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千两银子
王管家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
颜鸢未料王管家应得如此爽快, 面颊抽动,整了人呆楞了瞬,一时拒绝不是, 答应也不是。
“当真不巧,我们东家今日有事出门了, 这样,我晚些时候或者明日见到她便将此事说与她听,东家做好决定自会派人到宰执府回覆。”
王管家大喜, 连连点头称是:“好, 那就麻烦这位娘子了。”
送走王管家,颜鸢一扭头便瞧到刚刚消失踪迹的许平之正在堂侧的台案上将手中的算盘拨得劈啪直响。
“东家, 那可是一千两银子, 你去这一次,咱们樊楼修缮的费用就回来了,要不考虑一下?”许平之笑嘻嘻地望着颜鸢。
颜鸢斜眼瞟了周遭一圈, 见没什么人留意她这边的动静,便背了手走进台案后,神色凝重地小声说道:“我刚从牢中出来, 没打听过那些官员变动, 这位新任的宰执是谁,你可知道他的名字。”
听到颜鸢问他新任宰执的名字, 许平之敲拨算珠的动作顿了瞬, 他装出一副用力思考的样子, “想了又想”, 道:“东家, 你在刑部的这段日子,我一直在忙修缮樊楼重新开张的事情, 还没时间打听清楚这一溜朝廷要员的名字,还真不知道这个。”
颜鸢也猜到许平之或许不知道这个,也不着急知道答案,她将许平之面前的账簿取走,一边翻阅,一边说道:“无妨,明天你抽空出去帮我打听打听。”
许平之咳了一声,应:“好。”
…
宰执府,书房,漏液十分,煦风渐浓。
陆宸看着挂在窗前的锦绣喜服,沈默许久,直到绕在心头的那一点茫然散尽,才徐徐转身,重到书案前坐下。
自己被封为新朝宰执的当天,他见到了颜芙。
那张三年未见的脸上写满了娇弱与求怜,宛若一朵开在凛风霜雨里的素芙蓉,被雕敝的风雨欺凌得快要碎掉。
“阿芙求大伯收留,哪怕是做妾,阿芙也愿意。”
陆宸记得自己当时正在翻阅商疆屯军的折子,闻言差点将沾饱墨汁的毫笔丢出去。
他头也不擡地拒绝:“夫人已与靖远侯府世子定亲,此时应在侯府安心待嫁,怎可与外男提收留一事,且我对夫人并无男女之情,还请夫人自重。”
此时,靖远侯府世子是已然恢覆为正常人的陆逸。
颜芙见他不问具体缘由,也不伤心绝望,只是自顾自地说:“大伯,陆逸不是良人,他也从未失智过,所谓痴傻无术,都是他遮蔽人目的把戏而已。”
“珰。”陆宸将手中的狼毫放到白玉雕山的笔枕上,木杆与玉石相碰,发出清脆地一声撞击。
颜芙见陆宸擡头看将过来,神情凝重威仪,胆子便更大了三分,忙接着话头继续说“大伯那难道就不好奇靖远候府明明与丞相府是姻亲,这次却不帮三皇子争夺皇位的原因吗?”
“你说。”陆宸定定地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颜芙,拾起笔,继续在面前的折子上勾画。
“那是因为陆逸从庄承繁处得知四皇子已经掌握了西北边军,还有京畿四处的麟卫,看清楚三皇子一党只是头纸糊的老虎,这才让陆庭明哲保身,使靖远侯府远离了这场罹祸。”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陆宸眸光暗了暗,突然想起那个为靖远侯府上表开脱的户部侍郎最早曾在庄承繁职下的转运司当过几年副使。
“还有呢?”他仍垂着头,神色微变,仿若这件事他早已猜到了一般。
颜芙见陆宸一副不甚感兴趣的样子,眼底略过一丝疑惑,藏在云袖中的葱指蜷了又蜷。
她明明记得因为花娘案的事陆宸与庄承繁不对付,现下听了自己弟弟与其有苟且之事,怎能如此平静。
难道是陆宸早就知道了这些?
这可不行,颜芙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免不得在心下暗道一声糟糕。
陆逸着实欺她太甚,又擅喜在床帏上凌辱她,每次他从她的帐内离开,她都要恹恹地床上躺几天,身心俱疲。
虽然梦寐以求的世子夫人之位唾手可得,但她一闭眼就能想到自己婚后的日子有多难过,思及此,颜芙咬了咬牙,打算将自己知道的最后一件事也说出来。
“大伯。”颜芙佯装怯怯地往前跪行几步:“我还知道大伯当年突然被下旨调往敬州查案,诸般为难,这一切都是陆逸在背后献计搞的鬼。”
“是陆逸想让侯爷对你有猜忌,父子离心,自己好渔翁得利,获封靖远侯府世子之位…”
因着三年前陆庭和吕氏逼他休颜鸢的事,陆宸一直对靖远侯府的冷意人心避之不及,他本以为身为丞相府姻亲的靖远侯府脱不开三皇子势落的牵连,却没想到竟命大地躲过一劫。
他正恨苍天不公,让那群没有心的人畜逃之夭夭,颜芙便自投罗网地闯进来,同她讲了如此多靖远侯府的把柄。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那日送走颜芙后,陆宸一个人坐在伶仃的灯台的前想了许久,决定佯装答应颜芙的提议,引陆逸这条毒蛇出洞。
并且他打算在婚仪当天,将颜芙过往的丑陋行径揭露得干干净净。
于是,他派人送了婚书到靖远侯府,陆庭和吕氏有意修覆靖远侯府与陆宸的关系,竟是连红娘准备的长篇大论都没听完便答应了。
几番对商结束,婚仪最终定在了四月初十。
“什么!四月初十!!”颜鸢的声音大得如樊楼开张时的锣鼓。
许平之尬笑着点头:“是,东家。”
“和我姐姐颜芙?”颜鸢眸子瞪了又瞪,觉得自己好似还在梦里。
许平之艰涩地抿唇:“是,东家。”
好荒唐,颜鸢冷笑一声,背着手折到楼上。
自她假死逃生后,陆宸的事情她多少也打听过一些,他先是担任京西南路提点刑狱司公事,与靖远侯府世子之位失之交臂,后又因久久未破四皇子失踪案,被贬到商疆做司法参军,后又听闻他好像得罪了什么人,被降为某县县尉。
从煊赫一时的执法官一路降到八品县尉,陆宸可谓是潦倒落魄,比在暴雨中乞食的狗都不如。
而如今新朝甫立,他便被授予宰执之位,这背后恐怕没有她知道的这样简单。
不过她只是一个樊楼的东家,陆宸跟其他人有什么弯绕颜鸢并不关心,她在意的是即将要嫁给他的姐姐。
在她的心中,陆宸配不上姐姐,哪怕现在位居高要,是万人之上说一不二的宰执,他也配不上。
陆宸喜欢姐姐又怎样,他当时都没有保护好身为妻子的她,平白让她遭受了许多冤枉和磋磨,她不信他能给姐姐一辈子的顺遂无虞。
颜鸢生气极了,擡脚踢开关在面前的房门,使出了力道不免有些过大,差点一个踉跄趴在门后的地砖上,她嗬着气扶着门棂缓了许久,满心满眼都只有一个念头。
她得阻止姐姐嫁给陆宸!
…
疏云居,日晡。
许是节气刚入立夏,吹进窗棂的风有些许燥气,颜芙嫌杯中的龙井微烫,便放了茶盏,叫画碧到近前打扇。
“夫人。”有小丫鬟掀帘进来,呈上一封未署名讳的信:“这门房送来给夫人的信。”
画碧瞧着空白的信封深觉奇怪,便开口问道:“这信是何人送来的,为何不署姓名,你不知那些来意不明的东西是不能送进内院的。”
小丫鬟诺诺道:“画碧姐姐,门房说送信的人称这里面的内容与陆大人有关,不方便透露更多,便没有将名字书在外面。”
“送信的人还说,信中之事关系重大,还请夫人阅毕后三思。”
“哦。”颜芙在红木八宝椅内微欠身:“递上来我看看。”
渗着墨迹的纸张在颜芙手中缓缓展开,颜芙只定睛看了一眼,眉头便止不住地蹙在一起。
“画碧。”她的语气少了午后休憩的散漫,而是多了分不饶人的戾气:“点一盏烛台过来。”
“不许看里面的内容,烧了它。”
虽然不知信中的内容为何惹了颜芙怒气,画碧虽疑惑却还是闷不做声地去取烛台,只走过送信丫鬟的身边时,责难地看了她一眼。
颜芙瞥了一眼慌张跪到她面前的小丫鬟,严声训道:“以后门房处若再送来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自行销毁即可,不用递到小姐面前。”
小丫鬟怯怯点头:“是,夫人。”
自打信送出去后,颜鸢便分了一半心思日日担虑此事,在樊楼等了十几天,眼看着陆宸的婚期即将临近,靖远侯府那边依旧没有丝毫要退婚的意思。
难道是她将陆宸贪恋商疆“风尘女子”的故事讲得过分平淡了?
不该啊,为了增添“故事”的真实,她特意在信中写了许多陆宸平素起居的细节,喜欢竖什么样的冠,爱吃哪种口味的糕点和渴水,以及他儿时的一些隐秘趣事就读在通通写在里面。
其中有些事情颜芙也知道,只要看过那封信,十有八九的人都会相信此事为真。
那封信最后不会没有送到姐姐手里罢!
应该…且…只能是这样罢!
颜鸢拨弄着吊兰盆中新绿的叶子,一边思索可能出现的状况,一边想着要如何办。
唯一的办法就是确保姐姐亲自看到信中内容。
可是吉日就在三日后,侯府戒备森严,她上次能将手书送给门房已是破例,若同样的事情再做一遍,恐怕靖远侯府会对送信人的身份起疑。
要是婚仪当天她能在场便好了,或许可以在陆宸和姐姐拜堂前弄出些事端,误了吉时,自己再趁乱亲自将信送到姐姐面前…
一切便可大功告成。
颜鸢又将前后事情捋清一遍,觉得如此做差错不大,便起身行至樊楼大堂,在杂绰的人影中寻到许平之,低声与其耳语:“一会你找个小堂倌帮我给宰执府送句话。”
“就说让他们家大人准备好千两银子,他们那单生意,我樊楼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