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十三
离久就没想过要泡温泉，便在离忧抱着她跑的途中，一直在大叫着。
“我不泡，我不泡，你放我下来！”
但架不住离忧装耳聋，跑得更快，抱她双腿的力道也紧得不得了，她是真跳不下来，只得一路进行着无谓的挣扎与蹬腿。
直到离忧把她放进温泉池子里，她还在破口大骂。
“我都说我不泡不泡的了，你还把我扔进来，你有毛病啊你！”
离忧拧着因抱离久下水而被温泉沾湿的袖子，轻笑道：
“我可是轻轻把你放进去的，不是扔，你可不要诬赖我啊！”
离久瞪着眼睛。
“那有什么区别？我不还是进来了？”
离忧好笑地看着离久。
“进来有什么不好的？多舒服啊！你从凡界回归到现在，都几个月没沐浴了，你能受得了？你不是最爱干净吗？那我抱你进来，不也是证明我对你体贴入微？你就好好放松享受得了。把你自己洗得香喷喷的，香到都能当一个行走的熏香炉子，那多好。乖，洗吧，啊，我就先出去了。”
搂过离久的头，在离久脑门“叭叭”亲了两口，脚底抹油了。
当然，离久也不是没有伸手去抓离忧，可无奈离忧于脚底抹油这方面属于是超绝尘寰，她便是自然没能抓得住。
咬牙切齿地用两只小拳头砸到温泉水里，还崩了她自己一脸的水花。
胡乱擡手抹了一把，冲着外面高喊：
“我就是不洗也香喷喷的！”
气鼓鼓地转过身子，开始脱掉身上湿漉漉的衣裳。
“哼，还嫌我几个月没洗澡，说得好像你洗了似的，你不也没……”
说到这，蓦地住口，心道：
诶？他好像是……没洗吧？我应该没记错吧？
怕自己记岔了，令离忧听到此话后一顿笑话她只有她没洗，不想被离忧羞到无地自容，谨慎又认真地回想起这段时日的往事。
从轿中获救开始想起。
因那时的离久已被刺心之痛疼到视线泛花，意识也模糊，便没大看清救她男子的容貌。以致事隔多月再去回忆，也只会比当时印象更加薄弱。
只记得确有一人前来救过她，而她再次清醒，便已身处鬼界忘川殿。
那……
由此推断，大概是鬼王沧溟救的她吧？
想来定是沧溟凡界出游，凑巧感应到她心口所泄露的仙气，便顺手搭救了一把。
后因不识她是阴山公主，只能带她回了鬼界养身，直到离忧和凌风找上门去认领。
大抵就是这样没错了。
哎呀呀，虽然咱不幸负伤昏迷，但这脑子还是没有白长啊！太聪明了！依靠残存的记忆，都能被我把整个过程推理出来，厉害，太厉害了！
一通暗暗自夸，夸得自己心满意足地笑了，两条胳膊也分别往池沿上随意横向一搭，向后一靠，继续回想。
嗯……那之后，就是离忧带我回桃花源；在师兄和婉月的见证下，成婚；然后……然后我跟离忧说我困了，就先自己睡着了；接着……
诶？不对啊！新婚之夜，我竟然先睡着了？那这么说，我和离忧还没有圆房？
思维跳跃得一下便从回忆离忧洗没洗澡之事上到这上面来，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转念就在脑子里仔细搜罗和离忧经历的每一个夜晚。
第一夜，没有。
第二夜，没有。
第三夜，没有。
第四夜……
直到第九夜，那个不同于寻常的夜晚才倏然在她脑中浮现出了影子。
那是一个淅淅沥沥的雨夜，晚风微凉，倒也舒适宜人。但偏偏夹杂了雷声滚滚，便让离久深感耳朵遭罪了。
她，被吵得有些失眠了。
若搁平时，大不了让离忧陪她玩到雷声停止亦或她困意来袭也便是矣，可今日却就行不通。
今日，离忧因身乏而睡得比她还要快，躺到床上刚给她讲了几句故事，就再没了动静。
惹得她不乐意地在离忧怀里拱动离忧，催促离忧快继续讲，又无奈于离忧每每迷迷糊糊说着“啊，好，讲”，又始终没有下文。
反覆几次，她也懒得再把离忧拱醒，便任由离忧自己睡去了。
不过，到底骨子里还是那个极懂自娱自乐的离久。离忧不肯给她讲故事，那她就自己鼓捣离忧的眉毛丶鼻子丶眼睛还有嘴巴玩。
谁让她平日里就爱好鼓捣离忧，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喜欢离忧。
且这鼓捣得一高兴吧，还上人家离忧的嘴上亲个不停。
那离忧也不是知觉全无，照着离久这么明目张胆的鼓捣程度，离忧会醒便是必然的结果。
就在离久跟小鸡崽儿啄米粒那么样的一下一下亲离忧的时候，离忧清醒的意识就逐渐加重，只是睁眼时分还是带着些许的昏茫。
但那种昏茫在入眼了离久放大的好看眉眼，以及离久的嘴唇正在紧紧贴着他的嘴唇之时，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猛地将头向后一撤，怔怔看着离久。半晌，将离久的头扣到他的胸膛，嗓音有一种压抑之感。
“别动，乖，快睡觉。”
离忧怀抱离久的力气挺大的，离久便是想动弹也动弹不得。
然听着离忧咚咚狂跳的心脏和微重的呼吸，以为是她把离忧吵醒而让离忧生气了，还气得那么厉害，乖乖地用手抚离忧的心口，给离忧顺气。
“我把你弄醒了你不开心了吧？是我不对，你别生气，我不动你了，你睡吧！”
离忧不禁是又觉好笑又觉好气。
好笑的是，离久竟然误解他生气了。
好气的是，离久先前就总爱亲他或于无形中做出些撩拨他的举动，让他格外难受，却因他没想好怎么与离久解释不要对他有那些行为，便一直没和离久说明。
最后关头，还是他自己反遭了报应。
离忧心里这个苦啊！
“没有，我就是有些冷了，想抱抱你。”
闻听离忧冷了，离久赶忙很懂事地往离忧怀里贴得更近了。
“那这样呢？这样还冷吗？”
离忧瞬间欲哭无泪，却也只能自食苦果。
“不……不冷了。你别动了，千万别动了。快睡觉，听话。”
离久闭眼偎在离忧怀里，不知过去多久，彻底睡着了。
回忆完毕。
彼时的离久自然不会明白离忧那夜是怎么了，但如今的离久却明白离忧当夜定然是情动了。
娇羞地趴在池沿，抿嘴笑个不停，实则也觉这样并没有什么错误。
两情相悦又已成婚，圆房有何不妥？应该的。
尤其是在凡尘那一世历劫以后，更加应该。
已无心思再去回想后续的点点滴了，倒下定了一个重大的决心。
手背贴了贴发热的脸颊，拎起湿透的衣裤施了个去水咒穿上，跑回了属于他们的卧房。
跳上床，伏到假寐的离忧胸口前，娇滴滴的。
“离忧，我们是不是已经成婚了？”
堂厅的大红喜字还未拆除，离忧以为是离久沐浴完回房，经过那里时瞥见了喜字，才记起了当日的简单成婚，便抚摸离久散发淡淡桃花香的青丝，回道：
“是啊！怎么了？可是觉得爹娘们没能到场，很遗憾，想再补办一次？”
离久的手指缠绕离忧的墨发。
“没有，就是想问问，你想过成婚后要怎么样吗？”
原来是要讨些承诺啊！
离忧那是二话没说，立即向离久言说出他的真心承诺。
“成婚以后啊，当然是对你好了，一如既往的好。如此，你便不会舍得离开我了。”
离久进屋没有直接表明她要圆房，是因着怎么着她也是个姑娘家，多多少少是有些自己的小矜持在，才会选择引导离忧主动说出口。
可万没想，离忧这回答真是让她倍感无语。但也没有就此放弃，还是又给了离忧一次机会。
指尖在离忧心口画着圈圈。
“额……好吧！那然后呢？”
老被离久摸都摸习惯的离忧，压根就没注意到离久这个细微的小动作，未立刻领悟其意。
“然后？然后还是对你好啊！就对你好。”
离久两次听不到满意答案，终于是有点急了。擡起脑袋，微微蹙眉。
“那再然后呢？”
离忧仍没意识到事态不对，还在傻呵呵地承诺。
“再然后就还是……”
离久预感离忧肯定是又要来一句再然后就还是对你好呗，直起身子就甩给离忧一句警告。
“你再敢说对我好我就抽死你!”
离忧确实想这么说来着，但有离久的警告在前，他当然是被吓得没敢说，并且还一楞，很疑惑地问离久。
“那你想让我说什么啊？难道还能是让我许诺对你不好？”
离久狂拍手边的红缎软枕。
“你就非得说对我好不好的事吗？成婚以后就没有别的事情能做了是吧？我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你还装傻充楞，你有意思吗？明明那晚我亲你你都有反应，你都懂，那现在又装什么纯情？故意的是不是？”
离久说她暗示明显，那其实当真都是离久的自己以为罢了，离忧是真没听出来。
也是因着确实不知道离久能在温泉池子里思维活泛地思考那么多事，也的确是没往那方面想过，因此被离久弄得稀里糊涂。
可当后来，他听见成婚后面连带着那晚亲他丶有反应丶装纯情这类之话，饶是他起初再没往那方面去想，也能理解离久是何意了。
毕竟，那晚的忍耐与硬熬，对他简直是太刻骨铭心了。
他轻笑一声，面朝离久坐起身，食指挑了一下离久的下巴。
“原来你说的是这事啊！这么说，你愿意和我圆房了？”
离久撅着嘴，头往左面一歪。
“哼！本来是愿意的，但现在不愿意了。我都已经把话搬到明面上说了，你才做，整得就好像是我强迫你，上赶着你似的。那我再愿意的话，你必定就借此拿捏住我，以后会爬到我头顶欺负我了。所以，我不愿意了。免得让你觉得我没出息，非你不嫁。”
转身想要躺下睡觉，不再理会离忧，岂料身子还在半空没完全躺下去呢，周遭烛火便皆被熄灭，唯留那几缕自菱花窗格映射进来的幽幽月光。
她被离忧拦腰搂住，顺势压在她的身上。
“你自然是有出息的，可是我没有，非你不娶了。”
离久原想说个你想娶我还不想嫁了呢，声音却淹没在离忧的深吻中。
她借助月光看着眼前近距离阖眼吻她的离忧，虽看不到离忧眼内的神情，却也感受到了离忧……情动的痕迹。
百年的岁岁月月里，她同离忧也不是没有过亲吻，只是都不似今夜这般缠绵，仅仅是心悦。
然今夜，却在心悦之外，又多出她从未有过的难以自控的意乱情迷。
她想，她也是情动了。
原来，情多处，热如火，竟是如此感觉。
那方才所言的不愿意之论，自然也是她一时的傲娇狂言。待真正发生，她其实是心甘情愿的，从来都是心甘情愿的。
就像她此时并未推拒过离忧，放纵自己，沈沦在离忧带给她的无尽缱绻旖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