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缘十一
婉月再回正殿时，也是离久肚里的馋虫全部活跃起来之时。
连还在生离忧的气都不管了，撸起袖子就围到桌旁，品尝飘香四溢的佳肴。
且这吃得一高兴吧，又想起了帮她师兄扩充家底的一事。
“呀，差点把要紧的给忘了。”
变出被丝帕裹得严实的青龙指环，放到凌风跟前。
“师兄，这个送你。”
凌风盛着碗牛肉羹，闻言，偏头瞧了瞧布包。
“什么呀这是？”
离久满嘴塞得鼓鼓囊囊。
“我今日新得的好东西，特意留给师兄的。”
凌风故作讶然。
“呦！进我师妹手的东西还能让我师妹再自愿拿出来，天下奇闻啊！那师兄可务必得收下了，万不能辜负我师妹一片难得的好意。”
将汤碗放下，去拿桌离久所说的好物。
“来，师兄这便瞧瞧，我师妹到底送了我什么好东西？”
离久一脸自信。
“师兄一定会喜欢的。”
手上的筷子也没停止过往嘴里放挑完刺的红烧鱼。
凌风笑看离久一眼，又回眸去看手中已打开的布包，脸色骤变。
“你从哪里得到的这指环？”
凌风少有严肃姿态，离久一时没反应过来，将刚吃进嘴的肉咽下才缓缓道：
“凌云送的啊！”
凌风眉头一紧。
“凌云送的？”
“没错，是他送的。”
将白日之事重述了一遍。
凌风盯着指环良久没有出声，板着脸的神情也令离久忐忑不安。
她想是不是因她同凌云说话又送凌云书，凌风觉得她叛变而生气了，便又小心翼翼试探道：
“师兄，你怎么了？”
凌风鼻间叹息一声。
“这指环乃是龙族之主的定亲信物，只能为龙族之主的正妻所拥有。我幼年住在天后宫中的微明轩时，曾见过天后将它传给了凌云。而凌云这些年只纳过四位侧妃，始终没有立正妃，指环便也从未拿出来给过任何女子。现如今，他将此物给了你，怕是有要立你为正妃之意。”
离久一听凌风没有在生她的气，悬着的心适才放了下来，不急不躁给了龙族一个评价。
“哇，旁人的定亲信物都是什么发簪啊丶手镯啊丶玉佩这种能表情意之物，偏你们龙族选个表权势之物，想法还真是别致。整得我都没理解其中真实之意，误收了。不过也没事，不怕的，凌云没说明白，我不知情嘛，算不得数的。明日，明日我就去云清宫找他，道个歉解释一番，再把指环还给他。”
凌风眼中的担忧仍没有退去。
“不行，你不能去，这指环我会找时机还给他的。以后，你尽量别和他单独接触，最好连见面也不要。”
话音刚落，未及离久答话，一个透着股轻快语感的声音传来。
“哎呀呵！我来得还真是巧啊！正好赶上吃饭了。”
与此同时，声音的主人走到离久身侧蹲下，自然而然拿过离久手里的筷子，夹一口菜放进嘴中。
“嗯！这菜炒得不错，一尝就是婉月的手艺。好吃，太好吃了。”
又用肩膀拱了一下离久，贱嗖嗖道：
“媳妇，这几天想我没？”
离久呆楞地看着眼前这个清俊不凡丶气质潇洒的白衣男子。
此人是何人，她当然比谁都清楚。
这正是她那个因为在家睡觉而不来哄她的未婚夫君，离忧。
她本就为此事跟离忧气得半死，现下又见离忧拱了她，还臭不要脸地问她想他没，火气是即刻重燃。
使了好大的力气狠推到离忧的肩膀上，喊道：
“你终于舍得来了？怎么着？在家睡够了才想起你还有个媳妇没回家呢，是吧？”
又抢过离忧手里原本属于她的筷子。
“你别用我筷子，我嫌你！”
离忧被推得一屁股坐到地上，手揉被怼疼的肩膀，嘟囔出一句实话。
“我用你筷子你嫌我，那我亲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嫌我？”
无耻的言论将离久噎个半死。
“你……”
楞是再道不出任何只字片语。
又见凌风和婉月在旁憋笑，她那张白净的小脸更是羞得通红。
猛地对离忧扬起手，预备给离忧再结结实实来上一巴掌。
离忧此刻正蹲回到离久身边，眼瞅着又要挨打了，吓得赶忙握住离久的手。
“别打别打，我错了，我是来给你送礼物的。”
话间，一支精雕的桃花木簪出现在离忧手中。
离久不由得一怔。
这簪子的样式……
不是她曾经亲手所画过的嘛！
但因她画完后懒得刻也不会刻，便把图纸放到了一边。
此后有一日，她心血来潮想要试一试，却发现那张图纸已不见了踪影，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
彼时，她以为是被她自己不小心扔掉了，没想到竟是被离忧拿走，如今还刻成桃木簪子送给了她。
心中油然而生几分小感动，倒减去不少火气。
“这……真是你亲手给我做的？”
离忧将木簪插进离久的青丝。
“是啊！这几日在家没来，就是为了给你做木簪，可还喜欢？”
离久也是好哄，一个爱心小礼物，便令她将没吃饭前的振振有词，忘得是一干二净。
只剩下满脸绽放娇羞的笑容，小手摆弄着离忧额角垂下的长发，嘴里还道着“喜欢”了。
看戏的凌风出言打趣。
“可行了吧，不过几日未见而已，便搞得如此肉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两个多么神仙眷侣呢！一会儿，可不要再闹得鸡飞狗跳才好。”
离忧和凌风互怼，也不忘了拿起离久的筷子夹菜吃。
“哧，师兄懂什么？这才叫生活情趣。”
凌风好笑地看着离忧，不留情面地将离忧的糗事扒了出来。
“原来师弟的生活情趣就是挑衅丶挨打丶再没脸没皮地求饶啊？”
离忧脸大无边道：
“那当然了！”
自行倒了杯酒，向凌风挑了挑眉。
“怎么？师兄你羡慕？羡慕我教教你？”
凌风断然拒绝。
“不用了，我可没你这种喜欢挨打的怪癖好。”
眼睛不经意又扫到手上的青龙指环，担忧重回心头。
凌风觉得，离久从未同凌云深交过，必不了解凌云的脾气秉性。
以为将指环退还给凌云，再同凌云好好解释加道歉，凌云便会讲理地就此作罢。可依照自己对凌云的了解，此事绝非会这般简单。
凌云一向受良卿的影响而专横跋扈，若是心仪什么，便指定是要得到手不可，谁拦都没有用。
所以，凌云既舍得将予未来正妻的指环给了离久，那就验证自己先前果真没有猜错--凌云看上了离久，恐也势必要娶离久为他的正妻。
为了不让此种悲剧发生，凌风认为还是有必要同离忧谈一谈，并且，还是单独谈一谈。
毕竟，离久在对待此事的态度上就从未显露丝毫危机感，若是将离久共同留下谈话，离久可能会认为自己小题大做，从而不听话也不当回事。
万一，再连带离忧一起不当回事，便麻烦大了。
由此可见，还是只留下离忧比较稳妥。至少没有心大的离久在一旁放松气氛，离忧多少也会重视此事几分。
“月儿，你先带小久出去片刻。我想起一些事，要和离忧立刻商谈。”
话很普通，对婉月来讲无甚特别，却点醒了离久。
想这不正是一个无人打扰，可以问出婉月答案的好机会嘛！那还等什么啊！便半分想要留下的想法都没有了。
忙乐不叠地端起桌上的荷花糕，抢先道：
“行，你们聊着，我和婉月先去院子里坐。等你们聊完再叫我们进来，我们再一起吃饭。”
拉起婉月出了正殿，贴心将门带上了。
来到紫檀木桌旁矮身坐下，拿起荷花糕就咬上一口，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婉月找话儿。
“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能谈完，我都还没吃饱呢！”
婉月微笑将斟好的雨花茶推到离久面前。
“那现在不也没耽误你吃不是？”
离久又拿起一块荷花糕。
“那能一样吗？这就是点心而已，哪能比得上你做的那些好菜啊！”
摇了摇头，自我吐槽着。
“唉，应该把鱼也一起端出来的，失策了。”
婉月再次被逗得嫣然一笑。
“好了，你便在此稍等片刻，二殿下和离忧定不会聊得太久的。他们可不舍得让你吃不上热乎饭菜。”
无意的一句安慰，正中离久下怀。
离久原还在不咸不淡的废话中，思考该怎么和婉月提及答案之事才能显自然一些，未承想，婉月自己竟先言出了二殿下三个字。
那可就别怪精通演技的她顺着这话演下去了。
“婉月，我发现了一件事。”
婉月还不晓自己已经走进离久的陷阱，傻傻道：
“什么事？”
“其实这事从我来望月阁的那天，我就已经发现了。便是你以前都会直呼我师兄名字，可如今竟称我师兄为二殿下，还会自称自己是奴婢，是为何啊？”
婉月的笑容顷刻僵住了。
“这……这是天宫的规矩嘛，我们做仙侍的当然要恪守规矩啊！”
离久继续追问：
“那你为什么在我和离忧面前不会恪守那些无用的规矩？”
婉月打混道：
“那……那……那是因为......因为望月阁此时没有外人，我同你还有离忧自小熟识，没外人在我当然还是会照旧称呼你们啊！”
离久再次刨根问底。
“那你为什么没有在无外人的情况下照旧叫我师兄的名字？”
婉月性子诚实，撒谎确实不是她所擅长之事。一时无法立刻编造出新的谎言去骗离久，只能局促地低下头，沈默不语。
却在沈默期间，又听离久问了她一句。
“婉月，你是不是……不爱我师兄了？”
婉月的心忽一颤抖，泛起一阵钻心的疼痛，涌现一些她不大愿意回想起的记忆。
而这段记忆，正是凌风两个月前回到天宫起始的。
那时，崆峒山拜别恩师广德神君后，离忧和离久就双双返归阴山，凌风也赶回了天宫。
纵满怀期待想要第一时刻回望月阁见一见婉月，却也晓得他自己的身份地位，不允许他有如此肆无忌惮的做法。
想他幼年在天宫不犯错，良卿和凌云都会时常紧盯他，只为抓他个现行，倘今日回来胆敢不先去向文昊请安，想必也定会被那母子咬住此事不放，背后猛放他几只冷箭。
为了不招惹是非，也为了往后能在天宫陪婉月安然度日，凌风只好忍住心中急迫，先去紫霄殿向文昊行礼问安，再告知文昊他已学艺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