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半熟
听老师这么说孟湘也不再坚持, 跟他们挥手告别。
理云镇的夜晚已经变得炎热,闷热潮湿的感觉愈重,孟湘手里还提着傅妈来时给她准备的东西, 大到衣服用品, 小到吃食餐点, 她有点无奈, 心头却充着暖融融的热意, 大约很久没有被人惦记的感觉, 可是老师和师母却让她感觉到在外时长辈的惦记和关心。
拎着沈甸甸的手提袋转身回家, 站在门口,一只手挽起落在耳边的发, 有些困难地从衣侧口袋里拿出钥匙,钥匙插入锁孔的细微声响,开门的声音在静谧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还没来得及打开灯,窸窣的脚步声身后传来。一双强健的手臂有力环抱住她的腰肢, 温热的胸膛贴紧过来, 凛冽的气息混着皂感侵占整个鼻腔,这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 让她一时间失去了所有反应的能力。
孟湘还没来得惊呼出声,耳边低沈熟悉的嗓音传来, 带着微微闷哑的喘息:
“今晚开心么?”
“你怎么——”剩下的声音被强制吞入腹中,滚烫热烈的唇压下, 秦治的动作强硬而蛮横地将她的下巴牢牢禁锢,孟湘大脑轰然炸开,正欲擡手将他推开, 对方却像是预判她的反应一般,刚擡起的左手却敏捷反剪在身后紧紧按在门板上, 那力度之大,让她感觉到金属与木头的冰凉透过衣物,直抵肌肤。
手中的牛皮袋无声地滑落,袋内的物品散落一地,却无人在意。
秦治的行为近乎失控,孟湘疼得几乎溢出眼泪,情急之下,狠狠咬破他的下唇这才使他稍微松开了钳制。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而微妙的气氛,仿佛连呼吸都变得艰涩。这一刻,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以及那无声对抗中彼此跳动的心跳声。
孟湘望着他,忽然感觉胸腔当中像是被撞击得狠狠闷疼了一下,哽道:“混够了吗?”
昏暗的光线中,他嘴唇上渗出的血迹将原本冷峻淡色的唇染得鲜红,他漠然地用手抹去血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显得既自嘲又不屑。
“知道会这样,早干嘛去了?”
他早说让她不要来招自己。
袋子当中的东西凌乱散落一地,孟湘默不作声地蹲下,逐一拾起。从秦治的视线当中只能看到她柔顺的发顶和倔强雪白的颈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将这些东西当宝贝似的,连弄脏都舍不得丢掉。
孟湘停住,垂着头许久没有动作,过了很久才低声说道:“我不是想这样。”
秦治的眼神变得覆杂,蹲下身扶起她低垂的脸颊,语气当中带着浓浓的讽刺:“想哪样?想让我温柔点,像傅云峥那样?”
孟湘仰起脸,在看到她眼中闪烁的泪光秦治眼神当中闪过错愕。
哭了?
孟湘心中的怒意填满胸腔,他永远自以为是地只按自己的意志做事,孟湘觉得根本没法沟通,更不想被他看到这样,迅速擦掉眼泪,扭开脸颊起身打开门说道:“你回去吧,我们冷静一下。”
秦治站起身,牙关收紧看着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冷然发笑:“行,冷静,又他妈冷静。”
秦治身形从孟湘身边掠过,出门的瞬间用力将门重重扣上。
“砰——”的一声,孟湘顺着门板蹲下身,双手捂着脸,眼泪终于克制不住地落下来。
好像他们永远都是这样。
永远跟彼此犟着一口气,无效沟通,却浑身带刺,仿佛不将对方刺伤不善罢甘休。
高考冲刺的最后一段时间,孟湘不仅要准备高考还要埋头准备自主招生考试,当初在报名的时候班主任特地将她叫到办公室说服她试一试,毕竟孟湘的目标学校招生计划能够在高考加三十分,这对偏科的她来说占有非常大的优势。
可是这意味着她需要在别人全力奋战高考的时候分心准备面试,如果结果不理想,最后很可能最后两头空。
孟湘考虑了很久还是报了名,而现在为了平衡两件事忙得不可开交,生活当中除了学习再也腾不出其他。
秦治也暂时被清出了她的生活。
只有很少的时候,他趁着她课间来学校看她,孟湘才会趁着晚自习课间偷偷溜出教学楼。
秦治每次都会给她带零食奶茶,明明知道她不爱吃,却每次都不会少,吊儿郎当笑她瘦了,问她生活费还够不够。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孟湘晚上才会偶尔失眠,克制不住地想高考完的以后,说不上来是兴奋还是忧虑。
她早就将一切规划好,只是从来没有宣之于口的是,在她的规划当中有秦治的存在。
她想问秦治愿不愿意跟她去上学的城市,她讨厌过于嘈杂繁华的城市,湖州就刚刚好,回来也不会太远,也许她会在那里留下,如果秦治也能过去,那他们可以在哪里定居。
可是秦治会愿意吗?
按照他惫懒的性格也许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懒得挪地方,但也许也会答应,万一呢,万一愿意因为她而离开这里,去一个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没有拖累人的父亲,谁也不认识的地方。
而她也终于快要熬到尽头,能靠自己养活自己,也许,还能慢慢还给他一部分。
可是还没有来得及等这一切实现,孟湘却再次跟学校请了假回去。
孟湘赶到时秦治正在医院,被一个女人拽着衣服疯狂撕打,旁边年幼的男孩抱着女人的大腿嚎啕大哭,女人却顾暇不及,哭喊着拳头重重砸在他身上,秦治硬生生受着,铁青着脸色却一声不吭。
孟湘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毫不犹豫地将女人挡在身外:“凭什么打人?”
阳光下,少女身着整洁的校服,额前的碎发因汗水微微濡湿,几缕发丝贴合在泛着红晕的脸颊旁,那双清泉般明澈的眼眸中闪烁着不容反驳的坚决,直直望入人心底。
女人显然是被孟湘这番姿态震慑住了,一时间竟楞在那里,忘记了下一步的举动,脸上神情错愕。
秦治见到她时才仿佛回过神来,将她拉过来,看着孟湘寒声问道:“你怎么来了,又是苟乐那个混蛋告诉你的?”
“是我。”
何曼从后面走来,收起车钥匙说道:“我觉得她应该有权利知道。”
秦治脸色变得奇差,拉着孟湘离开,走到医院外面,孟湘被他拽得手腕发疼,不愿意再被他一声不吭地往外拽了,用力将他的手甩开:“你带我去哪儿?”
“回学校。”
秦治大步朝外走,语气里丝毫不带起伏。
“我不去。”
孟湘站在原地不动将手背过身后,倔仰着脖子擡头望他。
来时何曼只说秦治家出了大事,这次和上次不同,是真的碰上事了。
“秦正国车祸撞死了人。”
何曼的话让孟湘如被遭雷击般呆在原地,他不是还在住院……怎么可能?
秦正国在医院被人找上门追债,得知这个消息他慌不择路,偷偷溜出医院骑着摩托车跑路,被人追着过了几条巷子,在人行道上没有减速,摩托车把路过的行人撞飞,自己则头部着地摔了个半身不遂,医生说就算醒来,之后连以后连自理都成问题,基本上没可能再走路了。
都说了毒誓不能随便发。
结果一语成谶。
孟湘说得没错。
秦正国的报应来了,而秦治也是。
旧巷的人都说,打老子是要遭雷劈的。
老天对他还算好,没有下雷劈他,却用秦正国来折磨他。
秦治要面临的不仅仅是照顾秦正国下半辈子,还有一个被他毁掉的家庭。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孟湘坐在副驾驶,柔顺的头发略微长长了些,垂在肩侧,将细瘦秀丽的下巴遮得只剩下一点,低着脸颊问何曼。
“因为我觉得你有义务知道。”
何曼将车停在警察局大楼下,说道,“秦治供你三年,现在家里出事了,我想你应该不会想被瞒着吧。”
“谢谢。”
孟湘握着车门把手迅速说完,转身下了车朝警察局门口跑去,留下一道急促而略显慌乱的背影。
何曼静静地坐在车内,目送着孟湘远去的身影,缓缓抽完了手里的最后一点烟,烟雾缭绕间,将烟头的火星碾灭在指间。
谢什么,人都是自私的,她也不是出于什么好意,也有她的私心。
何曼揉了揉眉心,是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秦治对这丫头似乎比她想象当中的还要看重,甚至让她有点摸不清,到底只是单纯照顾她……还是喜欢她?
说到底,她不过是为了自己罢了。
孟湘看着眼前男人眉间的惫色,语调还是软下来,走到秦治身边拉住他的手臂,说道:“我留下来陪你,行吗?”
事情发生太突然,秦治一个人根本不可能顾得过来,就算她帮不上什么大忙,至少也能分担一点。
秦治的眉峰在听到孟湘的话后猛地一皱,声音中夹杂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回学校,这里不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