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阿司,我救不了你,怎么办啊?”她轻轻握住阿司的手,“让她给你陪葬,好不好呀?”
“我从前以为父皇只是忙,却不曾想他是不喜欢我,顾思是他的掌上明珠,父皇不会让她受一点儿委屈。”
“可是,顾思挡了我的路了,父皇不会为了我使顾思让路,也不会为我再铺一条路。”
“顾思与我,总有一人会成为垫脚石的。”
“阿司,我会好好的,你放心吧。”
顾栖荣的语气逐渐疯狂,她终是陷入了一个怪圈。
去年8月,远方的友国派使者来访,表明和亲的意愿。
“陛下,吾主欲与大夏敦睦邦交,迎娶大夏尊贵的公主,结两姓之好。”使臣朝皇帝敬酒,并表明自己的来意。
皇帝如今还未成亲的女儿中,年纪最大的便是顾思,但是她还未到成亲的年龄,所以皇帝是万万不可能同意的。
“公主们年龄尚小,朕可舍不得她们现在就离开朕啊。”皇帝拒绝。
使者早就想好了对策,“小公子如今12,与公主们年纪相仿,不如先定下婚约,到时小公子亲自前来大夏迎娶公主。”
皇帝微微皱眉,“儿孙自有儿孙福,她们尚小,未来要嫁何人当由自己做主。”
“古人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陛下如何不能做主?”使者像是铁了心要让皇帝松口,与一位公主定下婚约。
“此言有误,大夏可不讲求这些死板的东西,公主的人生当由她们自己做主。”礼部尚书插嘴,他自然看出了皇帝的心思,“不如过几年再来商讨,现在为时尚早。”
接着,在场的一些大臣们也开始劝说,使者无可奈何,只能暂且同意了。
这次的宫宴顾思和顾栖荣一众年龄小的宗亲都没有参加,但他们都听到了大夏可能要与他国联姻的风声,都不以为意。
可如今阿司濒死,顾栖荣突然想起了联姻之事,不禁想到了事情最糟糕丶可能性“最大”的走向。
“阿司,如果没有我,你不会拘于这一宫之中。”顾栖荣抚摸着阿司的脸,脸上的笑逐渐放大,“可惜,没有如果。”
顾栖荣又在阿司床前坐了许久,才出了栖凤宫去太医署请太医。
她亲自去请,自然是来了一位太医。
太医对阿司的身体状况的判断更加糟糕,断定她没几日可活,除非一日之内有百毒丹解毒,过了这一日,哪怕有了百毒丹,毒也深入肺脏,活下来的概率也很小了。
顾栖荣心情已经平和,她甚至能笑着送太医离开栖凤宫了。
她在阿司床前守了一夜,第二日早上才受不住,浅眠了半个时辰。
傍晚时分,顾栖荣又去请了太医。
来的还是昨日的那个,他明言阿司只会在将死之时才会苏醒半刻,其馀时候,不会再醒来了。
第三日,顾栖荣去国子监上学了,顾思一看见她就想把百毒丹给她,但顾栖荣拒绝了。
顾栖荣面色苍白,“多谢皇姐好意,阿司如今,已经用不上了。”
顾思面露心疼,“是好了吗?皇妹你不要太操劳,你身子本就不好。”
顾栖荣只是笑了笑,顾思不懂阿司于她来说有多重要。
下学后,顾栖荣在宫门口和御花园逗留了一会儿,才回到栖凤宫。
阿司依然在昏迷之中,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了。
这日顾栖荣没有再请太医,她守在床前,几乎半步也不曾离开。
后面两天如这天一般,白日里顾栖荣去上学,晚上便守着阿司。
直到第六日,顾栖荣冥冥之中有个感觉,在下学后提前与博士请了假。
苏博士见她这几日一天比一天憔悴,毫不犹豫地批了假,还嘱咐顾栖荣好好休息。
当天亥时三刻,阿司醒了。
“阿司,你醒了啊。”顾栖荣喃喃道。
阿司昏迷这几日并无意识,她见这天色以为自己只睡了一小会儿,“栖荣,你用膳了吗?”
顾栖荣点头,“自然用了。”
阿司挣扎着起身,转头才发现顾栖荣的脸色太过苍白,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昏迷了几天,“这几日,你过的如何?”
“挺好的。”
顾栖荣仿佛忘记了太医的话,阿司似乎也没有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她们说了很多话,有关于顾栖荣的,也有关于温孤望舒的……直到——
“栖荣,我走了以后,你要一直向前走,别回头。”阿司突然说道,“我们不会一辈子都在一起,只不过,分别早了些。”
顾栖荣应声,“知道了,阿司。我会好好的。”
“你的人生还有许多可能,不要因为我画地为牢。”她再一次嘱咐。
顾栖荣笑着点了点头。
阿司看着她点头,放心地闭上了双眼,捧着杯子的双手像是失去了控制,自然地垂下,水洒在了被子上,杯子顺着被子的起伏,最终掉到了地上。
阿司的脉搏停止了跳动,口鼻也不再呼吸。
阿司,死了。
顾栖荣楞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在此刻很平静地接受了阿司的死亡,没有哭泣,没有崩溃。
她在今晚睡了个好觉,第二日日上三竿了才起。
这天是个久违的大晴天,顾栖荣闲来无事,便去御花园玩了一会儿。
一个时辰后,有宫人在御花园发现玉婕妤和其贴身婢女均被一箭穿心,惨死在一片蝴蝶兰丛中。
没过多久,又有宫人发现栖凤宫走水,昭和公主疑似被困。
消息传到未央宫后,皇后头疼不已,只能让人去查两件事的起因,结果发现顾栖荣的嫌疑最大。
皇后的头,更疼了。
“你们说,是昭和动的手吗?”皇后半靠在太师椅上,白术站在她身后为她按摩太阳穴。
“回娘娘,我觉得不是,昭和公主才去国子监多久,怎能这么快就能使得一手好弓?而且,昭和公主身子不好。”白术依照自己所知进行分析。
杜若不这么认为,“那司裕安从西庭而来,栖凤宫人少,她偷偷教昭和公主也无人知晓。何况,玉婕妤前些日子差点把司裕安打死,算算时日,司裕安怕是已经死了。昭和公主一时冲动,动手报仇也不是不可能。”
“那栖凤宫走水呢?她自己纵的火吗?”白术问。
这也是杜若没想通的点,这火纵的,可不像畏罪自杀。
大白天焚宫自杀,且栖凤宫又不是什么偏僻的地方,怎么可能成功呢?
“罢了,等栖凤宫火灭了就会知道了。”皇后又问,“白术,陛下那边什么反应?”
“陛下正与大臣们在御书房商量要事,赵公公没让人进去,只说陛下议完事儿后会上报的。”白术回答。
皇后皱眉,心累不已,“长欢染个风寒就寸步不离的守在长欢宫,险些荒废国事。昭和如今有性命危险丶玉婕妤身死却能容后再报,糊涂!”
“杜若,你去一趟御书房,亲自将这事儿告诉陛下,见不到陛下就在那儿等着!”
杜若称是,然后就退下去御书房了。
皇后深深叹了一口气,又让白术去栖凤宫看着救火的进度,待顾栖荣一出来就把她带到未央宫。
白术得了命令,也下去了。
屋子中就剩皇后一人,她也不再这儿干坐着,起身回寝屋小憩。
“今日昭和公主没有去上学,我前一会儿还看到公主了呢!”
“快救火啊!昭和公主还在里面!”
“公主,你在里面吗?公主——”
“这门怎么打不开啊,你们用点劲儿!”
这火势已经相当大了,宫人们担心顾栖荣在里头被烧死,喊了侍卫来把门撞开。
又一盏茶后,栖凤宫的门终于被打开了,人们冲进宫里救火,寻找顾栖荣——顾栖荣就站在庭院的一角,她看着院子中央的梧桐树,仿佛没有感到大火所带来的炙热,她衣摆已经粘上了点点星火,外边披着的斗篷许多处都已焦黄。
一名高大的侍卫一眼就瞧见了顾栖荣,连忙跑过去把她抱离火灾现场。
宫里有几位修行之人长居,但因为住所相隔甚远,他们到时,栖凤宫的门已经被撞开了,于是便施法灭火。
只侍卫把顾栖荣抱离火场的功夫,栖凤宫的火就已经灭了大半。
顾栖荣才在栖凤宫宫门口站定,杜若就迎上来了。
“公主可受了伤?”杜若表面功夫做得相当好。
顾栖荣现在就一副小可怜的模样,面色苍白,脸上也没有多馀的表情,“大抵是无事的。”
“皇后娘娘吩咐我将您接到未央宫休息。”杜若端着笑。
“那就走吧。”顾栖荣颔首。
顾栖荣才从火场出来,若是靠自己走到未央宫,怕是半路上就能昏死过去——杜若自然也想到了这点,早就吩咐了未央宫的宫人擡了一副步辇,如今就在旁边候着。
杜若刚扶着顾栖荣上了步辇,长寿宫的人又来关心她了。
“昭和公主,您没事可太好了,太后娘娘得知栖凤宫走水后,午膳都没心思用了。”一名太监掐着嗓子,谄媚地笑,“公主这是要去?”
顾栖荣面上感激和愧疚交加,“难为祖母这般年纪了还为我操心,公公回去后还望劝祖母多少吃点儿,皇后娘娘怜我,我如今正要去未央宫,过两日我再去拜见祖母,咳咳!”
吉祥称是,侧身让出路来。
杜若又同他打了声招呼,便让擡步辇的太监们起轿,前往未央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