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霍城停下自己对顾栖荣的嘱咐,“我送你出去,正好也该回公府了 。”
顾栖荣起身,先是理了理自己的衣裙,才看向霍城,“我们走罢。”
霍城依言起身,他的位置更靠近门口,便先一步走过去把门打开了。
他们一路走到茶楼门口处,那里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周围还围着一群侍卫,身上都穿着官服。
霍城站在车边,看着顾栖荣上了马车,终是忍不住,在她进入车厢的那一刻开口,“栖荣,你何时走,我去送你一程罢。”
他的声音不大,唯有离得近的车夫几人听见了。
顾栖荣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不必了,你如今已为官,上职要紧,不必专程去送我。”
安国公为霍城求了荫恤,任了七品武官官职,虽说年后就要赴往边疆,但在赴疆前他每日也需点卯上值。
顾栖荣的拒绝在霍城意料之中,但他还是恍惚了片刻,直至顾栖荣掀开车帘劝他早些归家时才回过神来。
“栖荣,我会等你的。”他说,“你安心养病,这些时日京中若有大事,我会写信告诉你的。”
话落,霍城擡步离开。
平安挠了挠头,这怎么看都像是自家公子再也见不到昭和公主了一样。
顾栖荣看着二人走远,才吩咐车夫起驾,回宫。
路上,兰因知她心情不好,一直静悄悄的,没开口打听顾栖荣和霍城聊了些什么。
车架的速度很快,这是皇帝派来的,从中也能看出皇帝是真着急找她,而非宫里来的人的托词。
回到皇宫后,顾栖荣还没来得及回栖凤宫一趟,就被皇帝身边的太监堵着了,被带到了御书房。
这般急忙的要顾栖荣回来只为了一件事,让她尽早出发——最好今日就出发去江南,最迟明晚出发。
原来是太子不知从哪得知皇帝要送顾栖荣去江南寻医,竟拖着病体求着皇帝把顾思也送去江南避避风头,待人们都忘却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再让她回来。
太子醒来已有月馀,这些天顾思日日都来照顾他。
醒来后他的幕僚们丶同他一条心的大臣们借着来看望他的由头,明里暗里地让他以后离顾思远些丶劝太子想法子让顾思早日出嫁,嫁去远离燕京的地方。
太子被这些人弄得心烦意乱,又听说父皇要送顾栖荣走,可不就也动了把顾思送走避风头的心思?
皇帝却不同意,顾栖荣去江南是师出有名,可顾思呢?这个时候跑去江南,不就坐实了她是下毒之人的谣言?
皇帝也心疼顾思,可他这一次必须让顾思去承受这些非议——哪怕他是皇帝,他也不能一纸诏书让所有人都闭嘴。
为了让太子死心,皇帝只能让顾栖荣赶紧走——时间已经够紧迫了,但这还不够快,皇帝希望顾栖荣现在就走。
顾栖荣不知道这些,刚进宫什么都没来得及打听,就被带到御书房了。
她面对着皇帝给出的两个选项,沈思片刻后选择了前者。
昨日赵公公走后,顾栖荣就着手安排她在京的势力了,虽说一晚上来不及全部都处理妥当,但这些事毋需她亲力亲为,左右不过一句话的事儿。
不仅皇帝怕出乱子,顾栖荣也怕。
去江南对顾栖荣来说如同放虎归山,在燕京时,她无论去哪皇帝都能知道——皇宫中有一灵器,笼罩整个皇宫,任何人进出都瞒不过它。
但去了江南,哪怕顾栖荣才到湖州就去往凉川——湖州处江南,不沿海,凉川在西北,两州相隔万里,皇帝也不会知道。
江南之行,大有可为。
*
一个时辰后
皇帝身边的太监来了栖凤宫,说是马车已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顾栖荣去江南一事皇帝似乎连皇后都没告知,一切出行事宜要不是他亲自安排,要不就是顾栖荣自己安排的。
除了皇帝自己没人知道为什么要把顾栖荣离开京城一事瞒着所有人,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知情人都在揣测皇帝的用意,顾栖荣也不例外。
坐在出京的马车上时,顾栖荣就在暗暗猜测皇帝让她离开的目的。
这当然猜不到啦,皇帝在作出这个决定时没有同任何人商量过。
顾栖荣也是到江南后才知道西庭年后会遣使访夏,那时她才知道皇帝打得一手好算盘。
当时皇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未免不是欺负顾栖荣没有后盾,如今倚仗来了,要么是重惩顾思,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案,要么是轻轻翻过。
——这取决于西庭对顾栖荣的重视程度,以及西庭有没有想搞事的想法。
皇帝可不敢赌,让顾栖荣去江南无疑是最好的办法——离京尚远,西庭也挑不出错来——近年江南出了名神医,去江南治病可谓是师出有名。
*
说来也奇怪,到了江南后,顾栖荣的身子强健了不少,路上这么些时日,又是走水路,又是遇暴雨,她却一场病都没生。
不仅如此,顾栖荣似乎也不怕阳光了,如今不打伞在街上逛一日,身上一个疹子都不会起。
总而言之,顾栖荣离开燕京之后,像是如鱼得水,一切顺意。
湖州的风景自是极美的,哪怕是令人厌烦的淅淅沥沥的小雨——秋絮与兰因着实厌烦这样的雨,每逢下雨天她们就会愁眉苦脸,恨不得立刻回京,顾栖荣却很喜欢,以至于直到回京前,她都没有出过湖州。
*
“公主,京中来信。”春华一边低头看着手中拿着的信,一边朝着躺在院子里顾栖荣走去,“这不像是林由他们的字迹,应当不是出事了。”
众所周知,信封上一般都会写上“XXX亲启”和发信地址,写信人的姓名,所以收信人通常能在收到信的第一时间知道发信人的姓名。
但有时为了隐蔽,发信人就不会在信封上落款其姓名,正如这封信。
顾栖荣躺在藤椅上,书盖在她的脸上,金发散着,洋洋洒洒地落在她的身上,闻言把书从自己的脸上拿开,“才离京半年,能出什么乱子?”
如今已是庆历十五年的春天了,这半年来顾栖荣可谓是岁月静好,安心在江南养病,燕京也无大事发生,唯一可提的事儿便是元宵过后西庭遣使访夏。
在得知时顾栖荣还惊讶了一番,毕竟西庭上次访夏还是六年前,这几年两国断交,两国皇帝没有任何往来。
但她不在燕京,此事与她关系也不大,所以她只揣测出皇帝让她离开燕京的用意后就将此事抛之脑后了。
“你又在研究什么药?”顾栖荣听见门开的声音,转头看见了顶着一张乌漆嘛黑的脸的兰因。
兰因从一间屋子中走出来——顾栖荣如今住着的院子是一座一进的小宅子,将将够顾栖荣几人居住。
离京时走得急,顾栖荣只带了兰因和秋絮,春华和青栀留在燕京守着栖凤宫,再加上顾栖荣不想住在空空如也的大宅子里,便在护送的人走后住进了这个小院子里。
栖凤宫一共有四位大宫女,分别是兰因,秋絮,春华和青栀,四人各司其职,兰因三人通常都在明面上,跟着顾栖荣贴身照顾她。
而青栀,如同影子一样,待在暗处,极少出宫,也不常出现在人前,以至于很多人都不知道顾栖荣身边还有这样一位能人。
这座宅子是顾栖荣在来时吩咐人买的,虽是很小,但五脏俱全。
院子中央有一棵百年银杏树,这是专门从林中找来的,树旁有一口水井,院子的角落还支了一个架子,供葡萄尽情地生长。
后来她还买了个哑奴,用作浆衣丶洒扫。
秋絮皱眉,满脸嫌弃,“你离我远点,别过来!”
秋絮和兰因不对付,主要原因是兰因总是会研究一些奇奇怪怪的毒药,把自己弄得奇奇怪怪的。
而秋絮是一个很板正的人,认为人就该有个人样,不要总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儿,所以她也非常讨厌顾思。
兰因翻了个白眼,“我还不稀罕和你在一处待着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朝着走廊尽头的屋子走去,赌气一般,没看秋絮一眼。
正坐在屋檐下的哑奴习以为常地看着两人拌嘴,见兰因进了屋子后,知道此次拌嘴结束了,便低头继续啃苹果。
秋絮哼了一声,把信递给顾栖荣。
顾栖荣把信拆开,快速浏览了一遍信,看完后她随手把信给了秋絮。秋絮接过信,见顾栖荣没说话,也看了一遍信。
“西庭太子怎么突然来信?此前也没有交往啊。”秋絮一头雾水,“西庭太子怎么唤公主妹妹啊?”
她在此前并不知道西庭太子与顾栖荣是表兄妹。
他们这些会入宫的人家中一贫如洗,几乎没有馀钱供她们读书,他们家中也不是书香人家,这意味着在入宫前,秋絮这样的人不可能知道除了自己生长的地方以外的事儿。
简单来说,乡下人家是很难知道这些和他们无关的事儿,也不会关心。
“西庭太子是我表兄,我也不知他这是作什么假好心。”顾栖荣对温孤燕然寄信的目的并不关心,“把这信处理了,我懒得应付他。”
温孤燕然在信中先是表达了自己对顾栖荣的思念,后又说带了些特产,已经寄往湖州,不日就会送达。
想起顾栖荣时,西庭就送点东西,表达慰问;想不起来这个人时,西庭便不闻不问,也不管这个孤身生活在大夏的小孩的死活。
这样的西庭,顾栖荣怎么可能对它有好感?西庭太子的关心,她自然也不在意,甚至还有些不屑。
秋絮应下,随后就去处理了。
她走后,顾栖荣把书又覆在脸上,继续懒洋洋的晒太阳。
“日后此人的信不必送来,你们将信看了之后便将它处理了。”秋絮把信封递过去让人认字迹。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