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5章 第八十五章 没良心
叶绯提供粮食, 自然就是她养着洧一。
所以,让他干什么都是应该。
每天除了挑水做饭做家务,还要给她解闷, 如抓漂亮鱼,会唱歌的小鸟, 摘味道好闻的花草,或是抚琴。
只有晚上, 才是属于洧一自己的时间。
即便叶绯不在, 他也无法离开山崖,有结界困住他。
叶绯在等他飞升,知道,但飞升之后她要做什么,不知道。
清晨, 太阳未升, 洧一走下台阶,他数过, 共有三千三百九十九阶。
每个台阶,洧一刻下叶绯指使他做过的事, 把这当成一劫难, 他要看看自己有多少劫。
在崖底,水桶已经整齐装满水, 洧一在第八十七台阶上刻写,蜂巢取结晶蜜。
现在,他可以走一次就将水缸灌满。
迎着红日轮,洧一稳步走上去。
一张甜糕食方看记住后, 洧一找到糯米粉,叶绯无耻, 偷移教庙的粮仓,却说是她养他。
在糯米粉团中加入花汁染色,在揉的过程中,修长指也被染上色。
蒸熟后,糯米糕呈现漂亮浅紫色,切成三指宽长条,木签插进去,一块块排列在盘中,挤上蜂蜜,又撒上干碎花。
叶绯吃到了甜糕,露台顶有缝隙,阳光漏下来落在她肩上,背上。
“全是我的。”
她霸占全部甜糕,得意洋洋。
“神都是你这样的败类吗?”
“我可是优良品,真正的败类你是没见过。”
洧一问天庭是何种模样,
“你是小天宫预定的种子,将来你飞升是去小天宫,天庭和你没关系。”
“小天宫是什么?”
“那是一段很长的故事,讲起来太费口舌,简而言之就是天庭的敌人。”
“所以,我们是敌人。”
“不,你是我的囚徒,我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你。”
话题终结,洧一看叶绯的眼神,想掐死她。
秋天过去,白茫茫雪覆盖,叶绯后知后觉洧一生病了,凡人受不得冻。
他病体拖了三天,毫无征兆地晕倒在地,叶绯饿了一顿,才发现他身体发烫晕过去。
神药太补,他吃了会爆体,叶绯苦恼,凡人比小宠物还脆弱,要怎么治疗。
叶绯坐在塌沿边,盯着脸烧通红的人看,想看到他醒来,问该如何。
洧一竟真被她盯出嘴里喊水。
细水柱流进他嘴里,眼睛睁开,有些浊,看起来很不好的样子,像被感染了虬。
“你该怎么治?”
洧一意识迟缓,一会儿后才沙哑说,
“去找个大夫。”
“大夫是什么?”
洧一合上眼,
“罢了,你去煮碗热粥吧。”
“你之前不是吃药就治愈,那个药呢?”
“小病而已,不需要吃圣丹。”
“你不会死吧,圣丹在哪里,我喂你吃。”
“不会死,我要喝粥。”
叶绯看起来不死心,洧一强撑坐起来,有气无力说,
“快去吧,喝了粥我就会好。”
叶绯离开去熬粥,砂锅中米粒飘花,她敲了三颗蛋进去,又撒进一些碎甘草,搅拌均匀后,香气扑鼻。
洧一背靠软枕又昏迷了过去,叶绯掐开他嘴灌进去,但他咳嗽流到衣上,叶绯掐诀净衣去味。
松开手,他又往后倒,通红的脸已经变成了惨白,在冒虚汗。
叶绯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他额间,疏通经脉,一开始没做是嫌麻烦。
但喂粥更麻烦。
初生的灵,和凡人差不离,经脉细脆。
一遍疏通后,洧一醒来,虚弱看着叶绯,她的手指让他变得舒服。
他继续闭上眼,感受体内清晰的经脉。
叶绯手指离开他的额间,那碗粥递到他面前。
洧一垂下眼,已经吃过鱼,罢了。
他接过后仰头喝,没有想象中的蛋腥味,有淡淡甘。
他喝停,等咽下,说,
“你会做饭。”
叶绯腿一叠,
“那当然,我什么都会。”
洧一看她的眼神,冷飒飒,逼他学做饭,还嫌弃难吃。
叶绯挑嘴笑,
“想打我,你打不过。”
洧一眼不见为净,把粥全部喝完,身体不再无力。
“谢谢。”
“真想谢我,你快点飞升。”
洧一闭眼闭嘴,不肯再与她说话。
叶绯把空碗拿出去,在这时传音虫响起,宝迦每天准时联系她,甜腻腻的喊名声,
“宝迦,我今天做好事,救了凡人。”
叶绯在门外说话,洧一感受到体内有什么要破出,他压抑住不被察觉有异。
一直等到夜里,确定叶绯不在,洧一才松制,身体出现了变化,他能感觉到有力量在涌出。
无需教,便自通去吸收。
隔天,叶绯从外带回来许多御寒的厚衣厚被。
“看你在体娇的份上,以后只要每天下去捕鱼。”
洧一眼睁睁看着她挥动手指,水柱从底升流进水缸,不过一盏茶就满缸。
让他挑水没有意义,纯粹就是折磨他。
身裹厚衣,很暖,但心想踢她下去,恶劣神。
洧一脸比冰柱还寒,他从高崖走下,白雪纷纷扬扬飘落,台阶上有脚印。
山谷中万籁寂静,远离世俗,洧一现在留着到耳的短发,刻板戒欲生活让他看着清冷。
比冷白月还要寡淡。
洧一手指点厚冰,冰下游鱼被震晕,指尖点落一块圆冰,取鱼。
他的脸上,浮出浅笑。
什耶教弟子修炼一部经书,名叫如来。
叶绯翻看过,没有文字,只有图画,全凭弟子个人领悟。
洧一自三岁就入教庙习如来,每翻每新,淡欲修炼。
所有欲中,情欲最难抑制,但他从未有过困扰,他从如来中领悟习修明华净土。
若非被亲人下药,不可能去肌肤触碰。
一场病让他突破,再翻如来经,能看见更多。
洧一常常在崖口打坐,进入天人合一状态。
叶绯白天睡觉,与他错开时间不打扰。
时间过去快,叶绯看见洧一能连续三五天不动,这是好事,距离他飞升不远了。
叶绯自己做饭,不嫌麻烦要吃顿好。
猎了一头鹿,刀削肉片,每片厚度均匀,装在木盘中的肉片纹理漂亮。
准备好肉,她出去了,没多久带回一篮子的新鲜蔬果。
光滑石头洗净,放在丹炉中烈烧。
在这期间她调了份蛋酱,味道浓郁香。
一切准备就绪,她要享用家庭版岩石烧肉。
滋啦的肉熟声,香气开始钻进鼻,叶绯觉得还缺了点冰酒,她起身去拿。
回来后,那个凡人恬不知耻在吃她的烧肉。
“喂,这是我的!放下你的筷子!”
洧一眼神谴责她,
“我饿了。”
“饿了吃米饭。”
“你也太不是东西了,我给你做了多少顿饭。”
洧一不走,他夹肉又蘸酱,吃得舒服。
好滋味要失去一半,叶绯没好气,
“给我拿碗筷。”
洧一起身去拿,被她使唤惯了,还顺手拿酒杯。
叶绯也不是小气,不快只是因为她忙累第一口不是她吃。
肉够多,叶绯把肉片放在白莹米粒上,筷子夹团一起塞进嘴里,口感好到她眯起眼。
冰酒下肚,什么不快都舒平了。
洧一嘲笑她像个老爷,吃饭要咪酒。
“这叫享受,你这种刻度尺哪里懂。”
“你有贪欲,不懂节制。”
“把快乐节制没了,活着有什么意思。”
“你歪理多。”
“这才是真理。”
肉片有剩下,洧一做了饭团,捏成四方圆角。
白素饭团,肚中藏肉。
五十年过去,时间在叶绯身上根本没有停留,洧一问她神的寿命,她说只要没死,基本可以与天同寿。
洧一的面容身型比初见时要更成熟,但时间在他身上也停止了。
他虽然留了发,但保留戴金环。
这日,他如往常一样回去,但在半途,感受到崖内有其他人,他踏台阶的速度加快。
伯乙和程歌分别带了人来,他们跑遍多个境域,找到好资质弟子。
一神养一人,看谁先养出飞升者。
三个凡人,亲眼见神劈山挖洞,半天时间造出居住所。
他们住在山谷不同的崖洞内,隔着远距离,但对望能看见。
之前洧一不觉得这里小,但伯乙和程歌带人回来后,他觉得这里拥挤,没了清静。
梅雨季节,夜里没有月,叶绯晚上绘画,洧一裸着上体在抚琴。
为了画面效果,叶绯还在他身上刺青月轮。
黑色线沿着喉结到胸口,弯月入圆月怀,四周是发散的大小点。
禁冷男人低头抚琴,纹身让他看起来身上有故事。
叶绯作春宫画,主角全是洧一,一册精画肯定能卖出高价,私房金币又能有。
洧一像是过去的叶绯,他被摆布拒绝不得。
穿了衣也遮掩不住喉咙的黑线,他添了魅惑,清冷被玷污过一样。
后来,连他的脚背也不放过,刺上月纹,她还振振有词说,
“月神喜欢你。”
无月的夜里,他是她的玩物。
不是有身体接触才是,他的身体被刺上了烙印。
叶绯手背有日轮,洧一讥讽她被玩弄过拿他来作心里平衡。
叶绯却是擡起手背给他看清楚,
“这是一个名字,他让我记住他。”
接着她又说,
“最多到时我分你点金币,你飞升去小天宫也需要,没钱寸步难行,那里可不是教庙。”
洧一眼神冷,
“那你又是想让我记住什么。”
“没有啊,只是觉得漂亮,我们又不是情人关系。”
“只是漂亮,你把我的身体当什么!”
“摇钱树,哎哎,别砸琴,很贵。”
洧一把琴给砸烂,还拿刀把刺青划破,不在乎疼痛要毁去。
他穿着单薄衣,胸口殷红血在流,受伤让他看起来别有味道,叶绯记住这个画面,低头赶紧画。
“叶绯!”
狂怒吼声,她头也不擡,
“很快,马上就好。”
洧一过去扔光桌上所有笔,洒了颜料,桌上地上一片狼藉,叶绯扑在画上保护,身上脏了画不能脏。
洧一更怒了,
“你眼里只有污秽不堪的画!”
“这可是金币。”
“你起来!”
“你先走远点。”
他不走,叶绯设下结界。
洧一眼神狠戾盯着叶绯,她若无其事把画卷起来,
“别闹了,我存点金币不容易。”
画卷收好,叶绯来到他面前,手指赋灵力要治愈伤口,他握住她手腕,拒绝。
“摇钱树怎么了,我那么多下属给我赚钱,都没你这脾气。”
“你厉害,专门画男人身体。”
“你少空口污蔑,我可是正经神,只画过这一册春宫。”
“你不要脸。”
“没玩弄你身子不错了,还说我不要脸。”
被划破的伤口治愈,叶绯检查月轮,没有破损放下心,她说他,
“砸东西可以,不能再划这里,月神会生气。”
“我就划。”
砰一声,叶绯把洧一的脸按进了石壁,
“当我脾气好是不是,我打人可是很痛的。
凡人就是欠教训。
这天起,洧一不再理叶绯,拒绝和她说话。
作画他也不配合,冷着脸,眼神故意无光。
叶绯是走精品路线,这样的对象自然不满意。
“洧一,你有什么不满,说。”
洧一嘴缝抿紧,不理她。
叶绯许利诱,他不为所动,暴力恐吓他,宁愿受伤也不肯再合作。
当一个人无欲无求,真当刚硬。
叶绯开始思索,他到底为什么生气,好难相处。
梅雨季过去,洧一没有和叶绯说过一句话,大有再也不说的趋势。
清晨,洧一走台阶下崖,身后多了条尾巴,叶绯跟着他。
叶绯要跟到他烦,开口说话。
这一场冷战,双方开始拉锯。
洧一走哪,叶绯跟哪,他做什么都跟着。
吃饭沈默压抑,叶绯很不喜欢,她眼神盯住洧一,他不受影响,自己吃完就把饭桌收拾了,也不管叶绯吃没吃。
不说话持续到了盛夏,也没有好转,叶绯从外带回来一个大西瓜。
她把西瓜最中间的部位挖成圆球,给洧一。
白瓷彩蝶寿桃果盘中,叠着颗颗红艳圆球,金叉挑起一颗,放到抿紧的唇前。
冰凉红果肉触碰到唇,压了压,他眼神移到她身上。
冷战结束了,洧一不允许被画得暴露香艳,他要改。
他有一手好丹青,叶绯给他一幅试改,他把自己画得严严实实,叶绯不乐意,这还怎么卖,不给他改了。
只是接下来的画作,走向朦胧派,多是侧身,背影,正面时,有物遮挡。
洧一就是脱了衣,也是勿靠近的气息。
叶绯也有画正常的时候,白日她坐在台阶上,只线条勾勒洧一的面容或是身形来练习,以便捕捉到神韵。
洧一站在河面,在对战叶绯抓来的魀,幽冥中的十一级。
他从如来经中学了不少本事,连瞬身都会。
洧一没有法器,一天一夜,他浑身是血徒手杀了魀。
叶绯给他治疗时,他问,
“法器如何炼?”
“这个问题,那可就价格贵了。”
洧一没有说话,而是等到了隔天清晨,叶绯在沈睡,而他没有恶意,没有惊醒她。
他一无所有,无法等价交换,只能卑劣。
玉玦录下他们亲密共枕的画面。
这还不够保险,他将她的手臂放到小腹,在每日定时的传音虫响起时候,叶绯迷迷糊糊接起。
她的手碰到软,抓了一把,下一刻,神情呆滞,她转过头,洧一躺在一旁,眼神幽凉。
他故意打哈欠,发出了声。
宝迦在传音虫中立即说,
“给我看房间!”
叶绯冷汗流下来,冤枉,天大的冤枉,凡人心眼怎么这么黑。
叶绯不敢给宝迦看房间,他没穿衣服在她床上,这谁能不误会。
“宝迦,我待会儿给你解释,先这样。”
叶绯结束传音,宝迦再传来她也不接。
洧一被叶绯按在地上打,比和魀对战时还要受伤严重。
“你敢陷害我!”
洧一露出笑,
“需要我解释吗。”
“我要打死你!”
“他会怎么想?”
地凹陷出洞,叶绯拳拳狠,洧一无法再开口。
打死他,叶绯身上的冤枉锅背定了。
不打死他,她气难消。
传音虫一直在响,叶绯逃避不接。
程歌黑着脸进来,传音虫对准了她,
“宝迦找你。”
叶绯嗖地跑了,沈默片刻,宝迦客气对程歌道谢。
叶绯冲跑出去,脑子一片僵,不知道怎么面对。
到了夜里,她也没有回去。
两天后,洧一在芦苇丛中找到她,她把自己遮起来,不和他走。
洧一蹲下身,移走遮住她的芦苇,说,
“只是听到声音而已,你为何紧张到都不回来?”
洧一不解,她紧张得太过了,他们并没有实质性的东西。
叶绯抢过芦苇,继续遮住她,
“我被你害惨了,快点走。”
洧一抿了抿唇,说,
“那你联系他,我解释清楚。”
“他不会信的。”
“我给你做了炸鱼面,有加蛋皮。”
洧一拉叶绯站起来,芦苇高过了他们,他走在前,拉着低垂头丧气的她。
阻挡前路的芦苇,他挥到一边踩断,带着不知所措的神回去。
她可真幼稚,竟然躲在芦苇丛中。
五天后,叶绯看到宝迦出现在崖内,她停在最后一阶台阶上,迟迟不敢走过去。
结界隔绝神与凡人,看得见听不见。
传音虫中的宝迦,他丰神俊朗,气度不凡。
洧一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但从叶绯的神情判断,定是在被训斥。
“长点心眼,别再被凡人算计。”
叶绯擡起头,
“你信我,我没乱来。”
宝迦伸出手指点她额头,
“区区凡人,谅你也不至于,你自己心虚。”
“主要你不分青红皂白次数多。”
“我哪次冤枉过你?”
叶绯反驳不出,转移话题,
“你怎么来了?”
“不来,怎么知道你金屋藏娇。”
“不单我在养,伯乙和程歌也都养了一个。”
叶绯的脸被捏住,
“让你们做任务,你们还比赛上了。”
叶绯露出笑抱住他,
“宝迦,能不能让我回去,换别人来做这个任务。”
“这是在给你镀金,你占着界域长的位置,但什么贡献也没有,和伯乙一起得个大功劳。”
“谁啊,眼红我。”
“数不胜数。”
宝迦说完,结界撤去,洧一从高处阶梯滚落。
胆敢算计叶绯,不死,但要给他个教训。
一道道雷劈在洧一身上,魂散的痛,再压抑,也忍不住喊出声,太痛了。
那个神居高临下看他,仿佛是碾死只蚂蚁般简单。
叶绯扯他袖子,被他仅一眼,就放弃,窝囊别过头,当没看见。
洧一咬血牙站起来,往高处台阶走,每走一步,身上无形压力加重。
他看宝迦的眼神不服,身体血肉在开裂,骨也在颤鸣,血从台阶往下流。
骨头砸地发出声响,洧一再次从台阶滚落。
夜里,洧一拖着残躯进屋,一路快把他身体血要流尽。
他唇色苍白经过叶绯的寝房,欢爱声让他厌恶皱眉。
兴许是有血腥味,很快就听不见声音,应当是设了结界。
结界,无形墙隔绝出两个世界。
洧一要记住今天的疼痛,没有立即服用圣丹,挨疼到天亮,才服下治愈自己。
叶绯,没良心,就不该可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