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信一跟在两人身后刚走过一个路口,陈占突然停下来与张少祖使了个眼色。信一只来得及看清前方有一群人结伴走来,便被张少祖推进了旁边的暗巷里。
“绕个远路吧,阿信。”
张少祖没多解释,信一却很难不起疑。现在他对这个世界到底在发生什么充满好奇,巴不得开个天眼迅速锁定可能会发生的危险帮张少祖除掉。
但在心底最隐秘的地方,他也不太想这么快就结束这趟旅行,想在好不容易回来的人身边多待一会儿。这个世界的张少祖看起来意气风发,单纯只是看着他都会令人心情变好。
直到走进店里落座,信一都一直盯着张少祖看。看他穿了件白色背心,外面又套了层轻薄的衬衫,下摆一点不露塞在裤子里,但领口松垮垮敞开着不管。脖子上一根细细的皮革绳绕了两圈当装饰,手腕上却是款成熟优雅的劳力士。发型也是一边梳在耳后,另一边变成刘海垂下来稍稍挡住眼睛。
信一没少被龙卷风夸靓仔,现在感觉该夸回去,以及想把这没见过的张少祖牢牢烙印在脑海里永不删除。
被他盯的人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古怪。
“你干吗一直盯着我看,快把我盯出个洞来。”
趁老板把炒饭丢到桌上让信一转移了一秒视线,坐在桌对面的张少祖点了根烟问他:
“我们在什么地方见过吗?我打过你?”
这么多年盯龙卷风盯习惯了,从未被指出不妥,信一便没收敛过。如今张少祖提出来,信一也明白这行为很没礼貌,连连摇头,扒饭掩饰:
“没有没有,我只是听说过你。”
不过由于好久没正常吃饭,食物猛然落进胃中信一觉得很不适应,勉强咽下去这两口之后改为一下下小口喝茶。一系列怪事做完,信一都觉得自己简直是个怪人。
张少祖默默抽着烟,烟气飘过来,埋头在茶杯里的信一偷偷擡了擡眼,发现他在盯着自己看。
被发觉了,张少祖也不避开视线:
“怎么,许你看我不许我看你?”
“没有……”
信一这下更后悔没收拾下仪容仪表出门,留给异世界的张少祖第一印象居然是这副模样,不知道他看了会以为自己是什么人。
但被那双眼睛注视的感觉,他讨厌不起来,更别提想阻止。
张少祖看着看着,突然注意到什么,手摸到了信一脸上:
“咦,你脸上这道伤还不小哦?”
本来信一还对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自己在做梦有所怀疑,总是不能彻底相信。但当被那只手摸过脸上的伤痕时,他真的愿意相信了。
或者可以说是他的心不想对这个世界设防了。
这一晃神造成的连锁反应,就是他忘了把嘴里的茶水咽下去,呛住自己咳出来,弄湿了张少祖的衣袖被他骂了好几声扑街。
这个年龄的张少祖看得出很在意外表,还和龙卷风一样有点洁癖,发现没救之后干脆把沾上茶渍的衬衫脱了甩在信一肩上,用他当衣架。
“你晚上去我家住吧。”
等稍微冷静些,张少祖没好气地敲了敲桌子,
“给我把衣服洗了。”
信一有点想笑,还好硬生生憋住了。
张少祖家在弥敦道上,临街,需要听着街边对话走上一条狭窄阴暗的阶梯。但推开门之后,室内阳光很好,还有三只狗两只猫跑出来迎门。
其中一只黑狗估计嗅出了陌生气味,直扑到张少祖身上闻个不停,半天拉不开。信一这个方才抱过人的罪魁祸首因此又被张少祖看了几眼。
“当心点啊,不要抢。”
挣脱狗的怀抱,张少祖把刚刚路过肉铺时买的肉倒进盆子,安排好五只小动物吃饭,才来安排乖乖在门口站着等的信一。
“沙发归你,浴室在外面,上一层到顶楼。”
手朝里朝上一指,就算说好了,张少祖跑到阳台躺椅去坐着吹风。
信一环顾一周,感觉这房子就是他为了养猫养狗才住的,除了一张沙发,一组桌椅之外没别的家具。
虽然有很多事想问,信一还是选择先去把衬衫洗了,才敢借着晾衣服走上阳台。
“你真的不打算说说手的事?虽然不一定能帮你平,但我在外面也算是有些面子。”
张少祖靠在躺椅里,懒懒叼着烟看他,等他把衣服挂好了突然递了支烟过去发问。
信一接过烟,又借了火柴,点起火才说:
“砍我手的人已经死了,恩怨结了,没什么好平的。”
“看起来确实也像旧伤。”
张少祖点点头,似乎不怎么吃惊,接着问:
“那你找上我到底想干什么?”
“我就……”
信一张张嘴,想到以前是龙卷风选择了自己,突然明白该说什么回答:
“我听说过你的事,想跟个好大哥,所以来找你。”
“我的什么事啊?打架的时候突然冲出去救了只狗再回头揍人的事吗?”
“对啊。”
某只狗恰好在这时配合地叫了声,害两个人都忍俊不禁笑了半天。
笑完了,张少祖姑且还是严肃解释了一下:
“都是他们乱传的,其实不是正打的时候,是打完之后捡的。”
信一点头表示明白,但还是好奇追问了句:
“为什么这么喜欢救猫猫狗狗?”
“我小时候养了只狗,我被人欺负的时候只有它帮我。”
张少祖说完这句再无后话,眼神已经飘向开始泛起橙色的远天。信一大概能猜到后续,就也没再问,陪他安静下来。
等到有只跛脚的猫喵喵叫着过来蹭他,张少祖抱起猫来检查了阵伤口才又开口:
“对了,阿信你多大啊?”
“我……”
信一话到嘴边停住,心中想下次见到那光球一定要问个清楚和自己有关的事到底是哪些不能说,然后谎报年龄:
“25岁。”
看得出张少祖有点吃惊,挑起眉毛道:
“25岁?岂不是我该叫你信哥?”
没想到给张少祖当小弟还会遇到年龄危机,信一赶紧说:
“没关系啊,喊阿信就好,我愿意听你的。”
猫在张少祖怀里安稳地窝下,团成一圈。张少祖摸着猫,思考了好一会儿:
“那不如告诉我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真的只是想跟你……”
张少祖不想再听他讲假话,便打断他,视线变得锐利起来:
“你一定有事要做,你的眼睛就是有事要做的人的眼。刚刚看着阿占像是要杀了他一样。”
信一没法解释,只能恨自己一时冲动太不知收敛,咬了咬下唇先岔开话题:
“所以你挡住我,是担心我杀了他?”
张少祖“噗嗤”笑出一声:
“是担心你被他杀啊,你怎么可能杀得了他。”
信一猜到他很大概率会有这种反应,顺势追问:
“那你都不愿信我,为什么要救我?你救猫会让猫给你个信得过的理由吗?”
这话的逻辑很无理取闹,但确实奏效了。
张少祖显然被说得有点懵,带笑的唇形抿成了一条笔直的线,过了好一会儿才想开:
“口才这么好,看来真的能帮人讲数。”
“当然了。你想几几分我都能帮你谈,有这种事就来找我咯。”
“会做账也是真的吧?”
“必须真。明账一本,暗账一本,都会做。”
“知道了。”
信一自荐完,本以为张少祖会给自己派点活,不想对方只是点点头平静说了句知道了,然后起身去卧室找了套衣服给他,催他去洗澡。
浴室只是间在楼顶上独独盖出来的小屋,屋顶上还透出一块天幕。在晚霞包围中让水流击打皮肤,信一感到久违的放松。虽然前途未卜,该做的事还一点头绪没有,但就是心情很舒畅。
仿佛心头积压已久的淤泥被水冲去了大半,可以放些新的东西进来了。
带着全新的心情,顺带刮了个胡子,信一走下楼回来。
张少祖似乎对自家的安全很有自信,信一出去后没锁门,推门进来便看见他正坐在地上给一只毛色金黄的狗梳毛。
这只狗趴在他腿上,闭着眼舒服地软成一滩。旁边左右还各趴了一只,像张少祖的左右护法。猫则一只在餐桌上警惕地盯着信一,另一只贴在张少祖腿边舔毛。
信一看了看,选择伸手去摸摸左边那只黑黝黝的小狗。狗在他伸手过来时警惕地擡起脑袋发出低吼,但被张少祖看了眼后就乖乖趴回去任信一摸了。
张少祖在梳狗间隙看了眼信一:
“你刮了胡子看着年轻很多。”
信一摸摸下巴:
“是吗?早知道我就说自己十五岁了。”
“也没那么年轻啦。”
张少祖笑了声,把梳狗的梳子丢给他,把狗也抱到他腿上放好,明示他来继续。
这活信一可没干过,和睁开眼睛同样迷茫的黄狗对视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学张少祖的样子开始。
还好狗对换人这件事没表达什么不满,梳着梳着就继续眯起眼睛趴在了信一身上。
张少祖看得很满意,对他说:
“其实我一直想找个人帮我照顾他们。”
信一举起狗的一只手笑笑:
“那我专门帮你养狗也可以啊,祖哥。”
“叫阿祖就好了。”
张少祖摆摆手,
“有别的事找你做。明早和我去趟庙街,介绍兄弟给你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