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8章 第 58 章
“城隍, 请稍等。”逢雪从包裹里拿出那件云衣,做成个窝,让小玄猫睡在其中。
云衣柔软温暖, 小猫趴在其中,没一会便沈沈睡着。
毕竟从狸花巷到城隍庙, 对于一只小猫, 确实是好长好长的一段路了。
逢雪怀里抱着猫, 在昏暗的阴间行走,在身侧, 有条长长的河流,河水浑浊暗沈, 便是世人所说的黄泉。
阴间的罡风吹得衣袍猎猎, 四野空旷无际, 荒凉而没有尽头,时不时有阴吏从他们身边经过,勾魂索上拖着一长串的孤魂野鬼。
黄泉缓缓流入黑暗深处,千年万年皆是如此。
走了很久, 四周的景色未有什么变化, 但从他们身边飘过的鬼差,却更加多了。
鬼差们勾着魂魄, 忙碌而麻木。
显然, 他们比灵石城天天和猫儿打架的鬼差更忙碌。
“上面是全州。”城隍擡头, 看了眼灰茫茫的天空,声音轻得仿佛一声叹息。
逢雪望向前方,忽而眼皮一跳。
黄泉中央, 一具尸体伏在水中沈沈浮浮。他的衣衫破破烂烂,打扮像个农户, 就那样泡在冰凉而浑浊的水间。
逢雪蹙眉,定住脚步。
一具又一具尸体从身畔漂浮而过,如初春河中融化的冰凌,彼此相撞又分开,在水中起起伏伏。
“全州发生战乱了吗?还是瘟疫?”她忍不住问:“怎么死了这么多人?”
“是白花教作乱,煽动百姓,现在官兵在上面剿匪。”
逢雪垂眸,低声问:“他们是匪吗?”
“谁知道呢?”城隍也停了下来,与她一起立在黄泉边上,看着尸体无声飘过漆黑河水,“他们已经不会说话了。”
“只怕说出来,也没人会听吧。”逢雪阖上眼睛,想起了蔓山宴上的人肉宴,想起鸡棚里污垢覆满的尸骸,黄云岭上遍地的白骨,和黄皮子读书时随手放在嘴里啃的指头——
无论面对是妖魔,强人,还是官兵,普通人唯一能发出的,大概只有死时那一声微弱的低吟。
然而除了草木,谁会听见呢?
两人继续赶路。
河中漂浮的尸首也静静流淌。
一路无言。
走了不知多久,怀中的猫儿醒来了,云衣里拱出一个小脑袋。它眼睛瞪得圆圆,好奇往外张望,“小仙姑,这是在哪里?”
“在地下。”
小猫眼睛瞪得更大,“地下?!”
逢雪点头,“是的,阴间地府,死后魂魄去往之地。”
“小猫死了吗?”
“没有死。”
“小仙姑死了吗?”
“也没有死。”
小猫歪头看了她一会,忽然张开嘴,嗷呜咬在逢雪的指头上。小奶猫倒也没有多少力气,肌肤只浮现米粒般浅浅几个牙印。
“小仙姑没有死!”小猫高兴地又舔了她好几下。它随即歪头,好奇问:“小仙姑没有死,为什么会来地府呢?”
逢雪抿了下嘴角,低声道:“借个路。”
“奥——”小猫长长应了声,也不知道懂了没有。它扭动身体,在云衣里扭来扭去,“小仙姑,我要下来。”
逢雪摸摸它的脑袋,“不可以。”
“我要下来我要下来。”小猫倔强地扭动身体,企图挣脱她的桎梏。
逢雪感到一丝头疼。
毕竟平时她只负责摸猫,带孩子这种事,是叶蓬舟来做的。
她想了想,从挂在腰上的小布袋里,翻出条熏好的小鱼干,递过去后,小猫抱住鱼干啃了起来,一时嘴巴被堵住,倒也没有再闹腾着要下来。
逢雪心中松了口气,回头对上双温和的眼眸。
城隍看着她怀中小猫,笑着说:“我们府君座下,也有这样一只玄猫。”
逢雪笑笑,“听无常说起过。”
“玄猫有灵,能通鬼神,它愿意跟随仙师,也是一段难得的缘分。”
说到此处,逢雪不由好奇问:“灵石城那位……”她忽然蹙了下眉,不再说什么。
虽好奇婆婆到底是用什么法子,养出这么多有灵性的狸奴,但提及以后,若是城隍起了兴致,跑到狸花巷中,亲自收一趟猫婆婆的魂呢?
那些狸奴可打不过城隍老爷。
城隍却像猜到她心中所想,“那位养猫的婆婆?”
逢雪:“啊……不是。”
“小仙师,”城隍微微笑了起来,他此刻身着白衣,未穿官袍,看起来是个脾气不错的中年文士,“你实在是不适合撒谎。”
“唔……”
城隍抿嘴一笑,“那位老婆婆叫作程灵袖,还小的时候,人们都喊她作袖袖,我还记得她少时,跟着父母来我庙中供上香火的模样。”他抚摸下颌几缕稀疏的青须,“那真是很久了,世道也不曾像如今。啊,是我说远了,她救了许多猫儿,那只玄猫是受了伤,自己上门找上她,其他猫儿,大抵也是如此,聚在了她的身边。”
“连狸奴也知报恩,万物皆有灵性,仙师,你说呢?”
逢雪点头,“没想到城隍连婆婆小时候都记得。既然如此,”她不解问道:“为何还要遣阴差去抓她呢?”
城隍轻咳两声,“职责在身嘛。”
逢雪:“但大可不必忙活这一遭……”
话未说完,便见城隍扭头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目微睁,一目闭合。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么。
逢雪大声称赞:“城隍老爷和无常鬼差果然尽忠职守,令人叹服!”
“哈哈,小仙师果然不擅于说谎。不像你身边那位小叶道友,他没和你一起走吗?”
逢雪“嗯”了声,腼腆移开的目光,“他也要回他的故乡了。”
小猫舔了舔自己爪子上的小鱼干屑,擡头看着逢雪,“小叶道友的故乡是哪里?”
“云梦。”逢雪轻弹了下它漆黑的小鼻头,“怎么能喊他小叶道友?”
“因为他也喊小叶道友。”小猫不满嘟囔:“小猫是跟他学的。”
逢雪:“……城隍老爷可以喊,你不能喊。”
“为什么城隍老爷可以喊,小猫不能喊?”
“城隍老爷是长辈,小猫是晚辈。”
小玄猫睁大了眼睛,忽地望向旁边的文士,“为什么城隍是老爷?你很老吗?”
城隍抚须,笑道:“我有一千多岁了。”
“你好老!”小猫嫌弃道,“比小叶还老。”
城隍面露微笑。
小猫扫了他一眼,“也没有小叶好看。小仙姑,”它仰起小脑袋望着逢雪,“为什么你要和他一起回家?”
逢雪叹口气,回道:“城隍老爷在护送我们,不然阴间赶路,会迷路,回不去的。”
“为什么要城隍老爷护送我们?小叶不能护送我们吗?小猫喜欢小叶……”
逢雪递给它第二条小鱼干,成功堵住它的嘴。
城隍笑道:“真是只活泼的小猫啊。”
******
一路前行,来到了沧州的地界。
逢雪的家乡在沧州偏北的一座小城上,叫作雁回城。此地严寒,据说是连北飞的大雁来了也要扭头飞走的地方。
雁回城没有城隍庙,城隍便将她送到了沧州州府平山城中。
平山城的城隍是武将模样的神官,凤目长须,不怒自威。
不过他此刻似乎不在这儿,庙内只有两位无常鬼看守。
这儿的无常与灵石城又有不同——他们都披铠执槊,威风凛凛,仿佛将军阵前的护卫。
廉州城隍似乎是此处熟客,朝两位无常点头,温声道:“不必去唤敬仁兄,我只是来送一位小友返乡。这位是青溟山的仙师,凌云真人的徒弟,别看她年少,她除掉了一只妖魔一只大妖,救下灵石城不少百姓,可是我们廉州的大恩人啊。”
两位无常朝逢雪握拳,行的是武将之礼,“闻名不如见面,虚的咱不会说,仙师既于宰相有恩,就是我们的恩人,日后但有用得上我们王家兄弟的地方,尽管差遣!”
逢雪亦躬身回礼。
廉州城隍和沧州城隍都是前朝之人,生前同朝为官,死战不退,死后又同为阴吏,在府君手下任职,情谊非同寻常。
王家兄弟身前则是将军的护卫亲兵,死后亦追随在他的身侧。两个人身后背着的长槊长枪长戟若干武器,看着比灵石城那位的木棒要能打很多。
说了几句,礼貌告别,无常重新回到庙上,化作银铠护身的威武小将,廉州城隍则朝她拱手一拜,笑着说:“小友,前路漫漫,千万小心。”
逢雪回礼,“多谢城隍一路护送。”她顿了顿,抿了下嘴角,犹豫片刻,轻声问:“若我还想回去,可否能再借用阴路?”
城隍笑了笑,“沧州地界不归我管。到时候,仙师同敬仁说吧。”他摆摆手,似乎怕逢雪跟叶蓬舟一样再讹他什么,在墙上开了条阴间小道,转身走了进去,背影竟显得有些急促仓皇。
“我也不会讹人……讹神嘛,跑得这样快。”逢雪小声嘀咕。
雁回城离平山城还有两天的路程。
虽是春日,北境依旧寒风彻骨,有的时候,还会飘起薄薄的雪片。平山城来往的人们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袄,若是富贵些的人家,外面则是皮衣貂裘。
逢雪许多年不曾回过家乡,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她轻阖上眼睛,寒风迎面吹来,拂动她鬓边散落的碎发。
“我回来了。”她心中念道。
没有立马出发去雁回城,而是去市坊买了匹骡子。
小时候,父亲带她来平山城做生意时,坐的就是骡子。沧州特产的骡子耐力好,能拉动几千斤的货物,性格温顺乖巧,是行走山路丶拉动货物最实用的坐骑。
平山城卖螺马牲畜的市坊在西面,她记得小时候,父亲带她来过一次。马市上人来人往,摩肩擦踵,一匹匹高头大马像威风俊美的将军,皮毛闪闪发亮,旁边的骡丶驴各色牲口也有很多,讲价还价声混杂着牲畜身上燥热的马厩味,热闹的红尘喧嚣止也止不住扑面而来。
然而她这次去马市,记忆里热热闹闹的场景不见踪影,只有几个瘦弱的小贩,牵着几匹骡子驴子,斜靠在栏杆上磕瓜子。
逢雪在市坊转了圈,没看到什么好骡子,稍高大些的骡子,上前一问价格,便被劝退了。
“我记得,”她低声道:“以前螺马并未有这样贵的。”
那赶骡子的夥计扫了她一眼,笑着说:“那是以前了,我瞧仙师也不是沧州人,赶路来时没听说过吗?市面螺马大多被官府征收走去打仗啦,价钱自然就贵了起来。再等些时日吧,说不定太平些了,价格又下去了呢。哎哟——你这只猫儿生得真俊俏,我能摸一把吗?”
小玄猫高傲地把头扭开。
“哟,脾气还真坏!”
******
小猫跳到逢雪肩头,喋喋不休地告状:“他骂小猫。”
逢雪耐心解释,“他没有骂你。”
“他说小猫脾气坏!”
逢雪走过街头,扫了眼长街上的各色摊贩,眸光微动。
小猫气呼呼地抱怨:“他的身上很臭,有马粪的味道,小猫不喜欢被他摸头。”
逢雪笑笑:“那就不给他摸头。”
“可是他说小猫脾气坏!”
逢雪学着叶蓬舟的模样,安抚炸毛的小猫,“小猫好,是好猫,他不该说小猫。”
“他坏!”小猫气呼呼说完,又问:“小猫应该让他摸头吗?”
逢雪道:“小猫喜欢让他摸就让他摸,不喜欢就不让他摸,没有应该不应该,小猫有自己选择的自由。”
小猫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小猫喜欢让小仙姑摸!”
逢雪嘴角弯了弯,把买来的酥油渣用油纸包好,想了想,又打开挂在腰间的小布袋,拿了十来条小鱼干,一起放在纸包里。
小猫直楞楞地看着油纸包。
逢雪朝它笑笑,走到一个写字的老先生摊位前,“能否劳您写一纸聘书?”
“聘书?”老先生看见她街头的小猫,露出了笑容,“聘猫儿吗?得用红纸,喜庆。”
他取出一张红纸,提笔在纸上画只个漆黑的小猫,旁边写道:“一只猫儿名……”
笔尖顿住,“小猫叫什么名字?”
逢雪还没开口,旁边的小猫喵喵叫起来,“小猫没有名字!”
老先生听不懂兽语,逢雪便微笑着给它当译官,“小猫还没有名字。”
“好吧,先空置吧,小猫是何时生的?”
“喵喵喵。”
小猫是婆婆煮饺子的时候生的!
逢雪笑道:“大抵是年关时。”
“长得可真好,这么小,骨架便这样大,日后一定是只会抓老鼠的大猫。”
老先生说的话让小猫很开心,仰起了脑袋,“小猫现在就会抓老鼠了!”
最后,老先生在纸的左右两侧写下:“东王公证,见南不去,西王母证,见北不游。”
逢雪把聘书收好,折叠起来,放在油纸包上,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认真将聘礼递给小猫。
“这是我的聘礼。”
小猫擡起一只爪子,搭在聘书上,问:“收了聘礼,猫就是小仙姑的猫了吗?”
逢雪想了想,摇头,“不是,小猫是自己的猫。”
“自己的猫是什么意思?”
逢雪道:“小猫喜欢被人摸,就可以让人摸,喜欢跟在我身边,就可以跟着我,不喜欢跟着我了,或者想婆婆了,想去其他地方了,也尽可离去。小猫永远可以选择做一只怎样的小猫。”
小猫认真听她说完,露出似懂非懂的模样,“那聘礼里的小鱼干是小猫的了吗?”
逢雪点头,“全是你的。”
小猫这下高兴了,翘起尾巴,围着油纸包走了圈,又用爪子在地上刨,企图把纸包埋起来。
“我可以帮小猫保管。”逢雪道:“我不会偷吃的。”
小猫看了她一会,“小仙姑好,小猫的鱼干可以给小仙姑吃,小猫还要给小仙姑抓耗子吃。”
逢雪把纸包收好,拿出块金黄酥脆的肉渣,先让馋嘴的猫儿吃个痛快,“耗子就不用了,我不吃耗子。”
“耗子好吃的!”
“呃……”
“小猫喜欢吃耗子!小猫也喜欢小叶,小仙姑能带小猫去找小叶吗?”
“我们还是聊抓耗子的事吧。我家耗子可多了,小猫可以吃个饱。”
……
薄薄白雪覆盖动土,荒草山道之间,亮起一团暗红的篝火。
火光映在围坐的几人冻得红紫的面庞上。
“这鬼天气,都春天了,还这么冷。”行商模样的男人搓了搓手,呼出口冷气,“烤火都烤不热乎。”
其他几位和他差不多打扮的人也纷纷附和,抱怨苦寒的天气,说起生意越发难做起来,不知日后该如何。
“听说边疆马上要下禁令了,不许互通买卖,偷运都不行,唉……日子真难过啊。”
“就算没有禁令,也不好过啊,最近在闹僵,行人都不敢出来,也只有咱为了口饭吃,冒着风雪出来讨生活。”
“闹僵是什么?”忽然有人问道。
几个人扭过脸望过去。
说话的是一位穿红衣的少女,肤色白皙,容色秀美,头发用一根褚色发带扎起,身后背着把长剑。
火光摇动,在几人紫色的面孔明灭。
打扮像个游侠的少女却没有看他们,而是垂着眼睛,专注地望着火焰,纤长睫毛微颤。
默然半晌,四周只有寒风呼呼席卷天地之声。
“咦,你是新来的?”那商贾率先开口,打破了沈默,“竟没有听说过闹僵。那你赶路可得小心一些,左家坡那附近啊,在闹僵尸,听说害死许多行人了。”
“哦?几位能否细说?”
“啧,最先死去的,是个赶路的行商,他是南方人,带着一车的茶叶绫罗丝绸赶来关外,想要卖个好价钱,那真是好远一段路啊,但做成一单,就能吃上半年,给女儿攒笔嫁妆钱。”
商人带着几个护卫,来到了这荒山野岭,天空忽然飘起大雪,日头很快便暗了下来,山中传来狼群的嚎叫。
冰天雪地,又有狼群环伺左右,他们急着找个安身之所,哪怕是一间破庙,一个废弃的猎人小屋也好。
“正此时,眼尖的护卫看见了山坡透出一线光亮,走过去一看,竟是一间屋舍。”
“咚咚咚。”
敲门几声后,门打开了一条窄窄的缝,白发的老伯藏在暗处,望着他们。
“老人家。”商人欣喜上前,客气打招呼,“能否借助一晚?”
“家中新丧,停着灵柩,怕吓到客人。”
“不碍事的!外面风雪交加,又有狼嚎,若是我们在外头,恐遭遇狼群,劳烦老人家伸手相助!”
“罢罢,那便进来吧。”
“……那商人走进门,院子里竟停着一排棺材。他心中犯怵,也不敢问,被老人家带到唯一一间空房里,那竟是一间喜房!”
空房窗上贴着喜字,桌上有凝结的红烛,床上铺着红布,红艳艳的绸缎绣着交颈鸳鸯。
商人心中渗得慌,窗上红字鲜艳,说明这户人家新有喜事,可院子里怎会有这么多棺材呢?
新娘子在何处?新郎官在何处?
他不敢多想,也不敢睡那张血红的床,在靠窗的位置打了个地铺,勉强睡下。
两个人高马大的护卫倒不在乎这个,赶路一天颇为劳累,在床上倒头就睡。
没有星月的夜晚格外黑,像一团黏腻的墨汁,糊在了天与地之中。
护卫此起彼伏的鼾声从黑暗中传来,商人翻来覆去,迟迟无法入睡。
“刺啦——”
鼾声中多了些其他声音,商人揉揉眼睛,侧耳细听,察觉到声音是从院子发出时,惊出一声冷汗。
他悄悄挪到窗下,把耳朵贴在墙边,听了片刻,用指头在油纸上捅了个洞,往外望去。
两个惨白的灯笼在风中晃动。
棺材盖子已经打开了一半,一道僵硬的身影从棺材里弹坐而起。他穿着红色的喜服,面孔青白,一次次试着从棺材里跳起来,幸好棺材盖还在,压住了他的双腿,尸体腿脚僵硬,一时出来不得。
商人吓得后背冷汗直流。他看了眼砰砰撞棺材的僵尸,偷偷摸到床边,想唤醒自己两个护卫。
屋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他只能按照记忆,摸向了床边。
伸手一摸。
掌下冰凉而僵硬,硬邦邦的。
是木窗的栏杆吗?
商人伸手往下摸,摸到柔软冰冷的布料,应是系在喜窗上的红绸。
红绸之下探出一物,冷冰冰的,冻得他打了个激灵。
是木料吧?他顺着冰冷的木料继续摸,摸过一根根僵硬的手指,和如钩的指甲。
大风吹开乌云,惨白的月光照在地上。
商人望着自己握住的那只僵硬的手,楞楞擡起头,对上张面无表情的青紫面孔。
他忽然记起,方才院子里的棺材,似是空了一具。
原来摸到的是新娘的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