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回廊（十七）
    之后的几天里, 少爷除去做功课的时候精神状态很不稳定，易躁丶易怒。
    但在第一次他想对殷淮动手，结果差点被捏断手臂之后, 就很能控制住自己了。
    她最看不上这种行为……这就意味着, 少爷其实可以主观上控制自己, 只是精神上不是那么好受……而所谓的一定要听话只是在他不像控制自己时的缓和手段，甚至是保命手段。
    只有在弱小的时候, 才会这么考虑！
    而少爷是一个欺软怕硬的“人”。
    那时他口不择言地辱骂着殷淮, 并让她放开自己。
    殷淮打量完他狰狞得仿佛之前那个忧郁青年完全不存在的脸庞，笑着加大了力度, “你的管家都还没有给过我报酬呢。”
    疼痛让他的脸迅速变白, 只能勉强克制自己不惨叫出声。
    直到那张脸重新平和下来，殷淮才放开他，然后让那个一个呆在原地的女佣去请崔郎中过来。
    管家得知了消息也迅速赶到, 沈着脸将殷淮单独喊了出去。
    一系列的指责后, 她有些不耐烦，但是克制住了动手的冲动，胡诌出了一个理由, “他有幻觉，与其让他害怕那些, 不如来害怕我。”
    “不久后我就会离开, 但这段时间, 转移了注意力, 少爷肯定会变好。”
    这样毫无根据，甚至一点都没有逻辑的理由居然说服了管家……果然, 我的判断没有错，这是个信奉武力丶权利的人。
    殷淮得到“不能危害他生命”的叮嘱, 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而那些佣人在看见殷淮完好无损的回来，甚至连脸色都没有改变的时候，原本的担心变成了敬畏。
    少爷的脸色越发惨白，但是不敢说什么，只好转过身体，背对殷淮。
    确定他不再整什么幺蛾子，殷淮又将重心放到了许秀云身上，空闲时间中总是会跑过去与其交流，拉进距离。
    几天之后，在她的温柔攻势下，这位女孩明显开朗了不少，将她视为了知心姐姐，主动敞开心扉。
    “其实少爷之前是很好的人……因为上了新式学堂，有一些奇怪的观念。”
    “他没有管家那么吓人，不会把我们当成那种死了都没关系的东西……”
    说起这些的时候，她的神情不自觉有些纠结，似乎不知道该如何精准评价。
    “不过这两个人凑到一块儿之后就会出问题，不是院子里的人要受罚，就是少爷的情绪会变得非常不稳定！”
    “那次就是……”
    许秀云皱起脸，“那天少爷好像和管家吵架了，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被炭烧过，脸气得通红。”
    “然后我就按照正常的情况，上去跟他说说话，顺便拿点东西过去转移他的注意力……我之前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但是丶但是那次少爷不仅没变好……反而生气地开始动手！”
    之后的话她没详细说，但是殷淮已经知道了发展……这是少爷第一次伤人，然后被定性为因幻觉伤人。
    不管是哪一方，都仿佛没有过错，唯一的的后果都由许秀云自己承担，直到殷淮过来为她求药，她才重新进入了众人的视野。
    “那你之前有听少爷说过他的幻觉吗？”
    问出这个问题，主要就是想弄清楚这到底是为了掩盖伤人事件弄出的借口，还是真的发生过，属于伤人事件的原因之一。
    “是有的，但是崔郎中看不出来什么，管家就觉得这是少爷想出去的借口……但是这次他丶他划伤了我的脸，让管家相信了。”
    仔细回想之后，许秀云给出了肯定的回答，“经常是在吃饭的时候，和睡觉前，少爷精神很不好，会自言自语……额，应该是和我们看不见的人说话。”
    难道是吃了什么东西让精神遭到了攻击？比如毒蘑菇？
    但转念一想，园子里大家吃的都是一样的，而且上次少爷发疯也确实是在睡觉前。
    再加上对某些事情的异常反应，以及知道不能对自己动手后，明显的自我控制……殷淮敢确定，这不是幻觉，可能只是单纯的一种发泄行为……或者真的有一只别人看不见的鬼魂存在。
    “这样啊，我接触过看不见的人，没往这个方面想过。”
    随口回答，殷淮迅速转去询问其他的事情，“那他开始有幻觉是什么时候？这么有问题的症状，肯定是有东西引发的……除非他们家上面还有人有相似的症状，属于遗传。”
    “好像在来这里之前就已经有了？只是没那么明显……但是少爷的家人有没有这样的情况，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我们能听说的东西很少，稍微说点奇怪的八卦，都会被骂。”
    “嗯……”
    殷淮假装只是顺口一问，“你之前绣的那块布弄好了吗？”
    许秀云认为主动的询问是因为喜欢，非常高兴地点头，“快了，就快结束了！”
    “我打算再弄一点环境……对了，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花？”
    脑海中莫名闪过了一张最近看得最多的脸，殷淮唇角微勾，“牡丹吧。”
    “你也觉得那种袄子好是吧！”
    又一个共同爱好，让许秀云越发惊喜，主动展开了话题，说等冬天，她给殷淮制作一个好看又喜庆的袄。
    她还刻意强调，“我都没给少爷做过！她们好像都不怎么喜欢我，没人知道我会绣花……”
    耐心交流完，回屋看过半成品的殷淮在前来寻找女佣的带领下，离开了这里。
    那位女佣并非之前给出提醒的那位，但一样的善良，她眼含怜悯地道：“其实我们也想过，如果少爷能再出去，我就跟着，出去她找点药草。”
    “还好你来了。”
    “之后如果出现了什么事情，你就带着所有人远离，交给我来处理就行。”
    想到在少爷发疯时，这些人畏惧但又不敢表现出来的情况，殷淮提了一句……这会让自己的风评上升，得到更多的信息。
    许秀云和之前的那位女佣知道的东西都不够深入，不够多……前者是因为来到这里才成为了贴身女佣，后者知道的则更多的是佣人之间的纠纷等，没多少主家的秘幸。
    根据这些信息，殷淮暂时定下了一个寻找方向：前贴身女佣，真正的金枝！
    按照少爷的生活习惯，她不可能不存在，但没跟过来就很奇怪……
    这点连许秀云都不知道，另外的两个人，张楷应该也不是很清楚，只有崔郎中可能知道一些……管家应该也知道，但不可能直接询问……还有少爷，反正他现在已经能自控，要不然直接询问？
    因为夜晚已经临近，少爷可能会出现情绪波动，进而伤到自己和别人。
    这是女佣来寻找殷淮的原因，因此听到这句话，她不好意思地笑着道：“好吧，你真好……明天，我们分一点糕点给你好吗？”
    见她神色真诚，觉得已经有了些进展的殷淮点点头，“我也吃不了那么多。”
    “那我们可以每天都换人分给你……”
    女佣想到那个分量，以及有些噎人的口感，觉得木姐的担心有些道理，但依旧没放弃自己的打算。
    闲聊着回到了院子，镇着场子让少爷结束今天的所有事情，回到自己的房间。
    殷淮就跟那几个女佣出去清洗贴身衣物——这正是探听信息的好时候。
    得知她的叮嘱后，那些女佣都松了一口气。
    “其实我本来还觉得跟着少爷是一件好事。”
    “那不是？”
    其中一个撇着嘴道：“我娘还说，让我努努力，看看能以后能不能当个姨娘，给弟弟赚钱。”
    “你不是找人打了你那弟弟吗？还来找你？”
    “怎么会？我们来这里之前就没有了……”
    “不过很久以前，金枝还在的时候，少爷还行……长得好，还有学问……现在，呵，我是不这么想了。”
    瞄了一眼某位好奇的表情，殷淮知道她会问出声，因此搓洗着衣服，没有突兀开口。
    “之前的那个金枝？她怎么了？”
    “我只听说，是被外面的人抓住了……然后没回来？”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少爷不是很喜欢她吗？总是让她跑腿，还教她写字。”
    说到这里，那位有个弟弟的女佣有些羡慕，“我们都是没上过学的，但少爷就只教她一个人，所以我觉得少爷很喜欢她。”
    “可惜她好像没什么别的想法……就是很普通的那天，她出去了就再也没回来。”
    “两天之后，说是在外面找到了尸体，已经不完整了！”
    另一个人接过话头，“从那以后，少爷就有点不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金枝不在了……现在还在的那个金枝，就是因为老实丶话少，才被选过来的。”
    “我现在算是知道了，少爷其实也是恶霸！”
    掌握着最多信息的那位将视线转向殷淮，“也就是你厉害，少爷什么都不敢做，要换成之前那个一样胆小的人，说不定现在脸都被划烂了！”
    作为非宅子里的人，殷淮没去认可这个话题，因为有些人就是这样，只允许自己说某些事物的不好，但不允许别人说。
    从刚才的某些语气来判断，她们其实还是有些自豪于自己身份的……毕竟有着高于普通佣人的吃穿用度……人不能免俗。
    将话题拉到其他的方向，殷淮又收获了不少关于少爷之前的性格丶事件，以及发生的改变。
    夜晚，趁着所有人睡着，她去到那位少爷平时做功课的地方，翻出了稿纸拿了回去。
    第二天，她相当坦荡地告诉少爷，昨天睡不着，就起来把房间内的很多东西都清理了。
    配合着刻意制造出来的其他痕迹，黑发青年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
    而且，殷淮还是在早饭时间说的，这时候他总是有点恍惚，无法使用自己的脑子。
    等有了空闲时间，她才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将揣在怀里的收获拿出来，想从上面寻找可疑的信息。
    翻过几页内容明显属于正常范围的纸张，殷淮在某个角落找到了一幅人像。
    人像笔触细腻，她有着略圆的脸庞，眼睛很大丶额头饱满……有点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