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国母受侮辱
日头初升,坞原东城门外,庆安国使团浩浩荡荡往城里进发。城门口旌旗招展,迎接的百姓和列队士兵排了十里长。叶伯崇一身太子服,精神抖擞地被仪仗簇拥,当真是排面十足,威仪赫赫。
为表对庆安国特使的重视,叶政廷亲派太子迎接,这是在周边列国中最高规格的迎接待遇。而叶政廷此时正危坐清辉殿,文武百官和成年皇子分别排列两边,只待特使团一到便入席而坐。
叶长洲神情恹恹站在老七叶子洛身后,一脸疲惫,没什么精神气,目光散乱地看着某处发呆;薛凌云站在另一边,比叶长洲的位置靠后些,也是垂头丧气。他时不时看一眼叶长洲背影,只要叶长洲转身,他就将目光转向别处,不与他对视。
两人就这么别扭着,似陌生人一般。明明互相牵挂,却都固执地不肯让步。
年少相爱的人不知如何去爱,年迈相伴夫妻却轻车熟路。为肯定皇后的不二地位,叶政廷特许袁氏与他共坐龙椅。
此时,袁氏一身明黄凤袍,脸上挂着凛然不可侵犯的肃穆,端然而坐,昭示着她大盛天朝的不二地位。
叶政廷见时间差不多了,轻声对袁氏道:“依眉,你去把常氏请来。一路上由你密切看管,莫让人接触她。”
袁氏知道轻重,起身一福:“臣妾遵旨。”
短短几日,瑶华宫变成了一座冷宫,被守卫森严围起来,凡是进去的东西都必须经严格排查。常氏坐在琉璃窗前发呆,望着屋外已发新芽的老树,眼里透着虚无和无尽的绝望。她每日便是枯坐这里,直到夜幕降临。
叶政廷将宫人都撤走了,只剩个贴身宫女陪着她。这宫里能消磨时间的东西,比如书本笔砚丶女红刺绣丶胭脂螺钿全都被搬走了,便是要常氏无法用这些东西排遣寂寞,要她日日这般清醒着承受孤寂的折磨。
常氏衣着朴素,两鬓光光,连个耳饰都无,素得让人难以相信这是往日珠光宝气的常贵妃。
“皇后驾到!”屋外一声传唤,将常氏云游天外的神智拉了回来。她面色枯蒿,嘴唇发白,略有些疲惫,但听到袁氏来了,还是坐直了身子,整理了下仪容,傲然直视门口。
袁氏换下那一身明黄凤袍,穿了一身常服,进了屋便朝常氏看来,脸上挂着和善的笑:“恭喜妹妹。妹妹守得云开见月明,今日可以出去了。”
常氏以为她又是来折辱自己的,没想到袁氏开口竟说出这样一句话,一时叫她不敢相信。常氏警惕地往后缩了下,看着袁氏目光不善:“这是你新想出来折辱我的方式么?”
袁氏以袖掩口“噗呲”笑了,对身后捧着衣衫首饰鱼贯而入的宫人道:“快,给皇贵妃瞧瞧,不知短时间内赶出来的皇贵妃服,妹妹可还满意?”
常氏看着宫人一一个个手里捧着的金贵衣袍和首饰及绣金靴,还是不敢相信,机警地望着袁氏,寒声道:“你要杀便杀,没由来做这些戏耍人的事,不觉得有些小人得志?”
袁氏笑了,并不跟她计较,挥手让左忠勇进来:“左公公,你来宣读陛下圣旨。”
“诺。”左忠勇弓腰屈膝进来,展开手上圣旨,大声道,“贵妃常氏接旨。”
常氏白了他一眼,“哼”了声,转过头去不理会他。虽然如此,她心里已经在怦怦乱跳了:左忠勇可是叶政廷的总管太监,若是他来宣旨,只怕不是袁氏这贱人唬人的把戏。
但常氏依旧不为所动,如果袁氏真的在捉弄她,那她宁死也不受捉弄;若当真是叶政廷要放她出去,加封皇贵妃,那么一定是彭青云事成了,自己更该拿着架子,要袁氏贱人好看!
左忠勇见她都不跪迎圣旨,不由得皱眉。这要是放在平日,常氏便是大不敬的杀头之罪。袁氏却示意左忠勇莫要动怒,笑着走到常氏面前,道:“妹妹身子不适,皇上特许她坐着接旨,左公公你就念吧。”
“诺。”左忠勇瞟了常氏一眼,眼里的怒一闪而过,随即展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贵妃常氏贤良淑德,俊名肃恭,懿思纯茂,服我宠荣。仰承圣谕,晋封皇贵妃,钦此。”
常氏面无表情听完,内情却汹涌澎湃。慢慢起身,手径直往旁边一搭,贴身宫人便立即过来相扶。
常氏环视四周众人,从一个个手捧皇贵妃服饰的宫人面前走过,一双眼睛紧盯着那些金贵华丽的服侍,脸上不由自主浮现得意的笑。
看完,她转头直视袁氏,眼里浮现得胜的笑意:“皇后来宣旨,恕臣妾惶恐,不敢相信。”
“您要如何才能相信?”左忠勇憋了一肚子火,耐不住问道。
袁氏瞪了他一眼,他立时低头。袁氏满脸是笑,从左忠勇手中拿了圣旨径直放到常氏手中,笑得和善:“妹妹不信本宫,还不认识陛下的字吗?”
常氏拿着圣旨,展开左看右看,脸上挂着莫名的笑。半晌才叹了口气,道:“呵……竟然是真的。”径直在椅上大喇喇坐下,十分无礼地直视袁氏,“圣旨已传达,皇后娘娘可以走了。”
她表面虽镇定,但内心却狂喜:彭青云那事成了,叶政廷此时应当如热锅上的蚂蚁,正要讨好自己。若是此时不好好为难羞辱袁氏一番,才是活该了往日被她那般折辱。
果然,袁氏笑了下,低眉顺眼地道:“妹妹,不如试一下皇贵妃服是否合体。我朝还没有册封过皇贵妃呢,妹妹你是头一个,这衣服礼制可不能胡来。”说完示意宫人们过去给常氏穿衣。
“妹妹快穿上,陛下在清辉殿等着呢。”袁氏笑得有几分谄媚,“对了,庆安国还派了特使前来,妹妹离开庆安国这么多年,今日可要好好跟娘家人叙叙旧。”
常氏却径直往椅背依靠,杜绝了宫人们给她穿衣的可能。渺然看着自己光秃秃的手指,皱眉道:“哎哟,本宫多日未修指甲,这手都难看了。”
只要她肯穿上衣衫去清辉殿,袁氏什么委屈都能忍。笑道:“妹妹的皇贵妃护甲是本宫命人精心打造,上面镶嵌的珠宝可比本宫的都名贵。”说着让奉护甲的宫人上前将护甲捧给常氏。
谁知常氏只是瞟了一眼,又盯着自己光秃秃的指甲:“这个颜色呀,本宫不喜欢。”满口哀怨,“哎呀……没有护甲,本宫就觉得跟赤身裸体一样,实在不能见人。”
袁氏一楞,随即释然一笑,将自己手指上护甲脱下,拉过常氏的手便要给她套上:“本宫记得妹妹曾夸赞本宫这套护甲好看,本宫今日便送给妹妹。妹妹戴上看看,可合心意?”
常氏一把夺回手,带着胜利者的笑白了袁氏一眼:“本宫用不惯别人用过的东西。”
常氏如此作威作福,袁氏贴身宫人见状再也忍不住了,正要发作,袁氏一把拉住她,笑得淡然:“本宫会描金凤甲,今日妹妹大喜,不如让本宫来帮妹妹描上一双,可好?”
“娘娘!”宫人看不下去了,低声道,“金凤甲唯有皇后可用。”
袁氏见常氏看着她,笑了:“今日妹妹大喜,只要能让妹妹舒心,画一次又何妨。”说完便命宫人将画甲的东西拿来,竟屈尊纡贵地坐在常氏面前。她手拿狼毫沾了些金粉,柔柔冲常氏道:“本宫替妹妹画了金凤甲,妹妹便更衣随本宫去见庆安国特使,可好?”
常氏伸长手,坦然地让袁氏服侍自己,笑得三分得意:“既然皇后如此亲厚本宫,本宫身体再不适,也定给皇后这个面子。不过……”
“不过如何?”袁氏看着她。
“皇后那日带了些个侍卫,给本宫赐白绫。”常氏似笑非笑看着袁氏,见袁氏脸色变了,又道,“皇后别误会,今日本宫不追究那事。本宫只是向皇后要那几个人。”
袁氏道:“简单。”随即挥手让人去将当日侮辱她的侍卫叫过来。常氏受辱,不仅叶政廷脸上无光,她那两个儿子更是没脸见人了。袁氏吃定常氏不敢大肆宣扬此事,只能吃了那个哑巴亏,便大方将侮辱过她的人都交给她处置。反正这些家夥跟着自己,占过多少被赐死宫人丶妃嫔的便宜,也该死了。
常氏懒洋洋半倚着,伸着手闭上眼睛享受袁氏替她画甲,多日来的屈辱总算洗刷了大半。她也是佩服袁氏,竟如此能忍,这般折辱她的活她也能干。
常氏心情大好,这世上能如此折辱袁氏的人,除了当年的方氏,便只有自己了吧!突然间,她感觉这些日子来受的委屈都值了,睁眼看着低眉顺眼的袁氏,常氏又觉得给她的羞辱还不够。
顶着袁氏贴身宫人和左忠勇不善的目光,蔑然看着袁氏,笑道:“皇后娘娘果然心灵手巧。”俯身凑过去挑衅地盯着袁氏的脸,“不知当年在方氏那里为人质时,皇后娘娘也是这般服侍方氏的夫人吗?”
此言一出,众人噤若寒蝉。袁氏的宫人和左忠勇拳头都捏紧了,咬牙切齿看着小人得志的常氏,只待袁氏一声令下。
谁知袁氏却连眼皮都没擡,换了只手:“这只画好了。”
常氏见她回避不答,逼问道:“皇后娘娘,问你话呢。”
袁氏擡头直视她,幽深的眼眸如深不可测的潭水,看不出喜怒。正僵持见,只听外面宫人道:“娘娘,侍卫们到了。”
“进来。”袁氏道。
侮辱过常氏的侍卫一个个进来,战战兢兢低垂着头,“噗通”跪地,额头径直贴到地面,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常氏一见这些人,眼中瞬时迸出仇恨的怒火,一下收了手站起来。背着手围着他们缓缓踱步。她那日为活下去,被他们万般折辱,又不敢声张。嚣张跋扈半辈子的常氏何时受过这等屈辱,真是做梦都在想如何将这些贼子碎尸万段,食肉寝皮。
袁氏见她恶狠狠地盯着侍卫,偏要往她痛楚戳:“妹妹眼光真好,这些人年富力强手脚麻利,妹妹若是看上了,便留他们在瑶华宫伺候吧。”
侍卫们吓得肝胆俱裂,惶恐不已唤道:“皇后娘娘……”
袁氏笑了:“瞧瞧你们,能得皇贵妃垂青,留在瑶华宫当差,是多大的荣耀啊……好了,你们就留下吧。”
常氏这才将能杀人的目光从侍卫身上收回来,转头对自己宫人道:“将这他们带下去,给本宫看好了。若是人丢了,仔细你的皮!”
“诺。”宫人应声,将侍卫带下去看管起来。
袁氏笑道:“妹妹,可起程跟本宫去清辉殿了吧?莫让陛下和特使等久了。”
常氏看着皇后亲自画的指甲,蔑然一笑,道:“可以,不过。”她转头看着袁氏,笑得不善,“本宫头晕,要搀扶。”
常氏的贴身宫人会错意,立即过来相扶,得了常氏恶狠狠一瞪眼,随即瑟缩着退了下去。
常氏径直将手伸向袁氏,笑得十分得意,意思再明显不过——她要袁氏搀扶她。
自古以来,正妻为尊妾为卑,若是让满宫之人看见袁氏搀扶常氏,等同让常氏踩在她头顶上撒尿。这等羞辱与杀人无异,日后,袁氏便在常氏面前永远擡不起头来。
众目睽睽之下,袁氏竟轻笑了下,点头道:“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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