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会
定通。
郊外的一处小院里,左边有一小块可以用于种菜的土地,地里已经冒了苗。田地旁还有一口水井,靠近主屋一侧的草棚下简单垒着竈台。
主屋里,崔怀风站在木桌前挥笔落墨,不过片刻便写好了一幅字。郑普在一旁侯着,崔怀风每写完一幅字,他便接过字画小心收好。
崔怀风估摸着份数差不多了,便停了笔,“今日便先卖这几副吧,辛苦你了。”
主仆二人自两个多月前决定暂居定通,在郊外租了一处租金便宜公道的小院子。崔家虽不待见他,倒也不克扣他的零用钱,加之父亲死前留下的金银细软完全够主仆二人数十年宽裕用度。
只是过日子不能只进不出,二人又对定通不熟,一来二去便决定先靠卖字画为生,多少有个收入。近来也尝试种菜自给自足,开源节流。日子清苦,却也过得去,甚至有时候能品出点田园生活的悠然自得。
郑普将几幅字画收好,小心抱在怀里,“那主子,我先走了。”
“好。”崔怀风替郑普掀起布帘,郑普刚迈过门槛却忽得站在门口不动了。
“郑普,怎么了……”
崔怀风疑惑,随即出了门,原想一探究竟,擡眼却楞住了。
许久不见的姜掩竟出现在了院门口,身后是十数亲兵。
姜掩神色冷硬,还是往日那般盛气凌人,只是竟可隐隐窥见罕有的颓废。她痴迷地打量着崔怀风,他比离开前憔悴许多,清瘦的身子收在粗布麻衣里,腹部圆润的弧度格外显眼。
姜掩瞳孔骤缩,脑中轰鸣不断,她死死盯着崔怀风的腹部,像要生吃活剥了他一般。
崔怀风则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三个月的时间,已经让他彻底清醒。
姜掩双拳紧握,拼命克制着自己。她看了一眼郑普,又侧身看向身后的侍卫。两个侍卫会意,即刻靠近郑普,示意他离开。
崔怀风担忧地看了郑普一眼,蹙起眉头看着姜掩,“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和你单独说会话,不会对他做什么的。”
侍卫冷着脸再次摆出“请”的动作,但表情和气势却不容置疑。
郑普自知自己主子也自身难保,不愿节外生枝,便抱着字画跟着侍卫离开了。
“你们都退下,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靠近院子一步。”
“是。”
所有人离开后,姜掩终于没了顾忌。她迈步行至崔怀风身前,伸手按住他圆润的腹部,双目赤红,咬牙切齿道:
“你肚子里怀的是谁的孩子?”
崔怀风原想说明,但又想着既然已下定决心和她断了联系,不必再有过多牵扯,于是淡道:
“不是你的。”
“不是我的?”姜掩恨得牙痒痒,但还是心存侥幸,试探地问道,“不是我的就是赵丘心的了?”
“是。”崔怀风低垂着眼眸,教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姜掩瞠目欲裂,几乎吐血,“所以你离开我就是为了你肚子里的孽种?”
“……是。”
“好,好的很。你待她当真算得上一往情深。”
姜掩黑着脸,将崔怀风打横抱起。
“姜掩!你放我下来!”
姜掩置若罔闻,一言不发地将崔怀风抱进屋中,小心放到榻上,避开他的腹部将他压在身下,一手按住他被迫交叠的双手,不容抗拒地亲吻他的唇。
“不……唔……”
崔怀风被吻得腿发软,又气又恐惧,她还是这么混蛋。
姜掩迷恋地看着怀中颤抖之人,忍不住爱抚他的脸颊,柔软真实的触感让姜掩差点掉眼泪。没有他的那三个月里她度日如年,自己只能在梦里见到他,在梦里他们又爱了一遍,可是醒来后都是一场空。
姜掩松开制着他的手,紧紧抱着他,“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想你想得快要疯掉,怀风……跟我回家吧……”
崔怀风身心俱疲,“我不想回去。”
姜掩急道:“我知道那次吵架伤了你的心,可我真的从未想过纳侍,那只是气话。我只想娶你,真的。”
崔怀风一顿,“可我不想嫁给你。”
姜掩眼眶一酸,嘴张了又合,还是勉强笑了笑,“那我等你……”
“不用。”
“那我给你置办个宅子成吗?就当是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
“不必,欠了你的钱和情,我拿什么来还?”
“不用你还……”
崔怀风神色疲倦,“你放过我吧,姜掩。”
姜掩面色惨白,激动道:“我放过你?那谁放过我?”
崔怀风心中难受得紧,只觉无尽悲凉。他不敢看姜掩,怕面对她猛烈的极具感染力的情绪,更怕透过她深邃的眼眸看到自己。
腹中传来胎动,提醒了崔怀风。是啊,他们已经结束了,自己当初既然决定要独自生育这个孩子的,便不能再像从前那样牵连不清教彼此痛苦。
崔怀风狠下心,直视着姜掩,直击她心灵道:
“姜掩,你只会纠缠吗?”
姜掩感觉自己跟被打了两耳光一样,她楞在原地。半晌,失魂落魄地起了身。
姜掩如泉涌一般的感情戛然而止,被重新压回心底最深处。她依依不舍地看了崔怀风一眼,终是离开了。
崔怀风失神片刻,缓缓坐起身,整理好凌乱的衣衫。他的手覆上显怀的腹部,下意识安抚腹中的胎儿,心里五味杂陈。
郑普抱着画进了屋,崔怀风看似一如寻常,可他知道自己主子不过是强撑着,即便担心也不敢多问。他将把画放好后,为崔怀风倒了杯茶水。
崔怀风接过喝了几口,似有所思。一阵凉风吹过,崔怀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郑普立刻走过去关住了窗子,“主子,您要不先歇息一会儿吧。”
“好。”崔怀风说罢,咳嗽了两声。
夜晚。
崔怀风身子本就弱,还怀着身孕,白日姜掩一刺激,又着了凉,竟渐渐发起了热。
郑普心急如焚,忙里忙外地照顾。
一直被姜掩安排侯在院外的几个侍卫察觉到动静,其中一人急忙去找姜掩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