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
云南王馀党押解入京,之后的审理也是一个冗长的过程。
顾辞与流影去探了探刑部大牢,看看到时候如何才能营救。
徐长明一战成名,在朝中风头无两。
徐长决恨的咬牙切齿,但正是此时,他收到了解禁的圣旨。
徐长决拿着圣旨看了又看,叹了口气,道:“陛下让我操持西凉使团入京一事。”
王泽道:“说明陛下还是器重殿下的。”
徐长决冷笑一声:“使团此番前来,则是为了和亲一事,陛下只有一位公主,我这位妹妹还是当今最为受宠的贵妃娘娘的女儿,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让她去和亲?恐怕我还会得罪贵妃娘娘身边的人。”
王泽也发愁:“贵妃娘娘乃是江南氏族之嫡女,得罪她实在是不值当,这样说来,还不如禁足呢!”
徐长决却又摇了摇头。
只有争才有出路,怕的是连争的机会也没有。
徐长明是皇后之子,生下来就是嫡长子。
太子之位也毋庸置疑的落入了他的手中。
而他徐长决则是陛下酒后临幸婢女所生下来的,生母又因难产而死,所以他自出生以来就被人轻贱,因为他有克母之疑,能长这么大,也算是他运气好。
不能得罪贵妃。
但是这一切都由不得他。
很快,宫中就秘密派人前来,请二皇子徐长决进未央宫一叙。
未央宫,乃是贵妃刘氏之住所,也就是那位韫禾公主的生母。
赵泽觉得不能去,因为这很可能是一场鸿门宴,但徐长决不知为何,居然流露出了一个笑容,十分高兴的就去了。
未央宫内,刘贵妃早已等候多时。
她见到徐长决到了,只是冷笑一声,道:“听说陛下将和亲一事交给了你?”
徐长决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道:“是的。”
刘贵妃道:“禾儿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不允许她和亲外邦。“
徐长决道:“韫禾也是我的妹妹,我自然也不希望她嫁去外邦。”
刘贵妃冷笑连连:“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
徐长决却道:“自古以来,和亲公主的命运都悲惨异常,即使留在宫中,等到太子殿下登基为帝,难道就会善待公主了吗?”
刘贵妃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冷意:“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徐长决道:“我有办法护韫禾不去和亲,甚至让她安稳的过一辈子,绝不让她吃一点苦头。”
贵妃冷笑连连:“我的女儿生下来就是金枝玉叶,本来就不会吃一点苦头。”
徐长决摇了摇头:“两国相交,和亲为上策,即使躲过了这次的和亲,待父皇驾鹤西去太子登基,难道太子殿下不会答应和亲吗?恐怕到了那个时候,韫禾公主还是难逃和亲的宿命。”
贵妃怒了,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威胁我!”
徐长决摇了摇头:“我从来都没想过威胁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你生韫禾的时候伤了根本,从此以后除去韫禾这一个女儿再也不能有孕,但在深宫之中,只有儿子与母亲相互扶持,才能走得更加久远。”
贵妃眼眸微动。
“您恰好没有儿子,而我恰好没有母亲,若你我结盟,到那时,我让您做太后,庇护韫禾一生一世,让她只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公主如何?”
贵妃道:“我如何能相信你?陛下最恨党争。”
徐长决道:“若贵妃娘娘不愿去争,也没什么关系。”
“贵妃娘娘无儿庇护,恐怕父皇驾鹤西去时,还需要你给他陪葬,韫禾失去庇护,恐怕也会和亲。”
“贵妃娘娘,你现在还有选择的机会。”
徐长决微笑起来,他的笑容无比阴冷:“但是,机会都是稍纵即逝的。”
贵妃不知沈默了多久才开口:“眼下韫禾要去和亲,你有何计策?”
徐长决道:“韫禾是父皇唯一的女儿,父皇未必舍得,随便找一家贵女替公主和亲就可以了,这件事情还请贵妃娘娘放心,让我来安排即可。”
刘贵妃沈默许久,才缓缓开口:“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吗?”
徐长决:“为什么不试试呢?”
“贵妃娘娘不能生育,江南那边恐怕很是不满吧?下次宫中选秀,听闻您的表妹就要进宫了?看来,您已经沦落为弃子了啊……”
刘贵妃神色覆杂,徐长决说的没错,她在这宫中,唯一能够依靠的人只有陛下……她是时候给自己找一个退路了。
而在大牢之内,赵晋神色淡漠,身上已经是伤痕累累。
有脚步声在空旷的牢狱内响起,那人的脚步不疾不徐,仿佛永远踏着某个节拍,徐长明一袭黑袍,走到了赵晋面前。
赵晋闭上了眼睛。
徐长明知道,赵晋现在唯求一死,所以不管审问他什么,他都要不会回答。
他已经没有了对生的渴求。
徐长明忽然道:“我在不久前,接到了一封密函。”
赵晋睁开眼睛,冷冷的望着他。
“落款之人,名唤子衿。”
赵晋双手徒然紧握,他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世子……世子没有死!?
一瞬间,赵晋判断不出来徐长明的话是真是假,但内心的焦灼已经让他身处下风了。
徐长明道:“我的武艺与兵法皆是云南王所受。”
赵晋干涩的说:“我知道,当初云南王之事,你还曾经上书为云南王求情。”
徐长明道:“这里没有别人,我只告诉你两件事,第一,云南王世子顾子衿还活着,第二,我从来都没有放弃追查当年的真相。”
徐长明道:“你现在只能相信我,告诉我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导致云南王之死?这件事情为什么被深深掩埋,就连当年一案的文书都没有?”
赵晋看向徐长明,神色有一瞬间的悲哀:“那是一场……绝杀局。“
“当年王爷功高盖主,陛下恐怕早就心存芥蒂,但云南王当时在外征战,陛下也只是将怀孕的王妃接入京中做人质,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但后来,王妃生下了世子,王爷也凯旋而归,全天下百姓皆是称赞云南王晓勇,庇护大渊之江山。”
“很快,有人上书弹劾云南王包庇外敌,声称有云南王部下亲眼所见敌国大将江猛出入云南王府如入无人之境,很快上达天听,陛下震怒,下令彻查此案。”
“当时的我因战受伤,在老家休养,等到我回到云南时只看到了尸体,数不尽的尸体。”
“有王妃的,有王爷的,有很多我熟悉的人的尸体,但是我没有看到世子……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我当时被朝廷缉拿,只能四处逃命。”
徐长明道:“当年是谁上的弹劾奏折?”
“当今丞相,谢淮。”
徐长明的声音越来越冷:“又是谁做的人证?”
赵晋忽然哈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是王爷的胞弟!顾焓!”
徐长明道:“可当年云南王一案时,顾焓早已不见踪影。”
赵晋:“是啊!我找了这么多年……我找了这么多年!却不知道他究竟是死是活!”
“王爷待他不薄啊!他为何要做此伪证!”
这些年来,这些话早已在赵晋心中横亘已久,如今一吐为快,竟是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赵晋道:“太子殿下,你知道我为什么信任你吗?”
“因为当年王爷曾经跟我说,你会是盛世之君!”
徐长明闭上了眼睛,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疼痛。
赵晋说:“我本是必死之人,但我鬼迷心窍谋反,致百姓流离失所,我已无颜面见王爷。”
“我死后,请殿下将我的尸身投入水中。”
“投入水中的尸体是不得超生的,那样的话,我变不必让王爷心烦了……”
徐长明拂袖而去。
夜半三更,顾辞睡得正好,却莫名闻到了一股冷冽的寒香。
顾辞猛的睁开眼睛,恰巧看到了坐在床榻旁边幽幽看着自己的徐长明。
顾辞怔楞了片刻,旋即开骂:“你是不有病?半夜不睡觉的跑我这里干什么?”
徐长明道:“我去见了赵晋。”
顾辞接下来要骂的话堵在了嗓子眼儿里,一时间被噎得生疼。
“……你问出什么了?”
徐长明将白日里赵晋的话又重覆了一遍。
顾辞神色越来越冷,整个人都在一瞬间静了下来:“这样说来,丞相与顾焓都是突破口。”
徐长明补充道:“不止是他们,还有敌国大将江猛。”
但曾经,云南王得胜还朝之时曾说,敌国大将江猛已死。
一个彻底失踪的人,一个是当朝丞相,还有一个是好像已经死去的人,无论哪一个都不好去查。
顾辞只觉得头痛欲裂。
徐长明道:“也不必心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顾辞十分不理解:“你为什么要帮我?”
徐长明道:“我曾经也受云南王的教诲,我的兵法与武功,还是他传授给我的。”
徐长明道:“顾子衿,这不仅仅是你的事,也是我的事。”
顾辞道:“我早已改名,我现在叫顾辞。”
徐长明微笑起来:“我觉得你以前的名字更好听一些。”
顾辞:“……”
为什么话题跳脱得如此之快?刚刚明明还在聊正经事!
徐长明道:“和我合作,你我一起追查真相。”
顾辞犹豫片刻,道:“你最好没有骗我。”
徐长明眼眸中划过一丝欣喜:“你这是答应了?”
顾辞道:“你若骗我,我势必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徐长明忽然凑近顾辞,握住了顾辞的手,缓缓的放到了自己的心口:“我的命,你随时可以拿走。”
顾辞:“……”
这厮好不要脸!
然而话说到这个地步,只有两人合作才是最优解,顾辞也就懒得再跟徐长明争执什么,选择了闭嘴。
徐长明去得寸进尺:“如此的话,你还是搬回东宫来吧。”
顾辞:“……”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徐长明一脸无辜加纯良。
顾辞:“我不去。”
徐长明:“有好吃的,有四喜丸子烤鸡烧鹅,酱香牛肉,宫中御厨特供的花生乳酪……”
“我去!”
徐长明心满意足。
两人商议完了所有事情,顾辞就准备继续睡觉。
但看徐长明仍然坐在床榻上一动不动,不由得奇怪的问:“你怎么还不走?”
徐长明幽幽的看了他一眼:“天色已晚,我今晚就在此住下了。”
顾辞:你脸呢?脸呢脸呢脸呢?一国储君,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居然这般……无耻……
徐长明悠然自得,一点也没有夜半三更去别人家睡觉的不自在,十分自然的脱掉了靴子,说道:“你往里面挪一挪,给我腾出来个位置。”
顾辞:“……”
有句骂人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当然,深更半夜的他也没力气跟这家夥硬刚,权衡利弊片刻,顾辞忍气吞声的往里面挪了挪。
徐长明脸上的笑容简直掩盖不住,他心安理得的躺到了顾辞的旁边,甚至还往里头挤了挤。
顾辞:“!真真是欺人太甚!”
第二日,流影没打招呼就进来了,看到床上躺了两个人,一时间有点怀疑是自己没有睡醒,但揉了揉眼睛继续看,还是有两个人。
流影:“……”
他楞了片刻,又摸摸的退了出去。
简直没眼看。
顾辞跟徐长明醒来,两人就收拾了收拾,跟流影交代了一声就离开了,浑然不觉流影眼中透露出来的悲悯之情……
回了东宫,何去何从倒也丝毫不惊讶,何去依然是一副贱兮兮的表情,何从则还是冷着一张脸。
顾辞这次是以盟友的身份回来的,可谓是翻身奴工把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