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不困了
宋敛星就是故意的。发出那条信息后, 看着后台画面里辗转反侧的贺行山,心情好得要命。
然后这点好心情,在第二天看到贺行山眼下青黑时, 达到顶峰。
他再次确认,自己就是非常无聊,自己的生活被房东和直播占满, 而自己不在乎绝大多数事情, 只需要确定房东还是会被自己吸引, 就会很快乐。
贺行山当然也能看出他的愉悦,看到他开心,先是不由自主的为他的开心感到高兴,随后又不可抑制的觉得头疼。
不过这当然不能是宋敛星的错, 要怪也应该怪贺行山是一个很极端的人, 他经历过失去的痛苦, 现在看宋敛星就像在看一颗易碎的冰块,要非常小心才能不让这块冰被自己摔碎, 要保持距离才能让对方不被自己烫化。他的世界早在那么久的孤独和一朝重新来过的惊喜中变成非黑即白的两块, 除了极端克己覆礼,就是极端占有欲控制欲,他根本没办法把握合适的中间值, 更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在让宋敛星满意的同时, 不伤害到宋敛星。
——然后宋敛星还要刻意惹火,假装一无所知的关心:“你怎么了?没睡好吗?”
他惯会顺杆子爬,现在靠得极近,跟堆堆小猫一样, 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恨不得贴在脸上看清每一个细小表情。
贺行山只能一再退让:“没睡好。”
“为什么?”
贺行山咬肌鼓了鼓, 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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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时,邱问水报备说自己今天要给朋友接风,去吃饭,要很晚才回来。
贺行山不放心询问和谁一起,去哪儿,要做什么。
邱问水一一说了。
都是怀浦本地很小一起玩的朋友,好几年见不了一面,现在好不容易都回了怀浦,当然要一起吃饭。朋友找的地方,要开车到很远的一个农家乐吃最新鲜的料理。
贺行山这才放了心。
邱问水转而问宋敛星要不要一起去。
宋敛星问:“你和朋友一起吃饭,我去干嘛?”
“不然今天就只有你自己在家了,多无聊。”
宋敛星其实没觉得有什么,在两年前,如果有天放学回家发现家里只有自己,简直是件值得放鞭炮庆祝的事。但没想到两年后,会有人觉得他自己在家无聊,试图带他出去玩。
宋敛星想了想,说:“不会吧,还有堆堆陪我。”
贺行山:“你要不要和我去厂里玩?”
邱问水嘟囔:“厂里有什么好玩的。”
话音没落就听到宋敛星应:“好啊。”
邱问水:“……”
像是觉得自己答应得太快,他补充:“正好去考察一下,如果以后直播干不下去,还能去厂里打工,也算是回归老本行。”
贺行山:“不会。”
邱问水想说什么,注意到两人对视一眼相视一笑,又默默咽下所有话,专心吃饭。
吃完饭贺行山去上班,宋敛星揣着堆堆一起上了车,临走前他还打开车窗和院子里的邱问水打招呼:“我们先走了,晚上见。”
邱问水:“……”
她怎么想都想不到,除了爱情,怎么会有人放弃空气好环境美丽又安逸舒适有美食的农家乐,选择工厂一日游。
但离开的两个人已经都没工夫考虑她在想什么了。
之前三个人开车一起出去,宋敛星和邱问水两个人都有意把副驾让给对方,后果就是两个人都坐在后座。但今天邱问水不去,宋敛星就顺理成章坐到副驾驶,他看着手机,询问:“不需要导航吧?”
“不用。”
宋敛星就收起手机,看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
其实就是普通的景色,和在家里看到的没什么不同,但今天他不是出去散步,而是跟着贺行山,走着贺行山走了这么久的路线。宋敛星一时有些说不出的恍惚,总觉得他好像不再是他,而是贺行山身上的一个零件,之前孤零零在外面流落许久,现在终于回到贺行山身上,才得以看到和贺行山一样的景色,并得到之前从没有过的归属感。
家里离厂区其实不远,宋敛星觉得不过是自己一晃神的功夫,就到了。
车辆驶过厂区门口的花坛,宋敛星看着坛里郁郁葱葱的植物,问贺行山:“就是在这里捡到堆堆的?”
贺行山:“嗯。”
宋敛星问:“堆堆的其他……”
他试图找出一个合适的定义来称呼把堆堆丢掉的猫妈妈和其他小猫,但没找到。
好在贺行山听懂了,告诉他:“母猫习惯野外生活,一旦流露出要带回家的意思就会挠人,就还在附近流浪。其他小猫都还太小离不开母猫,之前一直跟着母猫生活,最近大一点,有工人会趁母猫不注意把小猫抓回家养。”
说话间,宋敛星已经看到那堆猫了。
和干瘦秃头丶花纹还像褪色了的堆堆不一样,母猫和其他小猫都长得非常漂亮,是肥嘟嘟的丶皮毛顺滑的三花猫,窝在建筑的阴影下乘凉。可能是发现最近有人会把自己的孩子抓走,母猫挡在小猫前面,埋头认真给小猫舔毛,一旦看到有人经过,就会警醒的看过来。
和这窝小三花相比,堆堆简直完全就是另一种猫,甚至会让人怀疑是小老鼠溜进了猫窝,才被忍无可忍的猫妈妈丢在雨夜里。
可堆堆就是一只小猫,虽然身上的花色很难看,又笨又秃头,弱唧唧身体也不好,但也是一只小三花。宋敛星不能接受堆堆是被妈妈嫌弃并且抛弃的小猫,潜意识想给母猫找理由,比如她也只是没注意到堆堆,比如她其实也想把堆堆带去躲雨,但贺行山赶在她前面把堆堆带走了。
偏头想问贺行山,但还没开口,自己先停住了。
有没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重要吗。
那么多只小猫,她只把堆堆一只落在外面。
不再回头看那窝小猫,他告诉贺行山:“幸好我们提前把堆堆捡回来了,不然就轮不到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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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小说里那种跟着对方去工作,被同事秘书看到引起轩然大波的场景不同,从停车场到办公室的一路上都没遇到几个人,就连偶然遇到的几个拿文件的员工,对方也都是很恭敬客气的点头招呼,目光触到贺行山身边的宋敛星,也并没有过多疑问寒暄,甚至没露出很明显的探寻意图来。
宋敛星上过班,既被人领导着,还算是个小领导,也能看出一些职场的暗流涌动来。
——一两个人这样,还能用个人性格原因解释过去,但遇到的所有人都这样,只能说明贺行山并不是一个很好说话的领导。雷厉风行而严厉无情,才让这些人有这种畏惧并且敬而远之的态度。
宋敛星如此判断着,然后看了眼贺行山。
贺行山拎着猫包,注意到他的视线偏头看过来,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温和。
宋敛星心下好笑,揶揄的鹦鹉学舌:“贺总。”
贺行山露出求饶的无奈表情。
宋敛星更忍不住笑了。
贺行山的办公室看到几乎看不到边,但被摆满书的大书柜丶摆满文件的桌子一衬,又看上去并没有很大大。
宋敛星也没敢乱动,在沙发上和堆堆玩,等贺行山开了个早会。早会结束后,贺行山带着他在厂区转了转。
厂区生产很多零食糖果,宋敛星总觉得这里的空气都和自己工作过的电子厂不同,香甜而柔软。但车间又干净到一尘不染,整个厂区看上去都像一台大型机器。
宋敛星还想到流水线考察一下工作环境,等自己不做直播了就接着进厂打工,但贺行山说他着装不规范会破坏车间卫生环境。宋敛星倒是很能理解。毕竟之前打过工,在电子厂里进车间都要穿上工作服防静电落尘,食品厂对卫生的把控当然更应该慎重。听贺行山给了原因,就愉悦接受并接着往前走。但贺行山却好像非常后悔给他泼冷水,跟着他走了两步,解释:“我没有说不行,先去找套工作服,我带你去看看吧。”
宋敛星被他小心翼翼的态度弄得心里涨涨的,故意问:“可以吗?”
“可以。”
贺行山这么说着,低头拿手机发信息。
宋敛星理直气壮提要求:“那我想去蜂蜜梅子糖的那个车间看。”
贺行山手指一顿,告诉他:“那个还没正式开始生产。”
“那你给我的糖从哪儿来的?”
贺行山和他对视。
宋敛星:“我想看。”
贺行山又带他回到办公室,推开对面的那扇门。
是研发实验室,和办公室差不多的大小,但这里都是冷冰冰的金属仪器和密封保存的瓶瓶罐罐,一眼看上去像科技电影的布景。
宋敛星有些迟疑,直到他看到很多形状不一的星星模具。
真的很多。
有他一开始拿到手的那颗虽然有圆滚弧度但肉眼看出是星星形状的模型,有改良之后更加圆滚但还能看出星星角鼓起弧度的模型。还有很多更圆一些丶圆得甚至看不出星星形状的,甚至还有很多圆形带星星暗纹的模型。
宋敛星不知道糖果是怎么做的。但看着这些模型,好像都能想到贺行山为了他刻意用糖片划出的伤口,重覆尝试多少次,才把糖果最后改成那个样子。
心里好像被塞了一整颗梅子,先是被外面那层糖霜浸得甜滋滋的,然后越来越酸。
他擡头看过去,贺行山就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看着他。
他拿起模具,问贺行山:“你能教我怎么做吗。”
贺行山拿起门口的实验服走过来,宋敛星很自然放下模具,朝贺行山微微张开胳膊。
原本想要把衣服递过去的手停在半路,转而无奈抖开衣服套过胳膊,给宋敛星穿好。
衣服是他的尺码,穿在宋敛星身上松松垮垮,袖子垂下来盖住手背,只漏出白皙指尖。
他晃了下手腕,手指扣住袖口,刚好擦过贺行山伸过来要给他挽袖的手指,卡进贺行山指缝里。
他停住没动,只垂眸看着交错在一起的手指,等贺行山的动作。
贺行山顿了下,转而捏住宋敛星的手指。他不轻不重捏了两下,逗堆堆一样的力道,很快就放开,告诉宋敛星:“别动。”
宋敛星攥紧手指,听话:“哦。”
做糖果也不是很难,更何况这颗糖果的材料配比在贺行山心里牢牢记了十几年。
他站在宋敛星身后,指导宋敛星把不同的材料混合,然后混合成糖浆,再在模具里放上梅子,倒入糖浆。接下来就是等糖浆冷却凝固,变成一颗颗糖果。
中午在食堂吃过饭,糖果就好了,装到透明塑封袋里包好。
贺行山不知道从哪儿拿了个罐子,把糖果装进去。糖果挤在玻璃罐子里,亮晶晶的散发着甜蜜的气息。
宋敛星抱着这一小罐自己和贺行山一起做出来的糖果,告诉贺行山:“家里已经有很多了,这些就放在你这里,留给你吃。”
贺行山:“好。”
回到办公室,贺行山处理早上积压的工作,告诉宋敛星:“这边有休息室,你可以去睡一会儿。”
宋敛星偎在沙发上陪堆堆玩,闻言思索片刻,说:“现在还不困。”
贺行山也就没说什么。
说话的时候他确实不觉得自己困。但这个位置靠窗,中午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过来,暖融融的。他嗅着空气中糖果甜香,听着堆堆扒拉糖果时塑料包装发出的窸窣声音,眼皮越来越沈。
朦胧间感觉到贺行山使用鼠标的声音消失,糖果的香甜气味被淡淡木质香取代。
宋敛星嗅着这个味道,意识越来越沈。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睡了,但实在好奇贺行山过来要做什么,不甘心这么睡过去,艰难让自己保持清醒,控制住呼吸频率,等待贺行山的下一步动作。
贺行山迟迟没动,就这么站在他面前,久久凝视他。
宋敛星闭着眼什么都看不到,但依旧觉得这目光好似实质,一寸寸在自己身上拂过。他的灵魂都在战栗,在期待更多。
但贺行山摸了摸他的头,很轻的叫他:“星星?”
宋敛星缓缓睁眼。
贺行山收了手,蹲下仰视他,像生怕声音大一点就会吓跑他的睡衣,声音很低,羽毛一样挠着宋敛星的耳朵:“去旁边休息室睡。”
宋敛星垂着眼皮和贺行山对视,突然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告诉贺行山:“不困了。”
贺行山拉住他的手:“睡吧。”
宋敛星居高临下看贺行山,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上去有点冷。
贺行山道歉:“不该吵醒你,给你读睡前故事,直到你困了,好不好?”
宋敛星依旧看着他,没说好不好,但态度松动很多。贺行山起身,拉着他往休息室走,他也半推半就的跟上了。
堆堆小猫也跟在后面,但实在是跟不上前面两个人,还是被关到休息室外面,只能看到关上的门,喵一声试图呼唤主人。
奈何房间里的两个人也没一个心思在它身上。
宋敛星跟在贺行山身后,环视这个所谓的休息室。
就在办公室书柜后面开了扇门,没家里的房间大,但着实也算不上小。大床衣柜浴室一应俱全,沙发上放着件西装外套,床头柜上随便摆着些乱糟糟的东西,比家里房间的生活痕迹还要更浓一些。
宋敛星在床上坐下,目光再次放到床头柜上,发现很大一部分乱糟糟的东西,是糖。
不是蜂蜜梅子糖,而是各种其他口味的糖果,有拆开的小包软糖,有五颜六色各种包装各种味道的硬糖。
——是自己那个零食礼包里拆出来,为了帮助贺行山戒烟时,拿给贺行山的糖。
但贺行山之前明明都说自己吃光了。
宋敛星看贺行山。
他眼里没有很明显的质问,但单是这轻飘飘的一眼,就让贺行山无力招架只能实话实说:“还剩一些,慢慢吃。”
宋敛星翻看着床头的糖果,从拆开的小包软糖里拿了一颗放到嘴里,含着荔枝味软糖问贺行山:“是还想抽烟吗?”
贺行山摇头。
他避开宋敛星的视线,掀开被子。
宋敛星躺下,贺行山自然把被子给他盖上,坐在床头拿起手机开始给他读睡前故事。
空调开得很冷,但被子压在身上捂得热热暖暖的,鼻尖是贺行山身上的香气,宋敛星发现自己说的什么不困完全就是嘴硬胡说出来的鬼话,因为贺行山还没有把故事背景读完,他就困了。把下巴往被子里埋了埋,他又看贺行山。
但贺行山正看着手机认真给他读故事,没擡头看他,只屏幕的光打在脸上,轮廓分明。
宋敛星吮着嘴里的荔枝软糖,忍住打哈欠的冲动,闭上眼。
床上的人呼吸越来越悠长浅淡,贺行山的声音也越来越低,句子和句子之前的间隔也越来越长。他的目光放在已经睡着的人身上,这句话说完才能低头看手机记住下一段。一个故事讲完,他很快把手机收起来,目不转睛看着宋敛星。
大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剩下一小片脸颊被软糖顶得鼓起来,看上去白皙软滑,很可爱。
现在这个人就躺在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床上,在自己一伸手就能摸到的地方。而且很不会照顾自己,脾气又很差。中午只吃了一点点的饭,在沙发上坐一会儿就睡着了,自己把他叫醒让来休息室的床上睡,就会发脾气赌气说不困了,现在还睡前吃糖,根本不考虑会不会坏牙。
就应该把他关在这里,用最柔软的丝绸和最甜的糖果包裹,被自己伺候着洗脸刷牙,被自己喂饭,被自己哄睡,睁开眼闭上眼,看到的都是自己。
寂静房间里,手指拂过被子布料的声音都格外明显。修长手指压下捂住大半张脸的布料,宋敛星的整张脸终于完全露出来。一半脸被枕头挤得嘟出来,另一半塞了糖果也是鼓出来的,看上去不再瘦得惹人心疼。鼻梁秀挺,嘴巴在被子里捂了这么久,艳红水润抿在一起。昏暗的房间一切都是暗色的,深蓝的被褥苍白的皮肤,只这一点红艳颜色,像颗沾了水的荔枝。
贺行山的呼吸越来越沈。
在吵醒宋敛星之前,他俯下身,轻轻吻住这颗小荔枝。
热的,软的。嫩得好像自己多一点动作,就会把表皮刮破,流出里面甜蜜的汁水。
贺行山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反应,内心欲念叫嚣着要再重一点,把他整个人都吞进去,嚼碎了和自己永远融为一体,就再也分不开了。
手指攥紧床上的被褥,几乎要把布料捏破,贺行山艰难克制占有欲超标而扭曲产生的破坏欲,试图把心里那只野兽接着关上。
也就是这时候。
唇瓣下原本抿在一起柔软嘴唇分开,荔枝软糖的气味蕴开来。
贺行山的理智轰得一声全部炸没了。
他控制不住顺着这个味道追逐,舌头跳过牙齿钻进去,追着舌尖残留的荔枝甜味,一点点细细品尝。
早先还说着自己不困的人现在睡得那么死,鼻尖所有空气都被掠夺,却还是闭着眼睛睡得正香,好像被剥开壳露出柔软多汁内里丶只能任人品尝的荔枝。
舌尖丶口腔,贺行山一寸寸尝过每一处,最后挑着宋敛星的舌尖,把已经化开只剩一小颗的软糖勾出来。贺行山挑着舌尖那颗软糖,喉结滚动。
房间依旧寂静,只剩一沈一浅两道呼吸声,现在的吞咽就格外明显。
但宋敛星还在睡。
脸颊透红,嘴唇也红艳艳的嘟着,嘴角挂着一丝水湿。
贺行山又低下头,指腹轻轻擦过嘴唇,感受着宋敛星洒在手指上的湿热气息,手背上青筋再次绷起。
他仓皇移开视线,迅速拭去所有水润,把被子重新拉上来盖好,这才艰难控制自己离开。
锁扣卡上锁舌,轻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
但床上的人还是睁开眼,被窝里的手一点点摸索着往上,最后抵在嘴唇上。几乎是发烫的温度,热得让人心惊。
宋敛星看着关上的门,忍不住翘起嘴角,重新闭上眼。
这次是彻底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