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章 第 33 章
少年侠气, 结交五都雄。
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少年人素来爱游历丶爱交朋友丶爱管不平之事。
叶蓬舟笑了笑, 晃动手里酒葫芦,招呼壮汉同坐在树下, 烧起一堆篝火, 拿烤肉下酒吃。
烤的肉, 自然是旁边堆积成山的黄皮子。
胖瘦两个解差战战兢兢在一旁给他们烤肉。
“你这个人,明明有逃跑的机会, 非要跑到沧州流放。”叶蓬舟笑:“别人看着,不是傻得厉害吗?”
解差连忙点头, 附和道:“可不是——爷爷啊, 你就放过我们, 沧州那么远,天寒地冻的,路上那么多妖魔鬼怪,你力气这么大倒是不惧妖鬼, 我们两可怎么回来啊?”
大块头默然片刻, 才讷讷开口说:“要不你们就留在沧州呢?”
“啊——?”
“如今胡人频频侵我疆土,大好男儿, 应当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 不如你们就随我一起进军营吧。”
“啐。”瘦解差往地上吐了口痰, “呸呸呸,你这样咒我们干嘛,直娘贼, 你不晓得军营是什么地方?我们至多只是想杀你,你怎么想这样害我们?”
逢雪忽而开口, 问:“参军而已,最多战死沙场,左右一个死,别人死得,你们就死不得了?”
解差看她手中染血的长剑,语气软了下来,客客气气地说:“仙师不知道,在那边死了,可不只是死那么简单。”
他轻咳一声,“道听途说,两位姑且当个故事听吧。若是得罪仙师,还望饶恕。据说……”
解差压低声音,神经兮兮打量左右,把手搭在唇边,嘴唇动了动。
叶蓬舟不耐烦道:“你这个人真墨迹,有什么不能说的?放心,就算你说要造反,也没有人去告发你。”
解差顿时吓得面孔煞白,“这可说不得……”
见年轻人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他只好摇头,叹了口气,“初生牛犊不怕虎啊,我听人说,边境在炼鬼兵。”
“鬼兵?”逢雪挑了下眉。
解差点头,煞有其事,“可不是嘛,就算身死,也要被道人炼成鬼兵,上阵杀敌,生生世世不得解脱!你们以为死,死就结束了吗?哈哈,那可是死了又死,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他说完,看向几个人。
除了另一个官差被吓得不轻浑身颤抖外,其他三个人一点畏惧也无。红衣少年拿小刀耐心剔着焦黄酥脆的肉,递给旁边的少女,少女垂眸看剑,面无表情,而大块头解下镣铐后,一手抓一只烤黄皮子,直接把鼠头塞进嘴里,咀嚼几口,吐出搅嚼碎的骨头,直呼痛快。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解差本想说出鬼兵,能让这大块头打消去沧州的念头,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为何非要去军营送死?他也好免去一桩苦差事。
可看他们满不在乎的样子,他只能叹了口气,“等你被炼成鬼兵,可别怨我没告诉你。”
逢雪问:“你从哪儿听到的消息?”
胖解差瞪大了眯缝眼,“我可不能说。”
叶蓬舟拿叶子卷一个酒杯,倒了杯酒递给逢雪,笑着说:“别担心沧州的事,近些年谣言可多了,有人说天子宫中有顺风耳千里眼,天下之人的窃窃私语,他都能听得分明。”
解差:“难道不是吗?”
逢雪接过叶子杯,浅酌一口月露酒,说:“千里眼顺风耳在天上当差,人间的帝王想要他们干活,也要看天帝肯不肯答应。”
叶蓬舟又笑道:“还有人说,边境的李将军是罗刹降世,三头六臂,呼风唤雨,他的属下还有一位狼人少年,专吃人内脏,月圆之夜对月呼嚎。”
解差连忙点头,“确是如此啊!”
看他这幅模样,“鬼兵”之说,也不知几分是真是假。
逢雪稍微安下心。
那铁塔似的石大块却笑道:“世上真有这样的奇人?赫赫,若是能和他打上一场就好了。”
叶蓬舟便问:“你这汉子真有趣,是犯了什么事才脸上刺字,发配沧州?”
汉子赫赫笑了几声,“说来话长。”
壮汉姓石,无父无母,被一位老和尚收养。
他秉性愚钝,读不好书,拜不得神,念不会经,幸得天生一副好力气,每天就砍柴劈木,做菜烧水,为老师傅把一切备好,把老和尚当成父亲孝顺。
做完所有粗活,有时他会坐在庙里发呆,靠坐在后殿,听善男信女们絮絮低语。
有人求富贵,有人许姻缘……千千万万种愿望,便是高坐莲台的佛,也难满足这么多人的恳求吧。
他靠坐在门槛,仰望蓝天浮云过,有时候听着听着,便会睡过去。
信徒闭目虔诚许愿,忽听鼾声如雷。
心中有愧者,以为金刚怒目,吓得扭头便跑。
坐在门口念佛颂的老和尚双掌合十,嘴角微微上扬,“阿弥陀佛。”
这是石大块头的前半生,在小寺跟着老和尚,劈柴烧水,看佛像发呆。
虽说剃了个秃瓢,可并无慧根佛心,愚钝不堪点化,听晨钟暮鼓,看浮云流散。
直到有一日,他照例坐在后院门槛休息,忽听一阵低低啜泣声。
一声又一声,极为悲伤,扰得他难以入睡。
石大块头从佛像后伸出个脑袋,大声说:“哭什么呢?给谁号丧?”
啜泣的女子梨花带雨,吓得马上止了哭声,煞白一张小脸望着他。
大块头身如铁塔,声似洪钟。
女子还以为是旁边怒目的金刚活了过来。
石大块头不耐烦道:“你对着一尊泥像哭有什么用?难道它能帮得上你吗?”
女子低下眉眼,双目红肿,啜泣道:“只因家兄身负冤狱,即将问斩,佛前上香时想到此处,没忍住泪,扰了大师清静,请大师饶恕。”
这辈子第一次有人喊大块头大师。
他摸摸自己的秃瓢,顿时不大好意思起来,“啥?冤狱?什么冤屈,你与其求泥像,不如同我说!”
……
“再后来,”大块头下意识挠挠杂草般的乱发,笑道:“我就帮她去劫狱了。把她那个哥哥救了出来,嘿嘿,师傅说劫狱不好,犯了错要去认罚,我就回去自首了。”
叶蓬舟给他一个叶子杯,“你也是个有趣的人,路途遥远,我敬你一杯。”
敬的是一杯月露酒。
大块头喝完,顿觉疲惫尽消,大喊“好酒”。
叶蓬舟笑着说:“然后你就关在牢里,关多久了?你喜欢的姑娘有没有来看过你?”
“一两年了吧……胡说八道,我丶我才不喜欢她!”
少年却弯起嘴角,眨了下眼睛,“不喜欢,为人家去劫狱?你说起她时,声音都低了好多。”
石大块头涨红了脸,“没有的事!我只是看她哭的伤心,说的事也可怜,说自己亲人被妖怪吃掉,和哥哥侥幸逃出,一路报官却无人相信,哥哥被污蔑成强盗,关在狱中许多年,她一个人又那么可怜……”
逢雪忽然道:“那个姑娘叫什么名字?”
“娇杏。真是好听,是吧?”石大块头笑着说:“她是个好姑娘咧,我在牢里的时候,她还偷偷给我送饭吃。”
……
喝酒吃肉后,石大块头自愿戴上沈重镣铐,催促两个解差一同去沧州。
解差有气无力应着,哭丧脸,垂头丧气跟在大块头身后。
“慢着。”逢雪忽而出声。
大块头回头望她,笑道:“小仙师可还有什么事?”
逢雪快步上前,拔剑出鞘,只见冷光一闪,沈重铁球坠地。
大块头顿觉轻松不少,连忙感谢她。
逢雪收剑,冰冷扫了眼两个解差,说:“石大哥愿意放过你们,是他的事。若你们在路上又起什么祸心,想对他下手,哼,想想我手中的剑。”
胖解差叹道:“你就放心吧,他身上挂百多斤的铁球时,我们都拿他没办法,何况是现在呢?”
逢雪也知道,想对这皮糙肉厚丶力大无穷的汉子造成什么伤害,以这两人的力气和心计,怕是有点难。但她依旧放了几句狠话,把解差吓得发抖。
大块头:“快走罢快走罢,天快要黑了。”他艰难俯下身,朝逢雪他们笑道:“两位少侠,日后若有机会再见,石某必定肝脑涂地,来报答两位的恩情。”
……
站在山岗,眺望三道身影北去,疯长的杂草掩去他们的身影,只剩大块头露出大半个身体,逐渐隐入高大的灌木中。
逢雪重新来到桂花树前。
桃李三月,桂树馥郁芬芳,金色的落花细碎铺满一地,仿佛铺了层金黄的绒毯。
逢雪抚摸粗糙的树干,低下眼眸,轻声说:“我已经把那些黄皮子一窝都杀了,只差一个黄太奶奶。”
桂花花枝微颤。
几朵碎金般的花落在了她的发上。
花落如雨。
翠玉的叶子飞快变得黯淡枯黄,摔落在地,老桂树最后一次开花,开得极为壮烈芬芳,整片山岭都被泡在了桂香中,连赶路的解差和囚犯都闻见了。
“三月份怎么有桂花香?”
“怕是妖怪作祟,我们赶紧跑吧!”
……
老树振力开完花后,便迅速雕谢丶枯萎,只在短短一夜,这棵千年的老树便似被火燃尽,枯枝断叶,簌簌而坠。
逢雪伸出手,折下一株枯枝,回头看叶蓬舟。
桂花落满少年的肩头。
杀黄皮子时,若不是有桂香骤起,让黄皮子一个个神智昏沈,手足无力,他们也不会如此轻松解决。
三月桂花怎么会开呢?
怕是那些自己看着长大,喊它桂爷爷的孩子,日夜被群鼠啃啮,心有不甘吧。
“草木有灵。”逢雪轻声说。
叶蓬舟翘起嘴角,快步走过来,伸手拂去她肩头的落花,笑道:“万物有灵嘛,小仙姑,千年灵木可是好东西,我准备把它拆了,你要不要?”
逢雪:……
“给我留一截木心。”
两个人在动手前,双手合起,朝死去的老树一拜,深深行一礼。拜完,他们就不再客气,挥剑的挥剑,劈刀的劈刀,劈里啪啦,劈劈砍砍,物尽其用。
桂树枝叶已朽,灵气散尽,只有树根和树心残存依稀灵气。
叶蓬舟做灵木做了个酒葫芦。
逢雪则是取一截清气浓郁的木心,薄薄一小块,只有巴掌大小,和师父给她的令牌一般大。她把木牌随身放在身上,一是为压制身上魔气,二是为炼剑做准备。
千年老树也只有这样大一块木心,而当年被师尊所救的老桃树,送出的木心就能做六个牌子。
这得是活了多久的老树啊?
逢雪没来由想起此事,草木之灵弱小,却活得长久,忍住了风霜雨打,雷击雹劈,也熬过了虫啃蚁蚀,刀削斧凿……都已经活了上千年,桂爷爷,这次为什么看不透呢?
她弄完,见叶蓬舟盘坐在地上,小刀不停,正在削什么。
“在干什么?”
小刀一顿,少年慌忙把东西藏在身后。
逢雪蹙眉,抱剑歪头看他。
叶蓬舟在她眼神审视下,没坚持多久,便交出了自己刻的东西。
是个小木人。
五官还未雕出,只依稀有个人形。
叶蓬舟在木人脑门一点,小木人便双手拱起,朝逢雪规规矩矩行了个礼。他不好意思笑道:“是个不入流的小法术,以前我常拿来逗师弟师妹玩。”
逢雪默了片刻,才道:“挺厉害的,我就总学不好术法。”
叶蓬舟弯起嘴角,“可小仙姑的剑术如此高超,我就不行。”
逢雪沈默着,只轻轻摇头。
人间的剑术再怎样高超也不及道法幽微,在山上的时候,为了练“御风”之术,她不知摔了多少个跟头,从高空坠在林中,幸得法阵护着,性命无碍,但鼻青脸肿是免不了的。
每次精疲力尽摔下山,她张开四肢,大字躺在草木上,仰头看着云遮雾绕的青山,和高阔深远的天空,总忍不住想,如何才能飞上青天呢?
她靠着倒下的巨木,仰头望天,问:“你是怎么学会这些术法的?”
叶蓬舟拿起小木人,继续雕刻,说道:“也没什么人教我,每次抓到骗人的邪修,便从他们那儿学一些东西,多是些拿不出手的戏法,或者外门邪道,也算吃百家的饭。”
逢雪:“你们师门没教你什么?”
叶蓬舟笑笑,“我们师门……好像还真没教我什么东西。师父他老人家经常不在家,回来就丢给我一个娃娃,阿要他们还是我带大的呢。”
逢雪不由也弯了弯嘴角,“厉害啊,还会带孩子。”但她对于未来魔尊,依旧好奇,便问:“那你平时拜的是什么神,要做功课吗?”
叶蓬舟一怔,想了好一会,才笑着回:“小仙姑太擡举我们了,小地方小破庙,供不起三清。天上神明,都进了清气充裕丶云遮雾绕的道宫,谁肯踏足泥泞里,到我们那个小地方去?”
逢雪正色反驳他,“神明可不会嫌弃你供的地方小还是大,你以为他们是人吗?还嫌贫爱富。”
叶蓬舟拱手,“是是,小仙姑教训的是。小生受教了,这就把三清供进庙里,让灵光照一照我们那破庙。”
逢雪:“随便你。”
叶蓬舟嘴角翘起,哼起云梦的歌谣,刀光闪动,木屑簌簌飞落。
逢雪靠在木上,望着广阔蓝天,天上流云,听少年自由自在的歌声,不由也轻轻弯了弯眉眼。
“小仙姑,你看。”
逢雪偏头,恰好对上叶蓬舟弯起的双眸,微微怔了片刻。
少年魔尊,有双肆意飞扬的眼睛,如同天上飞转的流云,山川聚散的烟岚,奔腾四野的江河。
不受约束,自由自在。
逢雪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她想,大抵日后也遇不见了。
“小仙姑?”少年朝她眨眼睛。
逢雪飞快垂下眸,看向地上的小木人,木人是个冷面的小剑客,手里拿一把小木剑,挽个剑花。
“哼。”她别开脸。
小木人有模有样练了几式剑法,忽而收剑,朝着叶蓬舟喊了声:“叶大哥。”
逢雪瞪大眼睛,“你干嘛?”
小木人动弹几下后,便扑倒在地,变成一块普通的木头。
叶蓬舟笑吟吟地说:“怎么啦?就许小仙姑喊大块头石大哥,不许我做个小木人喊自己叶大哥啊?”
逢雪默了片刻,才愤愤道:“你好无聊!”
“是是是,我就做着玩一下嘛。”叶蓬舟把小木人收起来,准备藏入胸口时,却被一剑拍落。
剑鞘打在他的手背上,把他打得一怔。
逢雪提剑把木人挑飞。
小木人滚落至疯长杂草里。
叶蓬舟怔了片刻,锋利墨眉微微皱起,抿紧了嘴角,一副又气又委屈的模样。
逢雪低声说:“不许把那个带在身上。”
“为什么?这是我自己雕的……”少年说着,想到什么,嘴角弯了弯,眼中闪现抹狡黠的笑意,“小仙姑不开心了,咦,你不想它喊我哥哥,难道想自己喊我哥哥吗?”
逢雪耳根赤红,烧得厉害,骂道:“臭不要脸!你多大呢,就想让我喊你哥哥?”
叶蓬舟眉目如弦月,笑着说:“我是七月生人,今年十九,小仙姑,你呢?”
逢雪没想到自己与他年纪相仿,楞了片刻,她的生辰在十一月,比叶蓬舟要小一些。但她哼了声,说道:“我比你大一个月,我是六月生的。”
叶蓬舟忍着笑,说:“六月飞雪?”
逢雪脸颊通红,暗道失策,早知把年纪报大一年了,幸好天边晚霞席卷,霞色如虹,掩去她面上的窘迫。
叶蓬舟倒也不再说什么,笑吟吟道:“你比我大,那该是我喊一声姐姐了。”他托着下巴,拖长了声音,“好姐姐——”
逢雪:“闭嘴!”
“好姐姐,在赴馒头君夜宴时,我不也喊你姐姐吗?你那时怎么不叫我闭嘴?”
逢雪心想,那能一样吗?
他们扮演的就是张枝张蔓这对姐弟,再者,那时群妖环伺,妖魔鬼怪虎视眈眈。
不觉心声脱口而出。
叶蓬舟便笑着说:“真可惜,原是少了几只妖魔鬼怪兄再次为我们做见证。”
逢雪瞪他一眼。
“好姐姐。”叶蓬舟又轻轻喊了她一声,嘴角微微翘起,如羽长睫颤动,飞扬肆意的眼睛霎时变得柔和,脉脉望着她,仿佛天上流云丶山间烟岚丶奔腾的江水,这一刻都为她而停滞,“你就别生我的气啦。”
逢雪别开了脸。
少年便俯身,去捡被她挑落的小木人,在杂草中摸了摸,拿起后笑道:“我再雕个小木人,让他们做一对,好不好?”
逢雪:“不好!”
“真可惜。”
“你看我像个什么?”
一道生硬嘶哑的声音忽而响起。
逢雪以为是少年也驭使着木人说些怪话,便冷声道:“我看你就不像个东西。”
叶蓬舟眨眼,“哎,谁不是个东西呢?”
逢雪看向一脸茫然的少年,目光掠过他身后晃动的草丛,长剑脱手而出。
“珵。”
金石之声骤起。
叶蓬舟也反应迅速,鬼哭刀往草丛一甩,割走大片茅草。
于是那东西的全貌便露了出来。
被烧得焦黑的大黄皮子直立在草丛中,张开嘴,缓缓问:“你看我像个什么?”
……
黄仙讨封。
有些灵性的精怪,修炼遇到瓶颈时,会打扮得人模人样,拦住过路行人,问:“你看我像个什么?”
此时,若人说它像个人,便是讨封成功,精怪突破瓶颈,会回来报恩;但若说它不像个人,精怪百年道行毁于一旦,说不定还会心存怨愤,日后报覆讨封人。
这是逢雪听到的传说,真假不知。
讨封终是走了些捷径,风险又大,许多吸收天地灵气的精怪不屑向人求封,因此精怪讨封的故事,主角多是一些天性狡黠的黄皮子。
但无论哪种传说里,都没有出现过这样一种情况。
漫山遍野,站满死去的黄皮子。它们如人一样直立,皮毛上的血凝固成一绺一绺的深黑,有的被火烧得焦黑,身体残缺不齐,无头的丶无爪的……都立在昏暗的山岭上,一齐发问,声音阴冷,好似海浪重重叠叠。
“你看我像个什么?”
暗红一轮金乌坠下了山,黑暗如潮飞快漫上山岭。
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