接过病历本，习惯性的问，“哪里不舒服？”
“你是不是陈锦佑大夫？”
他头还没来得及点，病人的目光就落在他的胸牌上，瞬间慌了神，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病历本，夺门而出。
陈锦佑手里一空，还没看清病人长什么样，面前就只剩下板凳了。
后面排着的老大爷，颤颤巍巍地从门框边探出头：“陈医生，到我了吗？”
这位老大爷是来覆查的，也算是半个老熟人。
他轻车熟路地坐在板凳上，把检验单递给陈锦佑。
陈锦佑交代道：“大爷，你最近还是要多休息，少喝点酒了。”
大爷点着头，满口答应。
“其他恢覆得不错，我再给你开点药，回去按时吃。”
“陈医生，你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啊？”大爷压低声音，凑在陈锦佑耳边。
“？”
陈锦佑拿着单子的手一顿，没想到这个动作，正好落在大爷眼里。
大爷以为自己说中了，就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外头全在议论你呢。”
“不过，我认为你是个好孩子，是不是产生什么误会了。”
陈锦佑刚想否认，手里的单子就被大爷一下塞进袋子里。
大爷拎着袋子站起身：“有误会就赶紧解除，这样拖下去对工作，不太好。”
陈锦佑把这段时间的工作和手术，领导和同事，全部过滤一遍，也没找到误会究竟在哪里出现。
不过，今天看病的人数，确实降低了不少。
准确来说，应该是找他看病的人数，大幅度降低。
反而给他落了个清闲。
其实也不完全，他的手机一直在旁边震动个不停。
“这个药回去一日三次，平日里记得多休息。”
陈锦佑把药递给最后一名病人，同时握住一直响的手机。
直到目送病人离开办公室后，他才点开消息。
乍然，沈望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地传出来：“陈锦佑，你被画成大花猫了！”
接着就是自己的证件照，是挂在医院医生介绍栏的那一张。
很多同事也纷纷发来一样的照片。
“……”合着，这已经成为医院新的打卡点了呗。
“你是不是跟谁产生误会了呀？”沈望的消息继续发来。
“不过怎么会有如此幼稚的报覆方式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好像不是产生误会这么简单的事吧。
毕竟，谁家产生误会后，给别人的照片涂成一团黑啊！
就连名字都未能幸免。
陈锦佑扣过手机屏，又细细地回想着自己的人际关系网。
最后发现——
并没任何问题。
*
散庭后，旁观者陆陆续续走出法庭，穆白哼着小曲，在收拾着资料，顺便应了同事吃饭的邀请。
手机在口袋发出一声震动。
他抱起资料，掏出手机，发现是视频更新的通知。
在得知陈锦佑被发到网上的那个下午，他便果断关注了这个名叫“整顿医院使者”的视频号。
他倒要看看，今天这个“使者”要作什么妖，来欺负陈锦佑。
“我们拿笔给这个庸医涂黑，不能再让他祸害别人了！”
视频中的男子戴着帽子和口罩，拿着黑笔，朝着陈锦佑的证件照一顿乱涂。
随着黑笔漫无目的地滑动，墨水越来越多地流出来，陈锦佑英俊的脸，逐渐埋没在一片漆黑后。
身后传来病患家属不解的声音，还有保安匆匆赶来的劝阻声。
男人慌忙瞥向保安冲过来的方向，随后镜头一抖，黑屏了。
手机屏幕陡然出现穆白的脸，他皱着眉，眼睛闪过一丝阴沈，就像狼狗不经意间露出了自己的尖牙。
我连他的证件照都没得碰过，你就敢在上面乱花了！
“哟，小白，刷视频呢？”李姐从他身后走过。
穆白一抖，慌忙收起手机，笑着回应。
李姐摆摆手，嘱咐几句，便走了。
一整个午休时间，他脑海里跳出，陈锦佑那张被涂得漆黑的脸，还有昨晚被病痛折磨得苍白的脸。
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竟被如此欺负。
他再次把“整顿医院使者”的视频号刷了一遍。
可惜，这个账号是新建的，所发的视频不过只有三条。
信息量太少了，穆白默默截图，保存到手机里。
或许，以后会用得上。
*
“所以，你们主任怎么说？”沈望抓起陈锦佑的苹果，就往嘴里塞。
“能怎么办，息事宁人呗。监控没拍到，而且也没有造成很大的影响。”陈锦佑接过穆白递过来的酸奶，道了声谢。
“不过，你真冤啊。”施炆说道，“那么帅的照片，就被毁了。”
“人家既然决定，让你死不明白。”沈望附和道，“那你就将计就计，权当放了个假。”
“……”好像是有亿点道理。
陈锦佑摊了摊手，表示只能这样咯。
“你说，”施炆放下筷子，猜测道，“会不会是你的患者家属？”
“不能吧，我最近手术都很成功，除了遇到的那个女士……”
陈锦佑说话声越来越小，好像在思考。
沈望问：“我们一起遇到的那个？”
陈锦佑点点头：“可是，她没有原因啊。虽然她母亲手术不算很顺利，但是今天也转到普通病房了。”
施炆点开手机，扫了一眼，擡起头：“还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