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女孩儿拨开小毛孩们,豪爽地提起裙子就要往窗外跳。
外面是一片茂密的树丛,女孩儿知道树丛下面铺着厚厚的稻草,她只消跳下去,就能一溜烟儿的逃跑,把难缠的大胡子甩给这群倒霉蛋解决。
“再见喽!”
女孩儿欢快地像一只黄鹂鸟。
可惜她今日出门没看黄历。
衣角于窗边消失之前,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臂。女孩儿有些恼地向上望去,是一个眉眼深邃的卷毛,正笑看着她,似乎看破了她所有的伎俩。
女孩儿嚷道:“非礼啦,有人强抢黄花大闺女啦!”
雅间内众人被她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惊得目瞪口呆。
她可是一个女孩子诶,女孩子还可以这样么?
朝格丝毫没有被她影响到,手上的力道一点儿没松,悠悠地说:“这是我的雅间,要跳楼去别处跳去!”
女孩儿暗道糟糕,竟然遇上了一个不知怜香惜玉且会武功的倒霉蛋!
朝格拎着她的胳膊,一把将人甩上来,看着女孩儿坐在地上,捂着胳膊哎呦哎呦装可怜。冷笑道:“遇上我,你才是比较倒霉。来人,把他给我绑起来!”
房间内差不多和他腰一般高的孩子们面面相觑,活像被吓傻了楞住的鸡崽子。
朝格叉腰一个个点过孩子们的额头:“看什么,说的就是你们,吃了我的茶点,那可花了我足足一两银子,难道想白吃白喝么?”
鸡崽子们反应过来一拥而上,将作乱的女孩儿绑成了一条毛毛虫。
暴跳如雷的大胡子走进来,朝格对他说了几句胡语,将自己的钱袋丢给他,大胡子掀开钱袋看了一眼后走了,那是一袋足以让他闭嘴的银两。
女孩儿在地上哼哼唧唧:“你吃大亏了,我方才从他手里要的可没这么多。”
“你确定是要来的,而不是骗来的?”
女孩儿警惕地看着他:“你想把我怎么样?”
朝格不说话,给沈闻君斟了一杯茶,闻起来有一股清新冰凉的味道,也不知道他放了什么,入口香甜。
米果儿几人无师自通地给沈闻君捶背丶切野果。
见此情形,女孩儿眼珠咕噜噜转了一圈,忽地张嘴嚎:“姐姐,姐姐我错了,看在同为女子的情份上,你饶了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沈闻君下意识低头,审视自己的装束,确认没有破绽后,诧异地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女孩儿边啜泣边道:“女子的直觉。”
米果儿这回可是真地吓了一跳!
眼前这个人,他他他……竟然也是个女子?!同为女子,为什么她们就没有直觉?
朝格端详女孩儿浓艳的脸:“你倒是很有眼力见。”
女孩儿道:“那当然了,我一眼就看出来,这位美丽的姐姐才是真正做主的人。哥哥你虽然厉害,但你只听这个姐姐的话。”
朝格去看沈闻君的表情,发现她没有什么表示,有些失望。
女孩儿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又说:“我还看出来,哥哥你印堂发黑,恐怕害病了。如果你愿意放了我,我就告诉你怎么治病。”
近来心情确实有些烦躁,但于身体没有大碍。朝格来了兴趣:“哦?我得了什么病?”
女孩儿张嘴便道:“相思——”
米果儿几人竖起了耳朵。
朝格这下不仅印堂发黑,脸也黑了:“闭嘴!”
女孩儿只好闭嘴,不过她并不害怕,大人总是口是心非,还有点笨,他肯定会来求她治病的。
“没空跟你贫嘴了。”朝格肃然道:“我先前听楼下掌柜说,这一带有个偷心女飞贼,以相看亲事为由引男人见面后,给他们下迷魂药骗走他们的钱袋,是不是你?”
米果儿不赞同地看着女孩儿:“身为女子,对待感情怎能三心二意?你怎能欺骗人感情呢?”
众人纷纷应声谴责她。
女孩儿则很不屑:“切,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为什么不能三心二意。就算三心二意,算起来还是女人吃亏了呢!”
沈闻君道:“看你的年纪不过十四岁,为什么……”
后面的话沈闻君没有说出来,可女孩儿猜得出来,说话难听的,不乏有骂她不知廉耻丶生性放荡的。
“姐姐,十四岁可不小了,那些男人若是觉得小,就不会出来与我相看亲事。所以你看,不是我的错,是他们的错。”
女孩儿从地上爬起来,找了张椅子坐下,完全没有身为阶下囚的自觉,反而理直气壮:“怪就怪那些男人太急色,等不到女子长到十四岁,就迫不及待地下手。我只坐在那里稍稍一勾,他们就争先恐后地扑上来。而且熬得太老也没有好处,你看那位哥哥身价不菲,可一把年纪连媳妇儿都没着落。”
朝格的声音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我才十九岁……”
女孩儿凉凉道:“有些人觉得自己小不抓紧,到二十九岁也成不了亲。”
“有些人”被戳中心事,气得不说话。
沈闻君听得直摇头:“歪理。”
可这些歪理对米果儿她们很有说服力,女孩儿站起来,幽幽地在她们周围转悠:“别信什么未嫁从父丶出嫁从夫的那一套,按这个所说,那些自幼父母双亡丶终身不嫁人的女孩子就不活啦?不!这样的女孩子才要活得更好!男人三妻四妾一共七个老婆,女人也要嫁七个丈夫!男人在家相妻教子,女人出去做生意,把钱捏在手里,高兴的时候施舍男人几个子儿,让他感恩戴德地给你洗衣洗脚,这才是夫妻正道!”
几个少女都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丶这怎么可以?”
“这有什么不可以?我知道,你们要念女德书,听圣女的话对吧?”女孩儿坐回椅子上,翘起二郎腿:“那如果我来做圣女,烧了所有的女德书,写一本男德书让男人念,你们到时候是听我的话,还是听女德书的话呢?”
沈闻君听得好笑:“说得轻巧,女德书烧得完,可知道女德书的人却仍在,悠悠之口怎么堵得住?何况男人们活在女德书盛行的世界里,怎么让他们甘心读男德书?”
女孩儿摊手:“那就一直烧呗,等到知道女德书的人全死了,世界上就再也没有女德书了。男人们也是一样的道理,不听话的熬死他们,生出来一批听话的。”
闻言,朝格看了女孩儿一眼。
女孩儿笑看回去:“我又看出来了,哥哥是不是想夸我?”
朝格懒得搭理嬉皮笑脸的女孩儿:“我是在想,你一个男儿郎,怎么能做圣女?”
女孩儿脸色一变,低头就要躲,却被朝格不客气地划破了衣领,两个馒头骨碌碌地从衣襟处掉出来。
女孩儿尴尬地笑了笑。
本以为偷心的女飞贼是一个妖娆美女,没想到是一个前胸贴后背的豆芽菜。
还是只公的。
面对一众人等惊掉下巴的视线,女孩儿,不,头上簪花的少年只嘿嘿地笑:“哥哥是怎么发现的?”
“男人的直觉。”朝格学他先前的话。
沈闻君的表情有些无语。
米果儿与其馀几个女孩子终于反应过来,忿忿地戳着少年的脑门儿:“你一个男人,为什么要扮成女人的样子招摇撞骗,凭白败坏女子的名声!”
“哎,你们哪里知道男人的苦衷,这个世道,男孩不比你们好过多少。我爹娘早早就死了,做小生意到处受排挤,不骗人我活不下去,曾经与我一般大的乞丐前几年就死光了。”
少年的手被绑住,像只兔子蹦蹦跳跳地躲来躲去:“何况我与你们站在一边的,我也恨这世道的不公,你们不觉得我方才说的很有道理吗?哎哎哎,诸位姐姐们手下留情呐!”
“住手。”沈闻君被一群半大的少年吵得头昏脑胀,这场纠纷说到底还是由眼前这少年引起的。
沈闻君唤那罪魁祸首:“兰依,别闹了。”
兰依正是少年的名字。
少年怔怔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朝格指着自己道:“那当然是因为我知道。”
“男人的直觉?”
朝格否认:“非也,只是因为我听得懂胡语,方才你们在楼下吵起来,那大胡子说的。”
大胡子不懂中原话,不知道怎么骂这个中原人,只气得反覆念叨“兰依”这个名字。
兰依看看沈闻君,又看看朝格,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你们是来找我的?”
一般来说,除了相看亲事的老男人,没人会找他。可最近他惹了一件事,有人找他也不奇怪,只是没想到他故意藏了起来,却还是被发现了。
“你们要抓我回去做祭品?”
兰依摇头认栽:“也罢也罢,本来想再做一单生意就远走高飞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们找到了。”
他摇头说着也罢,脚步却一步步向窗户靠近,走到窗边时突然挣开绳子,向窗户外翻去。
那绳子是小孩们绑的,压根儿不禁,耗费点时间就解开了,兰依打算继续先前的计划。
只是没想到,再次被朝格抓住了。
朝格笑着说:“你如果想跑的话,可以再试试,只是下一次,我就不止把你绑起来这么简单了。”
“姐姐!”
兰依哀嚎着扑去沈闻君腿边:“听我一句劝,你以后嫁人,千万别找那种总是吓唬小孩子的坏男人!”
朝格心口又被插上一箭。
沈闻君对他的眼泪无动于衷:“帮姐姐一个忙,不仅不会让你做祭品,还会帮你实现你的愿望。否则……我也不会对你这个小孩子手下留情。”
哇,姐姐也吓唬小孩子!
兰依立刻换了副嘴脸,抱臂冷笑:“你们俩不愧是天生一对,对小孩子也这么恶劣!”
这话朝格很爱听。
沈闻君不搭理兰依,转而摸了摸米果儿的脑袋:“你也是一样。你娘治病的所有花销,你想要的金子,都能够得到,只要你帮我一个小忙。”
米果儿看了看夥伴们期待的目光,心一横应下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