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章 第 80 章
    明檀撞上李弥的眼神, 一眼便看出他的心思。明檀平日极少在人前抚琴，见识过她琴技之人寥寥无几。今日本也只准备敷衍过去便罢，即便看到李弥这样期待的眼神, 明檀也没想着要一展琴艺。
    龚先生授课很是自由，他自己一曲抚罢, 便叫每人各自抚琴，他再从旁指点。龚先生认为“乐”是讲究天赋天资的，在他看来, 无天赋之人, 就是练到死，也只能听个响罢了。
    明檀单手随意拨着琴弦, 不成曲调, 三皇子与七公主皆通音律，两人弹奏他们西陵的曲目。
    李弥也无心抚琴，时不时看一眼明檀, 两人偶尔视线对上，李弥觉得明檀懂他的意思，但就是不肯为他弹奏一曲, 心下感觉一阵无力, 连看向明檀的神情都带着哀怨。
    明檀并不管她，只顾自己随意拨弄琴弦, 像是初初学琴的稚儿。
    倒是坐在李弥身后的柏绮漱, 使出了浑身解数, 引得了龚先生的主意。
    龚先生来到柏绮漱身边, 听她弹奏一会儿后, 颔首夸了一句：“有些天赋。”
    柏绮漱得了龚先生的夸赞，七公主便凑过来问明檀：“郡主怎么不好生弹奏一曲？”
    “技不如人, 就不献丑了。”明檀笑道。
    “莫非郡主不擅音律？”七公主觉得难以置信，她从小便知大梁的贵女们，琴棋书画得样样精通，琴是放在头一位的，明檀怎么可能不通音律呢。
    明檀笑道：“略知一二，但志不在此。”
    七公主小声道：“其实我也不太喜欢。”
    两人相视一笑，竟凑到一处，就着一架古琴，一人一手在那拨着琴弦玩。
    若是旁人授课，见到两人不务正业定然要恼怒的，但龚先生瞧见之后，反而朝她们笑，半点都不见生气。
    七公主轻声道：“你们这的先生，脾气都好。在我们西陵若是像咱们这样，得挨戒尺！”
    明檀笑道：“只是这位先生比较特殊，也有严厉的。”
    “我教你我们西陵的曲子呀。”七公主忽然道。
    “好啊。”明檀笑着应下。
    “没有曲谱，你能记住吗？”七公主觉得明檀说自己只略通音律，担心教不会她。
    “试试吧。”明檀应道。
    七公主回到自己的席位上，看了一眼明檀后，开始拨弄琴弦。明檀一边听七公主抚琴，一面手轻轻在琴身上五指交替敲击着。
    等七公主一曲弹完，才转过头，只见明檀双手已经放在琴上开始抚琴。
    李弥一直留意明檀，这会儿见她认真抚琴，身子不由得端坐，停下手来，专心看她。季三皇子见明檀弹奏他们西陵的曲子，也看向她。
    林夔小声对徐旻道：“檀儿对这次的差事当真用心了，平日里难得见她抚琴。”
    徐旻颔首，朝李弥的方向瞥了一眼，见他正盯着明檀看，心下不悦。檀儿难得抚琴，倒叫他也见识到了。
    七公主则是瞪大了眼，原来明檀郡主适才是谦虚呢，她明明就极有天赋，不过听她弹了一次，竟然能将谱子全都记下……
    一时，琴室内，大多数人都朝明檀看去。柏绮漱本在认真抚琴，但她突然听到不熟悉的曲调，发现是明檀在弹后，心一下子乱了，心一乱，手就不听使唤，只能停下来，也朝明檀看去。
    明檀素来不惧别人看她，这会儿也是旁若无人，弹完了西陵的名曲。
    明檀手一停，季三皇子便带头抚掌称赞：“郡主琴技高超，令人折服。”
    七公主连忙附和：“郡主不但琴技高超，还有过耳不忘的天资！”
    明檀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她可是她爹亲手教出来的，就连龚先生都觉得自己不如明驸马呢。
    龚先生叹道：“老天爷就是不公平，郡主此等天资，实在万中无一，若是能专心琴艺，必能有大作为。”
    明檀笑道：“先生过奖。”
    “可惜，你们父女，志不在此啊！”龚先生叹道，“既然志不在此，为何不将天资给志在琴艺之人呢！”
    龚先生一边叹息，一边回到自己的琴前。
    明檀已经开了个头，后续便也不藏着了，为着显示礼尚往来，她便提出也教七公主一曲。七公主欣然应下，明檀选了调简单轻快的曲子，教过七公主后，七公主很快便能上手。
    龚先生自然也没忘记夸赞邻国的贵客，七公主得了夸赞，心情大悦，欢欢喜喜地与明檀说话。忽然间，七公主笑容凝在脸上，双目缓缓垂下，好似一下子遭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
    “公主？”明檀忙轻唤了一声。
    七公主摇头，很快便又擡起头，脸上仍在笑，但笑意变得勉强了。
    “好端端的，公主突然怎么了？”明檀追问道。
    七公主声音极轻，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她说：“可惜，他不在这儿，以后也未必能得见我抚琴。”
    明檀极为惊讶，七公主刚才明明是欢欣的，愉悦的，但只因这份欢欣愉悦，与晓玲珑无关，他亦未能得见，她便一下子由极喜到极悲。这到底是怎么样可怕的情爱？而她所有的喜悲，情爱，对方压根完全不知情。
    这叫明檀想起前世那个宁愿死在李弥马蹄下，也要叫李弥记住她的女子。明檀觉得自己看不懂她们，她擡头看了一眼李弥，觉得无论到哪一日，她大概都不会对李弥有这样的情意。
    明檀一时连劝都不知道如何劝，便提出与她合奏一曲，叫她分心。
    七公主愿意听明檀的，两人合奏了适才的西陵曲子，期间，三皇子与李弥也加入他们，一曲抚完，七公主脸上终于又重见笑意。
    琴课授完，便学“羿”……
    整整两日，七公主与三皇子，将国子学堂的“六艺”全都学了一遍，另又上了算学，农学……
    这两日授课完，三皇子都要与祭酒以及学监等人见面，向他们请教一些问题。
    西陵此次送了厚礼，求大梁帮他们建国子学，祭酒得了皇上的吩咐，能说的都与三皇子说了。明檀与李弥一直作陪，他们听得极为认真，倒是七公主时不时用眼神示意明檀，想与她先离开。
    等他们商讨结束，天色已晚。四人从祭酒书房出来，一起朝外走。
    七公主小声嘀咕道：“三皇兄一人听就行了，我又不懂，白叫我在这耗着。”
    三皇子叹气，趁着无人注意看了一眼明檀，自家妹妹比起明檀郡主实在差得太远了。
    四人到了国子学堂外，在两国官员与护卫的护送下回行宫。
    七公主仍是与明檀同乘。
    这两日明檀发现，七公主的情绪时好时坏，前一刻还是笑的，下一刻便有可能泫然欲泣。而明檀这两日一次都没有劝说她，只是陪着她。
    马车上，七公主道：“明日，我真的能见到他吧。”
    明檀过了一会儿才道：“嗯，能。”
    “吓我一跳，能就直接说啊，怎么还迟疑了。”七公主拍着自己的心口道。
    明檀笑笑，看着七公主，没有说话，她这会儿不想与七公主多说什么，也不劝她，明日一切全凭七公主自己，她想看看七公主到底会只见晓玲珑一面，还是会做出别的事。
    总归就算是祸，她也闯了，还是和李弥一起。
    明檀与李弥将两人送回行宫，此时，行宫们前的灯笼已经点上，天色已经全黑，天气炎热，仍能听到断续的蝉鸣。
    李弥站在明檀马车旁，小声与她说话：“檀儿，你猜明日会如何？”
    明檀叹息：“我不知，也猜不着。”
    “我们还有机会去提醒晓玲珑，檀儿决定去还是不去。”李弥道。
    明檀摇头：“不去，我想看看七公主到底会怎么做。我这两日，甚至都没有劝说她。”
    李弥闷声笑笑：“檀儿到底对他们还是好奇。”
    明檀笑道：“说不定他们要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举措来，到时候两国震惊，而我俩，就等着下大狱吧。”
    “若是能把我与檀儿关一处，那也值了。”李弥笑道。
    明檀瞪李弥一眼：“不早了，我得回去了。”说完，明檀便要上马车，李弥在她上马车前，到底将她手握了握又松开，轻声道：“我骑马送你。”
    明檀没回话，上了马车。李弥则翻身上马，跟在明檀马车后，一直将她送到长公主府。
    夜里，明檀做了个梦，梦见西陵和大梁打起来了……
    梦醒后，明檀便没有睡着，一直熬到天亮，她觉得这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明檀起得很早，难得她比李弥竟先到了行宫门口，头一次，她在马车里等李弥。
    不过，李弥没有叫她等很久，很快她便听到马蹄声，掀开车帘一看，果然是李弥踏着晨光而来。
    见到李弥的那一刻，明檀突然觉得心安了许多，果真有人同罪，便不那么怕了？明檀放下车帘，下了马车。
    明檀下马车，李弥也下了马，直接朝明檀走来。
    “檀儿今日好早。”李弥走到明檀近前，温声道。
    明檀似乎闻到了李弥身上淡淡的晨露的气息，心下越发觉得安宁，难得与李弥调笑一句，道：“也叫我等你一回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