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回忆篇2）
    秋絮到平舆宫时，此处一片肃穆，乍一看还以为顾舜华已经去了。
    “秋絮姑姑，你怎的来了？”平舆宫的管事公公李有福听说她来了，快步走过去迎接。
    李有福眼下青黑，这几日显然没有休息好。
    秋絮笑了笑，脸上的关切不似作假，“淑妃娘娘可在？我家公主想起来前些日子在本游记中看到了个方子，让我立刻抄了送来试试药效。”
    说着，秋絮便从袖子中拿出抄着药方的纸，把它打开，递给李有福。
    李有福接过药方，低头一看，眼瞬间就亮了，脸上也带了几分喜色，可这表情没持续几秒，就消失了，“多谢公主！多谢秋姑姑，我这就拿去给太医看看——你带着秋姑姑去偏殿休息一会儿，为姑姑上例好茶——秋姑姑，如今娘娘身子不适，念芙姑姑她们都在那边伺候着，只能让我这不成器的小徒弟伺候你了。”
    秋絮自然是不在意的，如今自是顾舜华的安危最重要，“快些去吧，如今楚国公主才是最重要的，我也不在这叨扰了，茶也不必备了，我家公主那儿还需要人去伺候呢！”
    “欸！秋姑姑慢走。”李有福也知道此时的平舆宫不是待客的好地方，也就不留人了。
    “若是这药方派上了用处，公公记得派人去告知我家公主一声，我家公主还惦记着。”秋絮走前嘱咐道。
    “姑姑放心吧！哪日公主好了，平舆宫一定会送昭和公主一份谢礼！”李有福连连应声，并作出承诺。
    秋絮是独身来的，走时身后跟着几个宫人——她们擡着谢礼，感谢顾栖荣送来的药方。
    这些人把谢礼放下后就走了，也没多留。
    “太医怎么说？那药方可有用？”顾栖荣见秋絮回来了，问道。
    这药方自被顾栖荣得到后，就没派上过用场。天花这种灾祸在整个大夏都是少见的，十年都不见得有一场。
    秋絮摇头，“没见着太医，奴婢把药方交给李有福就走了，没在平舆宫多逗留。”
    “怎么？你怕染上天花？”顾栖荣偏头看她。
    “奴婢怎么不怕，虽说那罄钟是能防止我们染上天花，但凡事哪有万无一失的？奴婢要是染上天花，怕是整个栖凤宫都得遭殃，咱这可没有这等灵器。”秋絮并不觉得自己这种想法有什么不对的，她说起来还头头是道的。
    罄钟在凡间就是个稀罕物——至少在大夏是，虽然它覆盖的范围不大，但毕竟是能救命的东西，它不仅能隔绝天花，各类疫疾都是它的应用范围。
    顾栖荣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再说回平舆宫，李有福此时已经把药方呈给孙太医了，孙太医拿着那张薄薄的纸，左看右看，竟从这纸上看到了一丝希望。
    但他没有表露出这份希冀，只叫人去照着药方熬一服药。
    李有福见孙太医没有一口否决这药方，便知秋絮送来的这个药方是有效用的，只是不知这药方的效用能有多大。
    平舆宫染上天花的不止顾舜华一人，到现在还没好的也不止她一人。
    所以新药来了，试药的只会是那些染了病的宫人。
    几碗药灌下去，那些宫人竟开始退热了，要知道，此次的顾舜华等人染上的天花，不知什么原因，灌什么药都不管用，太医院这才束手无策，只能根据他们的症状慢慢地试药。
    药见效的第一时间，守在那些宫人床前的馀山，馀太医就让人再熬上一服药给顾舜华送去。
    “这药居然有效用，快去给公主送去——这药无论使什么法子，定要让公主吃下去！”馀山眼里泛着光，同小药童嘱咐。
    馀山同孙太医一起守在平舆宫，一人在染了疾的宫人们这守着，顺便试药，另一人则守在顾舜华那儿，以免出现意外。
    “嗯嗯！我这就去再熬一服药！”
    小药童得了吩咐，立马跑走了。
    因着是新药，太医们怕宫人们出差错，便让小药童在那儿守着，盯着宫人们——还好小药童在那儿守着，不然这药怕是要废上好几副。
    “那孙行志从哪儿得的药方？莫非是家传的，不该啊！”馀山在小药童走后，仔细思索着药方的来处，但也想不明白，毕竟这些天能试的药方都试过了，这新药方他也瞟了一眼，不是之前呈上来的，那字迹他断定不是太医院那群人的。
    孙行志便是孙太医，这两人关系好，年少相识，如今他们已经共事十馀年了。
    “舜华那儿如何，可有转机？”淑妃才从昏厥中苏醒，便抓着扶玉的手问。
    扶玉是平舆宫的老人了，从淑妃进宫时便在伺候她了。
    扶玉扶着淑妃，语调温和，“娘娘放心吧，方才昭和公主送了个药方过来，如今已经给公主服下了，念芙姐姐在公主那儿守着，刚刚传话过来，说公主开始退热了。”
    “我记得昭和前些日子得了病，去了行宫休养，昨晚才回来吧？难为她才回宫就想着她妹妹。”淑妃一脸动容，对顾栖荣这个行为很是感动，“等舜华好了，我便带着舜华亲自去感谢她，你替我记着，莫要忘了——人上了年纪，记性也越发差了。”
    皇后下了命令，把宫里围得严严实实的，楚国公主染了天花的消息也因此没传出去。
    顾思被瞒得死死的，她只知道顾舜华得了风寒，有些严重，一时半会好不了，除此之外，顾思什么也不知道了。
    ——毕竟顾思是个大嘴巴，她若是知道了，离全京城知道也不远了。
    “娘娘放心吧，奴婢一定替您记着！”扶玉应声，她如今也有心情打趣淑妃了，“只是到时娘娘莫要嫌奴婢烦人。”
    “你啊，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淑妃也笑了，她挣扎着起身，“快扶我起来，我去看看舜华，退了热她就该醒了，若是没见到我，怕是要哭一场。”
    顾舜华是个黏人精，若不是淑妃态度强硬，她如今还同淑妃睡在一起呢！
    扶玉点头，服侍着淑妃起身，随她一起去顾舜华寝室。
    第二日时，顾舜华便彻底退了热，在傍晚时醒来。
    “母妃，我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我梦见母妃不要我了。”顾舜华头埋在淑妃怀里，心情低落。
    淑妃摸摸她的头，温和地笑着，“母妃怎么会不要舜华呢？母妃最爱舜华了。”
    顾舜华擡头，眼眶红红的，“我梦见母妃生了病，太医们都没办法，母妃就……就死了。”
    九岁的人儿自然懂了生离死别，顾舜华还曾亲自送走了一只狸奴——那是淑妃在她出生后养的，淑妃怕顾舜华孤单，便养了只狸奴陪她。
    后来那只狸奴在顾舜华七岁时死了，她伤心了好一阵才缓过来，后来她就再也没有养过宠物了。
    “母妃，你不要死好不好？”顾舜华问道。
    淑妃轻笑了一声，“只有天上的仙人才不会有生老病死之苦，母妃要是不会死，不就成了老妖怪了？”
    或许是受皇权的压制，大夏没有长寿是福的观念，百姓对“长寿”之人常抱有异样的歧视。
    如果一个人活到了七十岁，人们会觉得此人生活美满，家境优渥；但如果一个人活到了一百岁而未死，他们便会觉得此人是妖怪，会为祸世间，必须烧死以敬天地。
    但与这个观念相悖的是，书中有很多关于仙人的描述，仙人们寿命悠长，无病无灾，还有一副不老的容颜。
    不过此类书籍都是杂书，少有还未考取功名的读书人看，但当白身变成了官服，他们自然也就知道了“长寿是祸患”是个骗局。
    “那……那母妃活久一点好不好？至少要等到我生小娃娃了再死好不好？”在顾舜华的认知中，嫁人生子离她还远着，要很久很久她才能长到这么大。
    “好。”淑妃应声。
    顾舜华毕竟是个小孩子，吃了药没几天就逐渐痊愈了，不过淑妃按着她在床上躺了足足半个月才让她下床。
    还没等顾舜华去找哥哥顾无攸玩，就被淑妃带到栖凤宫去了。
    淑妃早前就同顾舜华说过是顾栖荣救了她一命，以后见着人可不许胡闹——顾舜华每次见到顾思和顾无攸总要捉弄他们一番，也不知是和谁学的，怎么也改不过来。
    淑妃只能安慰自己，孩子还小，长大了就好了。
    “娘娘日安，娘娘怎么还带着皇妹来了？”顾栖荣本坐在窗边，见淑妃携顾舜华来了，便把书放下，上前迎两人。
    “皇姐日安。皇姐我饿了，皇姐这有好吃的吗？”还没等淑妃开口，顾舜华就摸着肚子，眼睛亮亮的，觍着脸问。
    “你个讨吃鬼！昭和你别管她，她在宫里不好好吃饭，就想着去玩，得饿她一两顿才知道按时用膳。”淑妃看了眼顾舜华，覆又看向顾栖荣。
    “明明是宫里做的菜一点儿也不好吃——皇姐，你宫里是在做什么好吃的东西吗？”
    顾舜华挣开被淑妃牵着的手，跑到顾栖荣身后，并对她做了个鬼脸，随后又耸了耸鼻子，像是闻到了好吃的味道。
    平舆宫近日饮食清淡，顾舜华一个小孩子自然是受不了的。
    “淑妃娘娘说得没错，皇妹就是一个小馋猫，这才出炉的海棠糕就被你发现了。”顾栖荣低着头，用手点了点小馋猫的头，才又擡头看向淑妃。
    “这日头晒得很，不如进去坐着罢，娘娘，你看如何？”
    淑妃自然是同意的，她进宫前就是家里的掌上明珠，进宫后分位不低，又得圣眷，身娇体弱，哪能在太阳底下站上许久。
    说罢，三人便进了正殿。
    说是正殿，不过是前前后后摆了几张小方桌，又在正北方摆了套桌椅。这同大明宫正殿的布局是一样的，只不过小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