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放人
边妈妈一听颜芙要出门, 整个人大惊失色,她按住颜芙打算掀被的手,阻止道:“小姐, 刚小产,理应在床上静养, 外面的日光毒烈,又夹着风,万万去不得啊。”
“边妈妈说的对, 我忘记外面日灼, 劳烦妈妈再去找把伞来遮阳。”颜芙去扶香居的态度坚决。
边妈妈见一劝不成,再劝:“小姐, 你现在身子弱, 真的不能去,小姐要是有什么想做的,只管吩咐老奴, 老奴无论如何都去给小姐办到。”
颜芙叹了一口气,说:“边妈妈,我意已决, 你不用劝我了, 况且这件事情只能我自己出面去办。”
边妈妈无法,只得紧着晚风未起前, 寻好伞和斗篷, 招呼四五个小丫鬟左右拥着颜芙, 慢慢地向扶香居而去。
张妈妈入室禀告的时候, 吕氏正和林宝寺的空藏法师相谈卜宅兆的事, 听闻颜芙请见,吕氏的面上神色一晃, 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张妈妈,你说…谁…来了…”
“侯夫人,是世子夫人来了。”张妈妈将刚刚说的话覆述一遍。
吕氏仍有些楞怔:“快让她进来。”
她端起身旁的青釉茶盏小口地啜饮沈思,不知颜鸢拖着刚小产的身子来见她所为何事,全然忘记了仍坐在下首客座上的空藏法师。
“侯夫人。”空藏法师起身道了一句佛偈:“不知贫僧该到哪里回避。”
吕氏这才记起堂内还有一位僧者,但此时外间已传来竹帘拍落的声音,临时遣空藏法师到厢房歇着着实无礼,吕氏逡巡一圈周围,指了旁侧的梨木透雕屏风道:“有劳法师到那里饮盏茶了。”
空藏法师方称诺转去屏风后,与此同时,面靥霜白的颜芙在边妈妈的搀扶下出现在内室的门侧。
“婆母。”颜芙颔下螓首,力气不稳地下拜。
“阿芙,无需多礼。”王氏望着颜芙瘦削的身板,见颜芙病体缠绵仍保持该有的礼数,眼底流出爱怜之色,她偏头给张妈妈使了个眼色,默示张妈妈去把颜芙搀起来。
“谢婆母。”颜芙被安排在厅室左侧的第一张椅子上,紧挨着吕氏。
吕氏问:“阿芙,你有虚损在身,不安心地在疏云居将养,来到我这里是为何。”
披着软缎斗篷的颜芙用帕子压了压鬓角上的汗,直言:“回婆母,媳妇此番来是为了阿鸢。”
时隔两日,耳畔又听到了颜鸢的名字,吕氏仍觉的烦心,她承认,自己的惩罚是略重了些,但她也是师出有名,颜鸢一向是个学不会规矩的,今日因行路不稳害得颜芙没了孩子,她若不趁机好好惩治一番,明日就能在府外搞出别的幺蛾子给她丢脸。
吕氏垂着眼睫不语,听着颜芙继续说:“当日在桥上是我不小心,脚底踩了空处,滚下桥梯,与阿鸢从无半点关系,还望婆母明鉴。”
“阿芙你不用为她求情。”吕氏搭在案边上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原本温和的语气乍然多了三分威仪:“我一没用笞杖之刑打她,二没用克扣饭食折磨她,只是让她抄了几册族谱,不算罚她。”
颜芙知道吕氏不好劝,因而在来扶香居的路上,早就做了许多说辞:“婆母,祠堂终归不是雨棠院,那里朝南一侧的窗子经年紧闭,虽说现在是三伏盛夏,但堂内总是会有几缕寒骨的阴冷。”
“阿鸢腹中怀的也是侯府的骨肉,若她因此动了胎气,侯府上下只会更担心丶更忧虑,所以媳妇恳请婆母再三思量,收回成命。”
许是因为觉得颜芙的话有道理,吕氏的面上隐约露出松动之色,但她不甘心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更改自己之前下的惩令,言语僵硬道:“那就不罚她十天,改成六天好了。”
见吕氏只是缩短了惩罚的时间,颜芙觉得这并没有达到自己心目中的预期,因为在颜鸢的心中,她是一位爱护着她,帮助她的好姐姐,在没有最后和颜鸢撕破脸前,颜芙希望颜鸢一直对她保留友善的印象,进而减轻对她的戒备。
“婆母。”颜芙装作心急地唤了一声:“婆母就将阿鸢从祠堂里放回雨棠院罢,哪怕是禁足也好,让她安心养胎,平安诞子。”
吕氏仍默不作声。
颜芙见吕氏仍心硬不肯放人,银牙紧咬,决定豁出去一把。
“婆母,就当是媳妇求你了。”颜芙素手解开颈前的结扣,沈厚的斗篷嘭地搭落在椅背上。
“阿芙,你这是要做什么?”见颜芙不要命地脱下披风,吕氏终于看将过来,嘴角抽动了几下,道:“阿芙,你刚小产完,见不得邪风,赶紧将斗篷披上。”
“婆母。”颜芙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对吕氏的劝说充耳不闻:“婆母就饶恕阿鸢这一次罢,媳妇是她的姐姐,她不会规矩,其中也有媳妇的一份失职,媳妇保证,待她出了祠堂,一定细细教化,此后再不会有任何行差踏错出现。”
言罢,俯身就要磕头。
“张妈妈,赶紧将世子夫人扶起来,披上斗篷避风。”吕氏终是心疼颜芙,也碍着屏风后有空藏法师在场,最后松口道:“阿芙别在糟蹋自己的身子了,婆母这边放人就是。”
“多谢婆母。”已经被张妈妈扶起,重新穿戴好斗篷的颜芙用袖口揉了揉已经哭肿的眼角,望着吕氏破涕为笑道:“媳妇就知道,婆母是个最良善不过的人。”
吕氏无奈地摇了摇头,执了茶盏饮一口里面的雨前龙井,对一位在旁边立候的小丫鬟道:“你去祠堂找甄妈妈…”
“夫人,侯爷身边的冯管家求见。”
吕氏刚启的话被进来禀告的婆子打断,她楞了楞神,叫人请冯管家进来。
“见过夫人。”头系白帛的冯管家向吕氏躬身施礼后说出自己的来意:“侯爷让老奴带话,说在祠堂看管大少夫人的甄妈妈病了,念及大少夫人身孕临盆,和带有殃病之人待在一起不好,让夫人赶紧下令把大少夫人从祠堂里放出去。”
甄妈妈竟然病了?!吕氏疑惑地想,她都不知道的事,怎么陆庭就知道了!
不过她没有将这个疑惑问出口,只淡淡点头,遵从说:“我知道了,劳烦冯管家告诉侯爷,我现在就派人打开祠堂,将大少夫人送回雨棠院,无令不得擅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