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倪克斯之心（五十九）
    长廊空无一物, 但倒影满满当当。
    没察觉到危险，殷淮在一个个已经扭曲的五官中，通过颜色辨别, 寻找自己熟悉的那些。
    最终, 她在某个角落中找到了个顶着浅淡金色头发的丶皮肤已有皱纹的头颅。
    它上面的五官在倒影中不算完整, 但依旧在无法准确知道的形状情况下带给殷淮种熟悉感。
    不强烈，大概率只是见过一面……就这个条件, 让她一下就锁定了目标：那位开实验室特殊服务先河的“大人物”。
    现在, 这位在现实世界呼风唤雨的人，已经失去了自己的下半身。
    一滩有些暗沈的血液流出来, 染红了松垮的脸皮。
    殷淮其实并未见过这个人本来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不过眼前的场景只有两种可能：这是受害者内心世界覆仇愿望的映射, 或是在怪谈出现之后就让其进入了这里，然后凄惨死去。
    殷淮更希望是后者，而且从技术层面上来说, 这是可以实现的……那部分人早在怪谈真正出现之前就已经在研究永生。
    这里明显也有“永生”的元素。
    正专注地看着这个“怪物”的惨状, 殷淮感受到了一点安慰……在只有在还有意识的时候，遭遇这些事情，才是真正的丶有作用的惩罚。
    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叹了口气, 她准备靠向墙壁。
    本层的房间很奇怪，只有上半截, 下半部分依旧是墙壁, 大致到腰部。
    肯定不是为人类准备的……到现在才有心思仔细查看环境的细节, 殷淮发现“门”的下半部分, 以及周围的一块区域。
    与周围的材质还有区别，看起来更加坚固。
    她打算去听一下里面都有些什么动静, 以判断环境危险程度。
    如果是那些蜥蜴，大概率是需要竭力逃跑的……
    至于其他人, 殷淮认为阿琳会帮助他们的，只要那几个人没在“交朋友”的过程中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丶做不该做的事情。
    而这边，就只能靠自己了……
    没贴上门板，认为这个动作有一定的危险程度，殷淮只是将自己的注意力收拢，在足够近的距离完成这件事……很轻微。
    里面更多的是安静，但有些细微的动静，并非属于行动迅速的大型生物。
    其实对这里会遇到的危机，她有所猜测：可能是被投放“鬣狗”的制造区域，或是阿琳最后被撕开的实验场地。
    根据房间内的声音，大概率不是前者……如果是，也是那种还泡在水里，没开始活动的克隆体。
    “那他们应该能保护好自己……”
    刚说完，殷淮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她似乎已经习惯了人类在怪谈中失去生命和自我，觉得这并非是件不同寻常的事情。
    默然一阵，她想到已经离开的阿琳……为什么她会对卡特斯做出那样的事情？
    对人类，她明显是兴趣多于其他。
    规则中的“切磋”或许名副其实。
    肯定有什么特殊，才让阿琳将其视为“食物”……而且与他“猎物”的身份不是直接相关。
    没有根据，但她这样判断。
    觉得事情太过繁杂，或许是没有规律的睡眠，殷淮的头部出现了不太剧烈的疼痛感。
    “还是先出去再说……”
    等她睡好了，能够借助于良好的记忆力回想丶覆述。
    思索着之后的事情，殷淮小心走过了一段不短的路程。
    其实现在的情况，再怎么谨慎，也只能是放慢速度，认真记住倒影中的凄惨形容。
    走过一条地缝，殷淮心中有危机感徒然升起。
    这是和某些时刻较为相似的感受……尤其和莉莉还是雕像时给她的感受几乎一样！周围有东西，且对自己怀有恶意！
    做出这样的判断后，她立刻就跟随心意，选择了个方向，扑往另一个方向。
    殷淮刚离开原本的位置，就有股带着微妙香味的的流风与墙壁相撞。
    啪！
    看不见，但不是没有实体的东西……踉跄两步，殷淮站稳了身体，同时得出了个让人心情不太美妙的结论。
    视线向下，殷淮看到了脸色出现了变化的“人”。
    在它们扭曲神情的背后，有通体乳白色丶物种不明的庞大生物若隐若现。
    这是造成惨案的罪魁祸首？
    因为这生物给殷淮一种危险的感觉，比当初的莉莉更甚……她没有等待于原地，而是调动腿部肌肉，在空旷光滑地砖上左右腾挪。
    躲过几次后，殷淮已确认它就是冲自己而来。
    在对比过程中，她也看见了庞大怪物的正脸：矿石质感地凸起布满了整个头颅，大小不一。
    鲜红如宝石的眼眸盯着地面，时而吐出自己的舌头，攻击正在移动中的“虫子”。
    要是我在外面见到这个东西，肯定也会向官方举报！
    不过两眼，让人有些恶心的长相就让她明白了这个怪物的身份。
    它正是最开始的那只丶能够再生的蜥蜴！
    这很符合最开始的情况：一只不管是颜色，还是形状，都有别于已知物种的情况下。
    针对其展开研究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如果这个东西没让自己的外表发生改变的话……
    “怎么感觉有点奇怪？”
    无声自语后，殷淮产生了强烈的迷惑。
    这个怪谈是否出现了什么问题？
    虽然不算对视，但殷淮从它脸上发现了种独属于人类的神色。
    这在之前就隐有预兆：底层的“鬣狗”在某些时候，会失去属于动物的那种单纯野性。
    而乳白色这只……
    再次借助墙壁，殷淮迅速转移位置，“这只也是‘信徒’？”
    这个怪谈内，不说已经确定的阿诺雅，这位已经确认的“信徒”。
    甚至都还有位具有一定自主意识的阿琳，这个可能会在不久之后，或者遇到了足够的人类丶学习了足够的常识……她也可能会成为下一位。
    那这白蜥蜴又是什么？
    【它过来串门，当然，鬣狗更愿意我们叫，“她”。】
    冷淡嗓音想在耳边，殷淮还没消化这句话中的信息，阿诺雅就再次开口，【你可以处理，她很弱小，在仅仅只有一只的时候。】
    【我得看着其他人，如果他们有人死去，你……】
    这些话，她只听清楚了前半部分。
    末尾的后果，不知道是因为她已将注意力转向了别人，还是说……不愿意让自己知道？
    长刀反握，得到能力肯定的殷淮，迅速用刀刃划向了粉白舌头倒影对应的地方！
    那些东西没出现在自己的周围只能说明一件事：她与怪物和怪物脚下的“人们”并不在同一个空间。
    但舌头能够直接接触墙壁，那就说明在某些时刻。
    两个空间有接轨，就像是怪谈捕捉人类的那一瞬间，里面的能量会逸散出来……进而被仪器测量。
    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这样的现象，只好边关注地面倒影，随时调整刀刃位置。
    某个瞬间，殷淮馀光看见空气中出现了一点影子！
    这影子透明而虚幻，且并非原本的颜色，而是偏灰。
    但这点差异丝毫没影响到它迅疾的速度！于殷淮我眼瞳中迅速扩大！
    “吼！”
    攻击最终没成功，长舌尖端部分掉落，切口倾斜，没流出血液，且血肉组织正缓慢蠕动着。
    用不了多久，它就会拥有新的舌头……
    出乎殷淮预料的是，隔着空间，那只身形停滞的庞大蜥蜴与殷淮在地面上对视了一会儿后，人性化地缓缓后退。
    踩过一个个头颅丶一具具残缺的身体，乳白怪物离开了这里。
    就这么走了？
    殷淮不太理解。
    以她的猜测，或许它会像阿琳那样，带着兴奋和自己打上几个来回，然后再不敌退走。
    而这个过程中，双方都免不了要受伤……到这个程度，就得看是能再生的自己更厉害，还是那蜥蜴更厉害了。
    【因为你知道自己不会死去？】
    【所以才一点都不害怕吗……我也不再害怕了，不，正确的说，是我从未害怕过。】
    你不是已经去关注别人了吗？
    腹诽一句，殷淮没打算回答……难道要说，是因为我还没从过去二十年的那种状态脱离吗？
    现在，她既为世界和周围人的苦难感同身受，有些难过，且会付出自己的同情与怜悯。
    另一方面，她依旧带着无法消除的抽离感。尽管那兄妹俩消失在她视线中已有很长一段时间。
    殷淮和“故事”之间的隔阂依旧存在。
    吐出口气，殷淮不再想这个，转而思考起这层楼的危险到底是什么……
    蜥蜴是来串门的，而非属于这里。
    “危险或许还没出现？”
    且在蜥蜴消失之后，倒影依旧存在。
    因此之后的行走过程中，殷淮对身边的重视程度远多于地面。
    毕竟刚才的攻击也不是从地面而来……
    “救救我。”
    谁？
    “救救我。”
    殷淮侧耳细听，发现声音来自脚下。
    挪开脚掌，印入眼帘的是张浮肿脸庞。
    眼皮部分已经消失，留下了明显是腐蚀的伤口，以及几乎完全被红血丝占据的眼球。
    沈默一瞬后，殷淮仿佛什么都没看见般擡头，同时将脚掌移回去，使劲踩了两下。
    脚下的虽然没再发出声音，周围的没受到阻拦，依旧从口中吐出微弱的声音。
    “救救我。”
    “我知道错了。”
    “救救我。”
    ……
    层层叠叠，没有一句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