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前天雨下得很大,膝盖还有不舒服吗?”
时隔许久, 宋敛星再次陷入失眠。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为谁而痛苦,只觉得头疼得要命,被人用利器狠狠凿过一般的疼痛, 还有被凿掉灵魂碎片的空落和冷寂。
实在是太疼了,他试图转移注意力,想些开心的事情。
就比如之前也不开心的时候, 他会吃糖。贺行山给他做的蜂蜜梅子糖果, 为了不让星星的边角戳到口腔, 特地把糖果模型改得很圆。
他哆哆嗦嗦拉开抽屉,摸到里面的糖果。
但指尖触到圆滚弧度时,又像是摸到刀刃似的,猛得收回手指。
他想到和小星亮晶晶对话。
小星亮晶晶说公司出事需要新产品, 爱人给了意见, 那个产品卖得很好。他问对方那个产品是不是糖果, 小星亮晶晶没有回答。
是,就是这个糖果。蜂蜜的清甜和梅子的酸交融汇合, 味道清甜不腻。后来卖得很好, 多少人品尝着这个糖果的甜蜜。但给出意见的那个人去世了,而剩下的两个人,每个人都过得很苦。
舌尖喉头都泛着苦, 就连摸着糖果的指尖都泛着被割伤的疼。宋敛星好像完全没察觉到这些, 动作机械的剥开糖果,一颗颗往嘴里塞。
但根本尝不到一点甜味,依旧很苦。
明明他也亲自做过糖果,知道糖浆里放了多少蜂蜜丶多少糖, 但怎么会尝不到甜味呢。
他咬碎糖果,贪婪吮吸, 但还是很苦,梅子更是酸得他胃都开始疼了。
不要再吃了。
他把还没拆开的糖果胡乱塞回到抽屉里,手指触到什么,找到救命稻草般抓起来。
是贺行山上交来的烟和火机。
那次抽过一根后再也没动过,现在还有五根。
他翻身下床到阳台,点上烟,甚至没等到合上火机,就着急把烟吞到嘴里,深深吸了一口。尼古丁的味道从嗓子眼一路涌到肺里,他偏过头去,咳得撕心裂肺。但根本停不下来,咳着咳着眼角就沁出泪滴。
失去所有力气,他缓缓弯腰,最后蹲在地上蜷成小小一团。
他好像听到时间流水一般流逝,在他身边卷起涟漪。也就是这时候,听到敲门声,木门厚重,声音也显得沈闷细微,像小石子落入水中,很快垂下去消失不见。
那个声音越来越急促,宋敛星终于反应过来,夹着烟去开门。
贺行山站在门口,门开得太快,脸上的焦急和担忧一览无馀。但在看到宋敛星后,收去大半,哑着嗓子问:“怎么了?”
宋敛星张嘴,烟雾飘散,遮住他的视线,贺行山的脸就隐在雾里,隐隐约约看不清晰。
但贺行山伸了手,修长手指挥去烟雾,目标明确伸过来,充满怜惜的摸了下他的眼角:“怎么了?”
宋敛星原本没觉得自己想哭,但被贺行山这么一摸,听着贺行山的声音,眼眶一热,就再也兜不住了。
眼泪滚下来,沾湿指尖,烫得贺行山心尖都缩起来。泪水那么多,他怎么也擦不干,索性一一吻去,着急:“别哭。”
宋敛星手指一软,烟掉在地上,溅起猩红火星,在半空中就完全冷下去,变成烟灰落在地上。
他胡乱在贺行山脸上蹭着,张开手臂圈住贺行山:“我……”
他终于能完全共情小星亮晶晶了。
特别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真的会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
小星亮晶晶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好,没关注到对方,自己的喜欢就是自娱自乐感动自己的场面话,对对方没一点好处,所以对方才离开得这么决绝。
他现在懂了。
他也一点都不好,明明都听人家说了那么多喜欢,还是把人家丢下了。
好多对不起想说,但张张嘴还是没说出口,他哽了哽,忍下泪水,告诉贺行山:“我听我榜一大哥说他过去的事情。”
贺行山轻轻拍他的后背:“然后呢?”
“很难过。”
宋敛星深深吐了口气,声音因为难过模糊沙哑,“我们不要那样。”
“不会的。”
拍背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整个贴在宋敛星后背,感觉着手心微微颤抖的温热后背,贺行山保证,“绝对不会。”
重来一次,不是为了重蹈覆辙的。
宋敛星反抱住他,声音沙哑:“我不会再想过去的事了。”
没接到宋铁柱打过来的勒索电话,就当是给他的前二十年画上个句点。
他不会再去想过去那些坎坷,那些不被爱的种种。只会往前看,珍惜帮自己解决这一切的丶很爱自己的人。而且,绝对不要离开。
贺行山低声:“嗯。不要想了。”
“我……我们在一起,好好的。”
贺行山的声音也越来越低,不知道什么时候卸掉力气,把脸贴在宋敛星脑袋上。与其说他抱住宋敛星,不如说是互相支撑的两棵小树。
“好好的。”
宋敛星抽抽鼻子,侧过头来,嘴唇干燥得有些起皮,但又沾了眼泪,有点脏,在贺行山侧脸划过。
贺行山也偏头,吻住他的唇。
口腔里是还没完全散去的烟气,在舌尖缠绕不绝。
宋敛星含含糊糊说:“他们说……吸烟舌头会苦。”
贺行山一下下舔着他的嘴唇:“不苦。”
又有些警惕的退开些,问,“谁说的?”
干嘛这么警惕。自己除了小星亮晶晶也就是他,根本没机会见到外人,更没时间和其他人交流,当然是在刷手机的时候听网友说的。
但宋敛星非常理解贺行山的警惕,甚至觉得如果是自己,说不定也会有一样的追问。
他回答贺行山:“网友。”
贺行山接着亲他,再次确定:“不苦。”
于是宋敛星那点苦涩,就在贺行山的亲吻里一点点散去。
贺行山亲得很温柔,品尝大块布丁一样吃得很小心,宋敛星好像被热水泡着,整个人都暖融融的。
不知道亲了多久才放开,贺行山牵他到床上坐下,抽出纸巾打湿擦干他脸上的泪渍,又认真给他敷眼睛,哄:“晚上吃这么多零食,现在又哭,明天眼睛该肿了。”
宋敛星从鼻腔里挤出声哼,要求:“明天我陪你去上班。”
“好。那今天早点睡。”
宋敛星点头,看贺行山。
贺行山:“你躺下,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再走。”
原来讲完睡前故事还要走吗?
刚刚被啄吻吮吸的嘴唇现在湿润软滑,宋敛星抿了下唇,问:“那你过来干嘛?”
正常情况下这时候都已经睡了,不应该知道宋敛星和小星亮晶晶聊了什么心情不好,也不会冷不丁突然敲门,满脸担心。
贺行山面色平静,解释:“我上来问你要不要喝牛奶。”
算了,解释就解释吧,不承认就不承认吧。
宋敛星长舒了口气:“不喝。”
=
宋敛星又跟着贺行山去上班。
针织小兔都勾完给邱问水了,他换了更细软的线,准备和贺行山丶邱问水丶还有自己,织过冬的围巾。
冬天还有很久,他并不着急,打了几针就放到一边,在网上找营销经典案例分析之类的网课来看。
中午吃完饭陪贺行山睡了一会儿。
本来昨天就没睡好,现在躺到休息室的床上,被子一盖感受着另一个人的温度,马上就被卷入深度睡眠。要不是贺行山下午有会要开,提前定了闹钟,两人说不定要睡到什么时候。
下午宋敛星也还是看网课。
他也没什么目的,就这么有一搭没一点的看着。
但是晚上直播完,小星亮晶晶给他发信息。
不知道斟酌了多久的措辞,告诉他:“前几天有个女生联系我,说是你母校的学生,可以把你的高中毕业证和档案都寄过来,你要吗?”
宋敛星:“都两年了,我要那东西干嘛。”
小星亮晶晶:“如果你想读书,参加成人高考的话可能需要。”
宋敛星看着这条信息,想了想,回答:“不想读书了。”
他一开始努力学习也不是因为喜欢,纯粹是想考上大学离开让自己不开心的地方,从此再也不用过那样的日子。与其说是提升自己,不如说是自救的一个念想。
但他失败了。
现在再想去读书,高中学历只能先考专科再升本,很麻烦。而他也不会再用当初背水一战的决绝。
不过小星亮晶晶这么问起,是觉得自己想要读书了吗?
他解释:“我现在是想学点食品安全或者广告营销之类的知识技能,不过目的性太强,再去读书考试需要很长时间,不适合我。”
食品安全和广告营销……
贺行山久久看着这两个词,忍下心底酸涩,问:“为什么是这两个专业?”
心知肚明怎么还要问。
贺行山也跟自己学坏了。
不过看在他之前都很配合回答自己的份上,宋敛星也一五一十回答:“想要帮助我男朋友,可能需要这两个专业的相关技能。”
=
邱问水也不知道,她哥和宋敛星谈个正常健康的恋爱,是怎么谈得见不着人的。
但事实就是如此。
她明明抱着当电灯泡的心思来的,但也就一开始没说开时还有些存在感,这两个人在一起后就跟黏在一起一样,一起上班一起吃饭晚上回来也一起到书房学习工作。她莫名留守在家,每天给堆堆喂饭铲屎。最重要的是,家里甚至没有阿姨给她做饭,早上晚上还有她哥和宋敛星,中午就她自己在家,每天吃饭都是问题。
如此一周后她实在是受不了了,正好也快到了一开始说好回姥姥家的时间,她索性决定提前两天,现在就走。于是在这天晚上吃完饭,她走到厨房,把这个信息告诉了厨房里正一起洗碗的两个人。
宋敛星回头看她,满脸不舍:“这么早吗?”
邱问水总觉得最近这段时间宋敛星对自己充满包容和怜惜,她觉得可能是宋敛星每天跟着贺行山出去上班忽略了她后产生的内疚。和她亲哥冷淡并不为耻的态度相比,宋敛星实在是太让人感动了。
所以听到宋敛星问话,她也乖乖回答:“不早了,回去后在家里呆几天再去姥姥家,还要和朋友们约饭出去玩,没几天就要开学了。”
宋敛星:“好吧,你订机票了吗?”
“嗯,明天下雨走不了,我订了后天的机票,那天天晴又是周末,让我哥送我到机场。”
下雨……
宋敛星顿了一下,对着邱问水点头。
实际上刷完碗就看了看天气预报。
明天凌晨两三点就开始下雨,后天才会天晴,温度也会凉快些许。
下雨天……小星亮晶晶还会不会腿疼?
直播时就在想,下了播就给小星亮晶晶发消息。
一边发一边下楼,在厨房门口,刚好看到贺行山把手机放到一边接着做饭。他又低头看手机,小星亮晶晶在刚刚回覆他:“还好。”
不疼就是不疼,还好是怎么回事。
他走过去,抱住贺行山,问:“吃什么?”
“水饺。”
贺行山正在包饺子,特别熟练的一捏,手心里就挤出个白胖圆滚的饺子来。现在太晚宋敛星吃不了多少,他也就只包了十来个,烧水下锅,没一会儿就捞出来,配上料碟给宋敛星。
宋敛星吃了一半,剩的一半实在吃不下,但不忍心看着贺行山辛苦做出来的水饺被丢掉,捞出来沥干水分,第二天煎着吃掉了。
夜里真的下了雨,院子里的地面湿漉漉的,早上一起来外面天色也阴,也就是吃个饭的功夫,就又下起了中雨,淅淅沥沥的冲刷着玻璃窗。
宋敛星刚发现自己失眠丶还试图纠正作息的那段时间,经常看网上说下雨天很适合睡觉,因为在远古时期下雨天不用出去打猎也不会受野兽攻击,人会在雨天感觉到安全,更容易陷入深度睡眠。但他可能是在烂掉玻璃的阳台睡了太久,下雨天带给他的感受永远是被风卷着刮到身上的雨滴丶鞋底烂开踩了泥水就会湿一整天的布鞋丶用了太久锈迹斑斑的雨伞。每次下雨天想到这些,他就像一脚踩到下水坑的脏水,一整天都陷在潮湿腥臭里缓不过来。
现在倒是不会。
现在只会想小星亮晶晶的腿。想他死去的爱人,想他在冬日义无反顾跳下冷冻的喝水打捞还没见过面的爱人,想他失去爱人后每次下雨天都会疼痛的膝盖。
依旧不是什么很好的体验。宋敛星情绪不是很高,总觉得心烦意乱。
白天跟贺行山去上班,他依旧有一搭没一搭的看一些网课或者经典案例,尝试着分析营销案例背后的逻辑,并试着写了个推广文案。
中午睡了一觉,醒来后发现贺行山坐在床头,拿着他写的那个文案正在看。
宋敛星先看了一眼他的脸,又垂下目光,看他修长结实的大腿。看着看着,就把手搭在上面,这才眨了眨眼,说:“别看了。”
贺行山夸:“写得很好。”
“等以后不直播了就找个营销公司的外包团队,给他们写推广文案。”
贺行山摸他的脸:“不直播了就来我们公司。”
“我学历不够。”
贺行山想说什么。
宋敛星就先一步说了:“需要你给我走后门。”
贺行山:“好。”
宋敛星笑了下,微微用力,揉着手下的膝盖。贺行山察觉到腿上轻柔力度,喉结滚了滚,但还是没舍得拿开那只手。
晚上回去后,邱问水正收拾东西,堆堆趴在沙发背靠上,居高临下看着邱问水包里的兔子玩偶。
宋敛星惊讶:“怎么收拾这么早?”
邱问水:“先收拾一下,这样明天就不用着急。”
她再次提醒贺行山,“下午两点的飞机,吃完饭把我送去机场就好了。”
贺行山点头。
三个人商量了下,决定明天中午去吃给邱问水接风时吃的那家本地菜馆,算给她践行。
邱问水比了个OK的手势,确定:“那我们十点出发。”
宋敛星点头:“好。”
晚上直播途中,他出来上厕所,发现贺行山和邱问水坐在客厅沙发上,一边的手机放着他出来时正在直播间播放的歌,两人说着话。贺行山音量正常,他只听到声音,没具体听清说了什么,倒是邱问水炸毛,大声反驳自己眼光才不差,而且自己并没有找男朋友的想法。
宋敛星心头一动。
父母不在爱人去世,最后留在他身边的也就这一个妹妹。
贺行山嘴上不说,心里其实也舍不得。
他多看了一会儿,贺行山就注意了,对他摆摆手。邱问水顺着看过来,也和宋敛星打招呼,告状:“我哥给我上思想教育课呢。我都大学了还不让我恋爱。”
宋敛星:“是还早,再等等。”
邱问水:“你也只比我大一岁半。”
宋敛星看贺行山,说:“但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好的人,不想拖。”
贺行山依旧仰头看他,一上一下隔了太远距离,宋敛星没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旁边的邱问水一眼看过去,几乎要被他眼里涌现的爱意吓死。她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皱着鼻子露出个嫌弃的表情。
宋敛星接着回去直播,叮嘱:“你们再聊一会儿,记得早点休息。”
但晚上直播结束,都回去躺下了,拿出手机一看,监视器画面里,贺行山还睁着眼。像是怕被人发现自己还没睡,他没有坐起来,没有辗转反侧,只是半阖着眼,目光虚虚看着房间里一片黑暗。
宋敛星第一眼甚至没发现,多看了一会儿才注意到他其实没睡。
叹了口气,宋敛星发了条信息过去。
画面里放在床头的手机亮起屏幕,床上的人被这点光吸引,马上拿起手机,看清内容后翻身下床。
七分钟后,贺行山拿着杯热牛奶,敲响宋敛星的房门。就敲了两下,提醒房间里的人自己到了,随后自己推开门走进来。
宋敛星侧躺着,听到开门声斜斜看过来,目光一直跟着他走到床头,直到他站定才开口告诉他:“睡不着。”
贺行山:“喝点牛奶。”
宋敛星看都没看牛奶一眼,翻身让出大半位置,依旧侧躺着看过来。眼角被挤得圆滑,看上去乖巧可怜:“陪我躺一会儿。”
贺行山垂眸看过去。
一屋黑暗,只有床头被小夜灯照出暖黄的影,宋敛星大半张脸隐在暗处,被灯照着的一小块皮肤看上去软得像棉花。
他忍不住想俯身探过去,试探对方呼吸。
但还没什么动作,宋敛星擡手拍拍空出的位置,无声催促。
贺行山放下牛奶,躺下。
宋敛星把被子拽过来,他慢半拍接过被角把两人盖住,面对宋敛星侧躺,看他眼睛里如星子般的闪烁,伸出胳膊揽住宋敛星,感受着手下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的胸腔,这才彻底安定下来。
“我给你讲睡前故事。”
——但他没拿手机,现在甚至想不到什么可以讲出来的睡前故事。一时卡壳,还没想好怎么措辞,嘴唇被手指抵住,宋敛星声音轻轻的:“嘘,别说话。”
贺行山不再说话,感觉到被子下宋敛星微微擡脚,非常自然把腿搭在他膝盖上。
不是很沈,皮肉那么薄一层,这么压过来只能感觉到骨头碰在一起,硌着他。夏天的短睡裤遮不住小腿,没有任何阻隔的贴上来,散出不容忽视的温度。
从骨髓深处透出来的丶经年不散的冷意被驱散,只剩下那节小腿压过来的感觉。
贺行山一时忘却所有语言,只看着宋敛星。
半垂着的眼睛,被压得有点乱的头发,还有微微张开的湿软嘴唇。
宋敛星摸了摸他的额头。
从小吃了这么多苦,手指关节都因为干了太多活而变形,指尖都是茧子,说起来和柔软毫不沾边。就这么摸一下,好像极迅速又不起眼的安抚。随后就收回到被窝里,再绕过他的肩膀,轻轻拍他的后背:“闭眼。”
贺行山意识到什么,闭上眼睛。
宋敛星唱:“黑黑的天空低垂……”
明明已经有了预感,可真听到这个声音,贺行山还是鼻尖一酸,控制不住睁开眼。
宋敛星其实已经在困了,现在半阖着眼,只剩嘴唇随着歌声开开合合。
贺行山控制不住贴近,吻住那张唇。
宋敛星撩开眼皮看他一眼,很快闭上眼,放在他肩膀上的胳膊用力,把他更压向自己。
说是用力也没多少力气,但被扣着的人非常识趣,顺着力气整个贴过来,沈甸甸的压着他,吻得更深。唇舌交缠,原本放在贺行山膝盖上的小腿一再往上,最后结结实实压在腿根,感受到不寻常的热度。
宋敛星睁眼又闭眼,带着点好奇,屈起膝盖小心探索。没一会儿就被贺行山扣住大腿,一擡一按就圈在腰间。
又不是第一次直面这种情况了,宋敛星做过心理准备,现在倒也不怕,只是被亲得清醒了些,带着浓重鼻音,告诉贺行山:“现在不行,还要送水水去机场,我不能不出面。”
贺行山声音沈闷:“我知道。”
宋敛星顺杆子爬,责备:“知道你还in?”
手还搭在贺行山肩膀上,靠近脖颈的小指能感觉到喉结滚动时肌肉的起伏。
温度烫得宋敛星大腿泛酸,但贺行山最终只是道歉:“对不起。”
宋敛星又拍拍他:“闭眼。”
贺行山闭上眼睛。
宋敛星捂住他的眼睛,接着唱。声音越来越低,一首《虫儿飞》唱完,彻底没声了。
一夜好梦。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过一次,房间的窗帘拉着看不到窗外天色,只能看到小夜灯暖黄灯光,还有灯光下近在咫尺的贺行山。
似乎是注意到他的目光,贺行山眼皮动了动,没完全睁开,声音沙哑:“几点了?”
宋敛星一听他的声音,没完全清醒的脑子又迷糊下去:“不知道。”
他闭眼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依然是被窗帘遮住看不到天色,只有小夜灯的暖黄。贺行山还在睡,唇边淡淡青色。
他多看了一会儿,没注意到贺行山什么时候睁开眼,只看到他嘴唇微动,问:“几点了?”
“不知道。”
宋敛星彻底清醒了,“起来吧,吃完饭还得送水水去机场。”
贺行山坐起来,但没完全起来,就坐在床上不动了。
宋敛星有点奇怪,跟着坐起来,也不动了。
头疼。
和一直睡不着的头疼不同,这种头疼并不尖锐难熬,就像是用手触了下水面,一圈圈荡起涟漪。就连眼前好像都蒙了层水雾,开始模糊。
他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体验,一时间懵了。
两个人这么坐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推门走出去,阳光从走廊尽头窗子照过来,洒下淡淡橘黄。
邱问水正在客厅喂堆堆吃虾,她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碟水煮虾,她剥开一只后先扯下来一丝虾肉喂给堆堆,然后自己把剩馀的整只虾吃掉。
宋敛星有点内疚,快步往下走:“饿了吗?我们收拾一下这就走。”
邱问水幽幽看过来:“不用了。”
宋敛星:“你不是今天的飞机吗?”
说完他自己先明白为什么了——一楼大半个客厅都是橘黄色的,从楼梯上看过去,窗外无边夕阳。
邱问水幽幽:“现在五点多,飞机都落地了。”
宋敛星:“……”
他有点不可置信。
五点?他一口气从凌晨一点睡到下午五点?
偏头看过去,身边贺行山眼底也闪过一丝惊讶。
邱问水又给自己剥了只虾,慢吞吞的嚼,抱怨:“都说了要请个阿姨,我不会做饭,差点要和堆堆抢罐头吃了。”
宋敛星:“怎么不去叫我。”
邱问水一五一十讲述自己的心路历程:“一开始十点的时候我还试图敲门叫我哥,怎么敲都没人应,推门一看房间没人,手机还在床头,我就猜应该是在你房间。我就没太好意思叫了。”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中午就可以叫了。”
邱问水解释:“其实一开始我也这么想,但一直到十二点你们还没下来,我就想,正常人八小时睡眠时间就足够了,万一你们头一天睡得晚需要多休息呢?”
宋敛星:“倒也不需要休息十六个小时。”
睡了这么久脑子缺氧,醒来后头都在疼。
邱问水先是点头,随后吞吞吐吐:“但我又想,万一你们早上九点才开始睡呢。”
“好好的不睡觉干嘛?”
邱问水仰头看他,眼皮一擡露了个诡异的笑。
宋敛星:“……”
贺行山敲了下她的头。
邱问水“嗷”一声捂住脑袋,把堆堆吓得跳到地上蹿出去好远。
她抱怨:“你害我错过飞机丶不给做饭饿了一天就算了,现在还打人。”
贺行山:“吃什么?”
“不知道,做个能快点做好的随便吃吃算了,我真的要饿死了。”
贺行山去厨房洗手做饭,而邱问水拽住要跟去厨房的宋敛星,追问:“有吗?”
宋敛星回头看,邱问水额头上还留着刚刚贺行山敲出来的粉色痕迹,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但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想到邱问水在兴奋什么,他也敲了下她的脑袋。
和贺行山刚刚敲的那下相比,一点都不疼,根本没有威慑力。
但邱问水还是松手,自顾自确定:“算了,谁能一睡睡十六个小时呢。”
总有些时间花在别的事情上了。
宋敛星又敲了她一下,这下敲在刚刚贺行山留下的印痕上,真开始疼了。
邱问水捂住被敲的额头,听到宋敛星冷酷的声音:“没有。”
教训过邱问水,他跟着到厨房。
贺行山把面包覆烤,正在煎鸡蛋和香肠。宋敛星注意到厨房里有点乱,想来是邱问水太饿,在厨房搜罗过。他把被弄乱的食材和锅碗一一覆原。贺行山不好意思道歉:“水水太不懂事了。”
宋敛星把番茄洗净,切成薄片。
“没有。她说得也有些道理。”
厨房骤然沈默下去,只剩煎蛋的滋滋声。
贺行山听到宋敛星的声音:“早知道今天还是错过了,昨天不如……”
他没说下去,但接下来的内容两人都心照不宣。
贺行山一时晃神。
宋敛星提醒:“鸡蛋好了。”
——邱问水那天吃到了两个焦糊的煎蛋。
=
因为这两个焦糊的鸡蛋,邱问水出离生气。虽然头一天因为哥嫂两人睡了十六个小时错过飞机时间,但隔天还是回去了。
——睡在一起这件事有一就有二,贺行山还是睡在宋敛星房间,只是睡前两人拿手机订了好几个闹钟。成功在第二天早上九点起床,把昨天因为睡得太久错过的完美计划一一补上。
把人送走时还没觉得有什么,但等到晚上回家吃晚饭时,少了邱问水的叽叽喳喳,餐桌上好像骤然冷清下去,家里都空荡很多。宋敛星和贺行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点不舍来。
堆堆好像也知道家里少了个人,也不玩玩具了,到处嗅闻,对着空气喵喵叫,认真询问这几天陪自己给自己喂饭铲屎还给自己煮虾吃的邱问水。
但邱问水已经不在了,它怎么找也找不到了,对着宋敛星喵喵叫也无济于事。
宋敛星没办法,把它抱起来放在自己膝盖上安抚了一会儿。随后在空荡的空气里意识到,这两天忙着邱问水的事,自己还没有关照自己的榜一大哥。
他给小星亮晶晶发信息,询问:“前天雨下得很大,膝盖还有不舒服吗?”
贺行山回来后接了个电话,回房间去了。
——可能是正在忙,小星亮晶晶没有回覆他。
倒是堆堆趁他不注意又跳下去,接着嗅闻并喵喵叫呼唤邱问水。
它现在已经能跑能跳了,顺着气味跳到楼梯上,三两步跑到三楼邱问水的房间,在邱问水门口打转。
宋敛星拍了视频给邱问水发过去,但邱问水本人不在,他也不好去女孩的房间,把堆堆抱起来,哄:“她上学去了,不在家,走,我们找爸爸去。”
堆堆一开始不听话,但他多说了几遍,再把堆堆放到地上,堆堆就哒哒哒朝贺行山房间跑去。刚跑到门口,房门打开,贺行山打着电话走出来。宋敛星错开些位置给他让路,他听着那头的声音,先看宋敛星,又用目光点了下书房的门。
宋敛星没出声,对贺行山点头让他忙。
目送贺行山去书房,听到喵喵叫唤声,才发现堆堆不知道什么时候跳到沙发上,现在爪子勾着沙发上的靠垫,进退不得。
怎么还没学会收爪子。
笨猫。
宋敛星连忙走过去,把堆堆的爪子解下来。把堆堆放到一边,自己则拿起靠垫把抽丝的布料抚平。
也就是这么一低头,看到桌子上贺行山开着的笔记本电脑。
页面停留在表格上,但一边的通知栏里信息提醒。
除了新邮件通知,还有备注为“小星星”的联系人发来的信息——“前天雨下得很大,膝盖还有不舒服吗?”
自己发给小星亮晶晶的信息。
宋敛星想当没看到,把靠垫放下抱起堆堆要走。
但耽搁太长时间,贺行山已经拿着刚打印出来的文件回来了。他擡眼,看到宋敛星和堆堆时还温和笑了下。但越走越近,注意到没关电脑后,笑容渐渐消失。
而在看到通知栏上第二列那条信息后,木头一样站在原地,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