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老是惹你哭
时间在一点点地流逝,车厢仿佛坠入了深海,没有光源能够抵达。
只能裹挟一片静谧四处飘荡,始终无人回响。
“没有不相信你,”何夏苓花了很久去组织语言,却感觉喉间梗塞。
像一团异物堵在里面,连着呼吸都变得困难,“我只是……”
她的声音裹上一层寒冷,缓慢地颤抖,仿佛拢过的琴弦,试图挣脱冷涩的躯瓶,放出里边的细流。
连轺侧着身子看过去,只有车载屏幕发出霓虹色彩,何夏苓缩着身子被吞噬在黑暗中。
擡手覆上她的衣袖,面料平整光洁,半边手掌贴着肌肤,能清晰感知到那抹寒凉。
他动了动唇,艰涩地重覆,“只是什么?”
低沈嗓音难掩温柔关切,却让连轺更加觉得,自己就是个混蛋。
他总自以为是,认为自己足够了解何夏苓,外表坚强实则破碎,关于她标签像是一种烙印,刻在心底无法磨灭。
口口声声地说着喜欢和救赎,但在某些时刻,他仍将真心和利益捆绑,也费了些手段,就比如这一次。
可他今天才明白,久处在深渊之中,最怕的就是黑暗和孤独。
为了达到目的,明知何夏苓胆小脆弱,仍把她抛回了原处。
深处阴暗的人,最见不得一毫光亮,更为可怖的,是得到后又再度失去,而连轺深知这个道理。
他后悔了。
“我只是,很生气,”何夏苓眼眶涌上泪水,不论怎样都无法制止,抽出右手摸索各种按钮,关了空调制冷。
手臂要搭回去时被连轺扣住手腕,下滑覆上她的掌心,卷走上浮的冷汗,将自己的体温渡过去。
何夏苓挣扎了好几回,反而被他握得更紧,指腹轻轻在手背摩挲,他继续耐心问:“生气什么?”
这个问句看着没问题,但她听完就是胸口堵得慌。
不被理解,还显得像在无理取闹。
“气我自己,那天没有安慰你的情绪。”
“更气你连轺,”何夏苓前臂撑着方向盘坐直身体,侧过头只瞧了他一眼。
视野昏暗,其实什么也看不清,可眼泪偏不受控制地滑落,
“我搞不懂,你到底有多不想见我,所以就算胃痛,也不来找我,怎么,怕流感会传染给你?”
连轺听见她的抽泣声,这局算计的结果明摆在台面上,却也说不上多高兴。
相反的,咽喉仿佛被人用麻绳紧勒,让他一时喘不上气,捏住卫生纸的包装袋往下拉,抽出三张纸巾在她脸颊点按擦拭,牵起一丝无奈:
“我怎么老是惹你哭呢?看他们说喜欢,都是让女孩笑,怎么到我这,不太一样。”
说到最后,他笑着摇摇头,眼里的温柔缱绻多了几分羞愧。
连轺说得很慢,声音较平常轻而低哑,有种被雾气环绕的朦胧感,像一杯刚煮开的热红酒,水汽蒸腾,酒香四处飘溢,撩人于无形。
“谁让你这么,坏。”何夏苓擡睫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任由纸巾在面颊下按,眼里的泪水收了收,话音里还带着哭腔。
她算是看明白,这人从里到外都坏透了,“你是不是在故意试探我?想看鱼有没有上钩?”
似乎明白什么,嗓子瞬间涌上一阵酸胀,何夏苓盯着他的黑眸,穿透暗色空间,刚收起的泪又不受控制。
“现在满意了吗?江翘也算一环?”何夏苓见他沈默不语,已经猜出八九分,嗤笑说:“连轺,看我在你面前耍戏,好玩吗?”
她颤着声问,每个字都咬得很重,想推开连轺的手,尝试了好几遍,他都纹丝未动。
“对不起,没有下次了。”
他的声音很闷,仿佛是鼓皮在轻轻振动,语调拖得慢而长。
圈套被拆穿,连轺心里倒更加坦然。
仔细一想,她那么聪明,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呢?
湿热水迹透过薄纸滑入他的指腹,在冷空气影响下瞬时转凉。
每次见到何夏苓哭,他的心连带着胸腔都会隐隐作痛。
当然,除了某些时刻。
她的泪腺像是拨动了开关,怎么也关不住,连轺没有办法,一只手扣着她的后颈,身体上半身往主驾倾斜,低头想要吻去她的泪痕。
何夏苓别开头,两只手掌推拒在他胸口,阻止了下一步动作。
“我的妆会花。”何夏苓抽噎着小声呢喃,道歉听着还算真诚,她的气音也弱了些。
连轺目光近距离地扫过她的侧脸和耳朵轮廓,退开一点距离,好像陷入了难题:“我要怎么做才能逗你笑呢?”
何夏苓回头直视他的双眸,眸底眼波微动,有了几分戏弄意味,“说点好听的。”
连轺楞了一下,唇角小幅度地翘起。
一秒丶两秒——
“Baby,我好钟意你啊!”
他的声线低醇,如大提琴的音色,委婉低沈,浑厚丰满,将诗意般的浪漫娓娓道来。
话语明明就在耳边,却仿佛隔了一个世纪那样遥远。
悠远绵长,如丝带般流畅,滑入鼓膜,在她身上勾出一阵酥麻,引得脸颊泛起绯色红晕。
她心动的次数不多,这回算一次,仍是关于连轺。
仔细观察,会发现她脸上漾着非常轻浅的笑。
连轺看出她的细微变化,眼尾弧度渐深:“算,好听么?”
“勉强,合格。”何夏苓口非心是,推动他搭在肩上的手,打开前排阅读灯,拿出包里的气垫和口红补妆,眼睛直盯着镜子,没敢去看他。
脸上绯红还未消退,氤氲的灯光落下,车载香薰缓慢地旋转,弥散出淡淡的果香,连轺目光静静地在她身上流淌,慵懒地向后靠着椅背,看破不说破。
“连轺,”何夏苓久违地叫他名字。
把东西都塞回包,转动身子面对他,不停地眨眼,“你帮我看看,是不是睫毛掉进去了?”
连轺指尖触上她的下眼睑,垂眼说有一根,让她先别动。
侧身抽了张纸巾折出一个角,接着旋开车篮的矿泉水蘸湿纸角,触碰里面的睫毛,然后将纸揉成一团扔进前面的垃圾篓。
“好点没?”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