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7 入局
    黑色卡宴忽然变道加速，超越几辆前车，在柏油路上无声前行。
    不知为何，车内分明开了暖风，周遭温度仿佛又冷了几分。
    “好的，辛苦，我知道了。”
    萧拓目不转睛凝视前方路况，听到商雪口中的消息，大脑飞速运转。
    随即沈默片刻，擡手将电话挂断。
    宋纾予思忖一会儿，擡头望向对方，却看不出他什么表情。
    她斟酌着言辞，小心翼翼开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NT项目的量产交付时间节点是……”
    “一个半月之后。”
    萧拓忍不住轻声叹一口气，面露苦笑将她打断。
    仅仅剩下一个半月时间，几乎将他们之前努力完全推翻。
    她想起刚刚广播中的内容，愈发气不过：“这不就是赤裸裸的打压和垄断！”
    萧拓摇了摇头，同她仔细分析：“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们手上掌握了核心技术，而我们的高新技术企业，在短时间内还难以实现，更谈不上跟他们讲道理。”
    临近科技园，他转动方向盘驶入辅道，继续慢条斯理抽丝剥茧。
    “想来A国实体清单一出，NT已经开始忌惮——要不是合同早就签订，恐怕他们此刻对创未也是避之不及，半点不愿沾染。”
    创未双子大厦映入视野，车辆速度慢了下来。
    他又分出心思，安慰身边义愤填膺的那人：“毕竟NT是家资本企业，经营目的不是慈善。他们举手投足间所追逐丶所考虑，通通都是利益，纵然难得有几分情面，也是为了之后变现。”
    “只怕创未已经面临生死存亡的攸关时刻，就看最后能否破局。”
    “不过目前为止非常显然，在他们眼中，创未这次没有胜算。”
    -
    十二层电梯门缓缓打开，两人一起出现。
    开发部众人早上也都看到新闻，此时已经全然没有什么八卦心思，各个满心忧虑着创未今后发展。
    只有贺方晴终于注意到异样，还在傻乎乎询问小谢：“最近上班，纾予姐怎么总是和萧总一起出现？”
    萧拓示意宋纾予先回工位工作，自己匆匆忙忙，步履如风，进到主管办公室，“啪”地一声将门甩上。
    十分钟后，办公室门被颀长手掌推开，他重新出现在大家眼前。
    萧拓身形高挑，长腿一迈，鹤立鸡群站到工区中间。
    他双手抱胸，清清嗓子，有条不紊安排不同小组展开替代器件测试。
    随后开口安抚众人：“下午四点高层开会，请大家务必尽快处理刚刚布置下去的事情，测试结果统一报给我之后，等待上级进一步消息。”
    虽然前路仍旧渺茫，但主管神态镇定自若，语气从容不迫，无疑为兵荒马乱的基层员工们打下一剂定心剂。
    下午四点钟，偌大顶楼会议室内，长桌两侧氛围肃立，创未各部门高管云集。
    董事长厉华强原本在临省出差，经过一路奔波刚回深城，依旧端坐前方，缓缓扫视过台下，又将目光停留在供应链部长身上：“霍部长，目前几个已经投产和将要量产的项目，器件库存如何？”
    供应链部长霍斯宇约莫四十来岁，身形微胖，早年便加入公司，已在创未打拼多年。
    因为过劳肥胖，他即便是待在这种空荡寒冷的房间也大汗淋漓，更遑论此刻室内气压低沈阴郁，令人心生忌惮。
    他先是从胸前口袋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额头上冷汗，才颔首答覆厉华强：“厉董，嘉华和京州两个项目，因为已经临近交付时间，所以早就完成相关采购，存量还比较丰富。只是按时履约出厂，不追加产量的话，应当没什么问题。”
    而后却吞吞吐吐，面色略带迟疑：“但是NT项目尚未进入量产阶段，供应链已经采买的A国元器件，只占需求总量的百分之四十，剩下百分之六十空缺……结合今早的新闻，我部已经第一时间联系过厂家，恐怕难以从中斡旋。”
    厉华强双眸微闭，很快又睁开。
    霍斯宇讲的这些，与他预料情况大差不差。
    他又转过头去问萧拓：“萧拓，NT项目新品所需器件之中，是否能找到非A国生产丶替代性较强的元件？”
    萧拓闻言起身走到台前，操作电脑鼠标，在大屏幕上切换出部件数据对比：“普通的零部件，问题倒是不大，各项指标虽无法达到百分百契合，但不影响产品性能，相关数据如图所示。”
    之后按下激光笔，翻动幻灯片页面：“关键在于芯片，目前已经找到市面上常见的几家国内外芯片厂家的样品进行测试。”
    他列举数据曲线：“但是经过对比，其中最优制程工艺也是六纳米，不说A国已达到最先进的四纳米，即便是和我们之前正在使用的存量芯片相比，也存在一定差距。”
    屏幕荧光幽幽照射在众人面前，两根曲线开始尚且并驾齐驱，但很快其中一条红线呈下降趋势，萧拓也声音渐低：“只是这点差距，替换到产品上，便无法稳定运行，更遑论保持性能。”
    厉华强背部绷紧靠着转椅，双眸注视着屏幕，眼光晦暗不定，眉头也随之一点点皱起，心有不甘地叹息：“难道真就没有别的办法？没了A国的技术，我们寸步难行？”
    他心头渺茫，却不仅仅是在担忧NT项目。
    既然已经入局，如果真的找不到替代品，就这么被打个措手不及，未来项目后续如何推动，创未又将何去何从？
    斩断海外市场，降低盈利预期，对于一家他终生付诸心血的公司，谈何容易。
    更何况，如今创未海内外员工十多万，深城上层也视之为行内企业荣光，早已不仅是厉华强一个人的事业。
    “那倒是也未必。”
    萧拓方才还在唱衰，此时却又不急不缓进行补充：“正如我刚才所说，这些数据来源于主流几个芯片厂家。也就是说，目前我们尚未测试过所有芯片。”
    “所有”二字，被他加重语气。
    说起来精短，但其实连垂髫小儿都知晓，这个概念宏大无比。
    厉华强听懂他话中含义，心头闪过一丝希冀，终于一锤定音：“那还是不应当放弃。”
    虽然众人皆知，这个概率无异于大海捞针。按照常理，如果那些小公司真能做出什么成就，早就昭告天下融资上市，何必掩人耳目。
    韬光养晦，谈何容易。
    但无人敢于当场反驳，因为连他们自己都不忍心将这点儿希冀打破。
    接着厉华强吩咐下去：“霍部长，后续请供应链部门也全力配合，投入人力收集各地类似芯片样品，交由开发部进行采样测试。”
    萧拓和霍斯宇对视一眼，双双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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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针指向九点，夜阑人静，月明星稀。
    今天突发事件诞生，项目前路未卜，下午部长通知大家明日起使用多款芯片重新仿真并接入测试，因此开发部工区此刻只剩零落几人尚未离去。
    宋纾予走到主管办公室，轻轻敲了敲门。
    房内传来熟悉男声：“请进。”
    她推门进去，萧拓见到她后失笑：“怎么是你？”随即想起什么一般，满脸歉意：“抱歉，应该早点告诉你打车回去，结果忙到忘了，连累你同我加班。”
    宋纾予摇摇头，坐在他对面，观察到他眼中疲惫神色，不免有些忧虑：“你怎么样？我进来有没有打扰到你？”
    萧拓抿唇，隔着办公桌，将她双手牵过来，一根根把玩她手指。
    墨色桌面更衬得十指白皙，纤长如玉，他忍不住吐槽：“开会开到头痛，刚好打算回家休息。”
    宋纾予低声问他：“就这么使用穷举法，一个个试下去？你觉得能有多大概率？”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在这点上，我和厉董想法相同。”
    萧拓轻轻放下女生手指，眸色专注清明。
    “厉董是什么观点？”宋纾予脑袋探向前方，面露好奇。
    他拿过椅背外套，站起身来，单手撑住办公桌，略微躬腰俯视着对方，平静和缓道：“如果因为希望不大就轻言放弃，那才是真的没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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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沈沈，两人终于下班，一同开车回到蓝海佳苑。
    在地库停车落锁，并排走进电梯间。
    等待电梯间隙，萧拓握紧对方右手，十指相扣，两人默契相视一笑，似乎这样时间能流逝得更加快些。
    伴随着“叮——”一声响起，负二层电梯门缓缓打开。
    一位四五十岁女子正站在轿厢中间，容貌端庄秀美，衣着得体精致。
    她走出电梯，迎面便看到两人男俊女靓，姿态亲密，俨然是一对般配情侣。
    而待到女子擡起头来，目光移到萧拓面部时，终于滞了一滞，疑惑问道：“萧拓，这位是？”
    萧拓看到她的一瞬间先是错愕，不过很快面色恢覆如常，落落大方。
    他声音清亮，坦然向女子介绍：“这位是宋纾予，我女朋友。”
    而后不着痕迹地捏捏宋纾予手心，在她迷茫目光中低声介绍：“这位是我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