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真不是梦吧
连轺，五分钟前。
「你现在在哪里？」
何夏苓顿了两秒，出于方便，选择直接发定位过去，回他：「书店」
紧接着手机顶上又弹出好几条未来几天的强降雨提醒，她点进短信大致扫了一眼，全部清空后转头看向窗外，洁白的云朵层叠铺展，晴空万里，怎么也无法想到，明后天会有场暴雨。
但天气不就是这样么，变化无常，难以预料。
忽然想起连轺正好后天回来，如果收拾完还要接她，估计浑身都会淋湿，她又摸起手机解锁。
何夏苓：「过两天雨水很多，你回来路上小心点」
她盯着屏幕琢磨几秒，开始在键盘上敲打。
何夏苓：「我看，还是过了这阵子再去你那边吧」
一直没见那边回覆，何夏苓又打了两个哈欠，泪水浸润的缘故，书上密密麻麻的黑字都变得重影，她索性把书推开，曲肘趴在桌上打算睡一觉。
这是一家小众的二手书店，暖黄灯光，砖墙木柜，堆着各式各样的书籍，泛黄的书页，脱皮的封面，无不彰显了历史的痕迹丶时代的变迁，而里面的黑体小字依旧工整地印在上面，记录着那个年代的故事。
书店人流量不多，很多配置都有些老化，灯泡一闪一闪，偶尔还会发出细微的电流声。
何夏苓再次醒来，是被热的。
没有空调，风扇运作速度极其慢，三四排的灯泡悬挂在铁链上持续产热，书架又占据了很大空间，空气缓慢流通，飘散着一股淡淡的墨香。
何夏苓撑起上身眯了眯眼，撩开贴在额旁的头发，擡高手臂抽出发绳，把马尾缠成一个饱满的丸子形，再用几枚黑色夹子固定。
这会的风大了些，桌上摊开的书被连续吹着翻了好几页，哗哗作响。
她右手托着下巴侧头看向外面，书店周围的绿化环境做得很好，茂盛的绿叶随风轻晃，几道鸟鸣在耳边回荡，那点仅存的困倦也随着慢慢消散。
手机突然振动将她的意识回拢，左滑关了闹钟，正好看见连轺发来消息。
连轺：「擡头」
刚发来的，跟前面的内容毫不相干，何夏苓只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擡了头。
是连轺。
就坐在对面那张桌子。
他穿了件黑衬衫，额前的刘海细碎蓬松，落在眉骨上方，柔和了与生俱来的清疏气质，细风轻轻掠过，一小撮头发被吹起，四处摇摆。
真实又梦幻，让何夏苓一瞬间竟忘了呼吸。
在那一刻，周围的场景都被模糊，只有光影的层叠晕染，勾画出她与他的距离。
她坐在位置上怔了很久，直到手机再次振动。
连轺：「怎么是这个反应？」
何夏苓再次擡起头，又不小心撞进他的眼眸，是温柔的，是带笑的，是独属于她的。
连轺指了指手机，何夏苓才从这旋涡中挣脱出来。
按奈住欣喜，她需要再次确认：「真的吗？」
连轺趁她打字的间隙走到她面前坐下，顺手整理了桌上堆放凌乱的书籍，摆了两本，他拿书的手忽然停了一下，把书抽回仔细看了遍书名，又很轻地放回去。
扭头打量剩下几本书，他两掌交握抵着下巴，沈默两秒，忽地笑了。
拿起手机看见那个问句，他把手中最后一本白色封面的书叠上去，然后给她做了个口型。
何夏苓歪头看着他，唇角不自禁地弯起，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因为他说，“如假包换。”
何夏苓指甲有些用力地扣着指腹，清晰的钝痛感刺激她的意识，指腹上留下一道充血的抓痕。
希望，这真不是梦吧！
车内冷气很足，正包裹着她外露的肌肤，一层层渗透，与刚才那样的闷热截然不同，何夏苓经受不住，还是脱了捆在腰间的长袖衬衫穿在身上。
“是不是空调太冷了？”连轺稍转头看她正在摆弄袖口，于是左手控住方向盘，抽出右手去捞她的掌心。
很冰凉。
他本打算多贴几秒，至少也要捂热才行，但何夏苓没两下就挣开他的手，去系另一边袖口的纽扣，“是有点。”
连轺够不到那只手，只能作罢，默默地把风量调小丶温度调高。
扣子缝太紧，她反覆试了几遍才系好，稍微拢紧两侧的衣料，两只手压在前面往后靠回座椅，“不是说出差一个星期吗？怎么提前回来了？”
她转头看他的侧脸，又滑落到方向盘，两处来回穿梭，想到下午发的信息，扬唇笑起来，“还亏我瞎操心。”
连轺瞧她一眼，将方向盘往右打，按着记忆中的路线行驶，低声一笑，“没办法，谁让我想你想得快疯了。”
何夏苓挑眉，眼里圈着笑意，低头勾弄衬衫的扣子，又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那你工作呢？都忙完了？”
“嗯，”他点头，依旧只看前面，过了一会又重覆：“都忙完了。”
“真假的呀？”何夏苓半信半疑。
没等连轺回答，手机铃声戛然响起。
何夏苓听了段前奏才反应回来这不是她的手机铃声。
“夏苓，帮我把外套里的手机拿一下。”
“哦，好。”
他的西装外套披在座椅后背，何夏苓侧倾上身从口袋里拿出来，看见上面显示的来电人，“徐浩辰，”她递到侧边擡头问：“要接吗？”
连轺一时没回答，似是在犹豫，过了三四秒，“接吧。”
在快要挂断前，何夏苓划了接通键。
“我嘞个大爷，你还懂得接电话，知不知道今天东家来验收啊？”徐浩辰说话声很大，尤其开了免提，他语句里的怒火像是快从听筒里溢出来，灼烧手机的金属外壳。
连轺表情没什么波澜，只是扭头看了眼旁边，犹豫几下，依旧平静：“知道。”
徐浩辰好像砸了什么东西，继续问：“那你知不知道，人家点明了要见你？”
“知道。”
“你既然都知道，怎么还可以临时离开？”
听他满不在乎的语气，徐浩辰更加地生气，隐约还有股委屈，嗓门又拔高了一个度，“这次验收对我们有多重要，你也不是不清楚，自己走得倒利索，可真不把我们几个当兄弟！”
手机的振动和出音孔的气流喷打在手心，何夏苓不禁皱了眉，有些困惑地看着连轺。
“所以你们谈失败了？”连轺看见她的表情，摇头小声说不用担心。
红绿灯路口，连轺刹车停下，本能地去拿手机，却摸了个空。
“那倒没有，”徐浩辰说话语气莫名弱了下去，“成了。”
成了，却不见人有多开心。
连轺转头寻找声源，手机被何夏苓移到另一处，再次伸手去接，又落空了，他压着唇边的笑，朝她伸手示意，何夏苓摇头拒绝，用气音很认真地说“不行”。
红色倒计时归零，绿灯再次亮起，连轺没办法，只能由着她。
“我今早走前约了刘海诚，把方案都跟他讲了一遍，”他解释，“所以你们下午过去就是走个场子。”
“什么？！”徐浩辰又是一声吼，毫不掩饰自己的诧异，“你居然……早约了他？”
“怪不得，”他稍作停顿，传出一道击掌声，终于恍然大悟，“我还纳闷，下午我们方案讲一半，他突然叫停说签合同，我当时人都傻了。”
连轺没太惊讶，笑着问：“我跟俆衡说了，他没告诉你吗？”
“没啊！”徐浩辰又像明白了什么，啧了几声，飙出两句脏话，“我就说他怎么一脸淡定，完全跟个没事人一样，谈之前还特地宽慰我，果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何夏苓听到那句歇后语，低头闷闷地笑，连轺没想明白原因，唇角却跟着弯起弧度。
“你现在到家了？”徐浩辰语调终于有所缓和。
“没，还在路上。”
“不是，你到底有什么事啊？非得今天回去？”徐浩辰怎么也想不明白，“跟刘海诚见面就要花不少时间，还要去赶最早那班飞机，不得累死。”
“不会是家里发生了什么吧？”徐浩辰只能想出这样的理由，“以前从没见你这样。”
每个字都从听筒清晰地外放，何夏苓身体忽地僵住，转头去看他，熟悉的侧脸映入眼中，一切都是那样的如常，可她心里涌过一丝难言的酸楚。
“没，因为一点私事，”连轺语气和表情依旧平静无波，好像那些于他而言算不上难事。
车子驶入小区，连轺担心何夏苓手酸，问那头的人：“你有别的事吗？没事就先挂了，我还在开车。”
“诶，等一下，”徐浩辰赶忙接话，“我还有个问题。”
“你问。”
“你这么着急回去，”徐浩辰说话声忽然转了个调，明摆着八卦的意思，“怕不是想嫂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