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章 第 34 章
到下个落脚驿站时, 已近亥时。
明檀下车时，感觉腿有些发软，一直坐着, 加上一路颠簸，浑身感觉要散架了。
稍微用了些饭食, 脚踏实地地走了走，明檀才感觉自己又活过来。李弥不忘差人送了些生肉来，明檀用筷子夹了喂给采彤。
“这小玩意定是被人驯养过的。”明檀见采彤吃完一块肉就眼巴巴地看着她, 语气肯定地对怜月道。
“郡主还怀疑是李世子？”怜月问道。
明檀摇头：“应该不是, 他说不是，不像撒谎, 估计是附近的山民驯养过, 不知怎么又回到山里去了。”
怜月觉得郡主的猜测有道理，便笑道：“估计是回到山里自己觅不到食，所以看见人, 就往人身上扑。”
“也不知道说它机灵好，还是傻好。”明檀道。
怜月觉得是机灵，郡主是不会亏待她的人的, 也不会亏待她的小玩意们。
咚咚响起两下敲门声, 怜月隔着门问是谁，来人道：“给郡主送药浴来的。”
怜月开门, 是周太医身边的小厮, 提着一个木桶, 里头是冒着热气的药浴。
“有劳。”怜月道了谢, 接过木桶。
明檀问道：“你什么时候去找的周太医？”
怜月一楞：“奴婢没找啊。”
“那这药浴……”明檀话没说完, 便住了口。不是她们还能有谁，自然是李弥。这人……心有必要细到这份上吗？
明檀与怜月一起为采彤洗药浴, 这小玩意实在是乖巧，被丢进水里都不跑，简直就是习惯了似的。
明檀还在它腿上发现了一个伤疤，越发觉得它最起码曾经被人救助过，因此才会对人很信赖，甚至想方设法赖上来。
如今天不冷，采彤被洗过后，裹着一层绸布，被明檀抱在手里。
怜月见明檀抱着采彤的模样，倒像是抱个小婴孩。怜月不由心下感慨，也不知道将来郡主的夫君到底是什么模样，他们会生出什么样的孩子来。
“郡主，时辰已晚，您也洗洗歇下吧，奴婢把这小东西安置了。”怜月道。
此后的几日，一路太平，明檀有了采彤解闷，路上倒是没觉得那么无趣了。李弥每日都会派人送些生肉过来，有时还会烤些鱼或者肉给她吃，但他一次都没有单独到她跟前来，也没有再给她送花，更没有邀请她一起去看风景或者探访村落之类。
明檀几次想叫怜月把那个鲁班锁还给李弥，但最终一直没开口。那鲁班锁，被装在一个香囊里，与明檀的随身行李一起，每日被带进带出，明檀也没有重新拿出来摆弄。
李弥也一直没有问她讨要，好像忘了这个物件似的。
算他识趣！明檀道，果然不给他好脸色，他就懂事了。
但怜月觉得，郡主哪怕有了采彤陪伴，也不如刚离京那几日快乐，有时候她还抱着采彤发呆，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从京城到琅琊关，将近一千里，明檀一行人，走走停停用了半个月，到琅琊关这一日，正好是端午。
镇守琅琊关的裴昂裴将军，亲自去迎明檀一行人。
明檀这会儿已经换了夏装，仍是女官的装束，与同行的女官相差不大。
裴昂一直镇守琅琊关，年近三十，还未娶亲。不为别的，只因他自己文武双全，样貌出众，寻常女子入不了他的眼，但琅琊关这地方，哪来的美人？
裴昂上一次见明檀时，她还小，虽说已经容貌出众，但觉得只是个孩子，这会儿明檀再出现在裴昂面前，他顿时觉得移不开眼。
这不就是他心心念念多年，宁缺毋滥的大美人妻子人选？裴昂到底年长，即便有心思，面上也绝不显露，况且他也不能只看外貌，还得了解习性。因此明檀对裴昂的心思毫无察觉。
“郡主丶李大人丶程将军，诸位大人，一路辛苦。”裴昂朝众人拱手。
明檀笑道：“裴将军与将士们镇守琅琊关多年，才是劳苦功高。”
这话裴昂喜欢，觉得明檀郡主不光貌美，还识大体，心里对她的喜欢越发多了一分。
李弥站在明檀身侧，不动神色地打量裴昂，裴昂带着探究的眼神看明檀时，李弥也正看他。出于直觉与本能，李弥倒是一眼就将裴昂的心思给看穿了。
李弥觉得这很正常，若是见到郡主这样的女子都无动于衷，那才是怪事一桩呢。
“今日端午，末将与将士们一起包了粽子，还打了许多猎物，正好为郡主与诸位大人接风。”裴昂爽朗道。
“劳将军费心。”李弥道。
裴昂将明檀与李弥等人领到将军府，先安排他们休息。
裴将军可没收到皇上的指示，说要撮合明檀与李弥。他还听程将军说了，郡主和李弥一路上闹得似乎不太愉快，加上他自己的一点私心，李弥被安排在西院，明檀在东院，两个人离得老远。
裴昂虽说没娶妻，倒是有个小妾，姓薛，平日里将军府的内务，多是她打理。
但叫一个小妾招呼郡主，便太失礼，裴昂一时有些犯难。
薛氏平日最是温柔体贴，见裴昂犯难，便细声道：“将军平日顶聪明的人，这会儿倒糊涂了。郡主如今是朝廷的特使，您要看的是她这会子的身份，而不是对待一般女眷，您应当向对待李大人一样对待郡主，亲自招待。至于一些内务小事，吃穿用度，交给妾与府上的婢女打理便是。”
裴昂嘶了一声，点头笑道：“你倒是机灵，这话说的有理。”
薛氏掩嘴笑道：“我机灵也是将军教的。妾也有私心，郡主金枝玉叶，妾若是无意间怠慢了，丢的可是将军府的人。”
裴昂连连点头：“你素来懂事，平日没白疼你。”
东院内，明檀到了她暂居的之处。可以看出，一应布置齐全，且都是新的，虽不奢华，胜在干净。伺候的婢女也准备了六个，对颠簸一路的人来说，已经是极好之所。
“郡主，先叫人打水来给您沐浴吧。”怜月道。
“嗯。”明檀应了声。
如今天气热，昨夜为了赶路，他们到驿站已经很晚，明檀没有沐浴便歇下了，身上早就觉得不利爽了。
怜月便去吩咐人打水。随行的太监把装着采彤的笼子给送了过来。它一直要追着明檀，刚才的场合不适合它出现，明檀便狠心将它关起来了，这会儿它正在笼子里打转，一看到明檀便停下来看她。
明檀吩咐小太监：“把它放出来吧。”
小太监打开笼子，采彤蹭一下蹿到明檀身上。
将军府的婢女们在一旁早就看呆了。怎么郡主还养了这么个玩意儿，这可不是好东西……郡主倒不怕人说闲话，不在意自己的名声。
怜月对那几个婢女道：“这是郡主养的红狐，叫采彤，你们平日不要去逗弄它。”
“是。”婢女们就算心里有想法，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地应了。
热水送了过来，明檀开始沐浴。采彤亦步亦趋地跟着明檀，明檀沐浴它便在旁边蹲着。
怜月笑道：“采彤有时候像只狸奴，有时候又像只看家犬。”
明檀用手指上的水去弹采彤，它也不跑，就这么蹲守着。不知怎的，明檀忽地觉得这狐狸，有点像李弥……她顿时脸有些发烫，好在她正在沐浴，怜月没瞧出来她的脸红了。
怎么就想到他了……明檀心里暗暗责备自己一句。
明檀还在沐浴，薛氏便已经听说那位京城来的郡主，竟然养了只狐狸玩儿。
“竟然养狐狸，也不怕惹了一身骚气。”薛氏与婢女嘀咕道。
来回话的婢女又小声道：“将军回房后，换了衣裳，还洗面整须了。”
薛氏脸一沈：“听说那位郡主是天姿国色？当真如此？”
婢女不敢说是，但也不能撒谎，支支吾吾道：“是比寻常人要好看些。”
薛氏作为裴昂的妾氏，对裴昂一直想寻一个秀外慧中的妻子这事自然是知道的。如今这位郡主云英未嫁，又是天姿国色的大美人，身份还那样尊贵，只怕是个男人都会动心。
瞧将军又是更衣，又是整须，便知他上心了。若非如此，他在迎接这些人之前他怎么不做那些，还不是为了给郡主看的？
明檀沐浴过后，未穿官服，换上了自己寻常穿的衣裙，才洗过的长发披散着，人缓缓地从屏风后头走出来，直把将军府的婢女看呆了眼。
先前郡主穿着官服，她们也没敢细看，这会儿她们才惊觉，郡主的美貌实在叫人心惊。同时，她们心里都想到了薛氏，不知这位将军府实际的女主人，看到郡主后，又会作何感想。
明檀躺到床上，怜月拿着干帕子给她绞头发。
“郡主您歇会儿吧，接风宴还要有一会儿呢。”怜月道。
明檀懒懒地嗯了一声，闭上双眸。怜月手下边极为轻柔的为明檀拭干头发。
明檀本来只是闭目养神，但沐浴过后，整个人都松弛下来，竟很快就睡着了。足足睡了一个时辰，才被怜月叫醒。
“郡主，您起身梳妆更衣了。”怜月轻声道。
明檀睁眼，缓了两息才想起自己这会儿身在何处。
怜月问道：“郡主你穿官服还是您自己的衣裳？”
“自然是穿官服。”明檀道。
“是。”怜月应了声，便取来干净的官服与明檀换上，头发也简单束起，簪了寻常上值时的玉簪。
接风宴设在将军府的长胜亭，明檀带着怜月赴宴，采彤被锁在房中。
明檀到时，李弥丶程将军与鸿胪寺的官员等人都已经到了。
“小憩了片刻，来晚了，诸位恕罪。”明檀道。
“不敢，不敢，我们也才到。”程将军道。
裴昂见郡主还是穿了官服一时有些失望，他想看看郡主着女装是什么模样。
李弥对明檀的着装不甚在意，倒是一眼就注意到，裴将军换了衣裳，整了须，还重新梳了头，如此这般是为谁？
还好，他也换了衣裳，还是和郡主形制一样，颜色不同的官服。
“郡主请上座。”裴昂道。
明檀落坐在裴昂的右下手，李弥在他左下手，与明檀面对面。其馀官员们，依次落坐。
裴昂笑道：“诸位大人在京城，想来是吃惯了珍馐玉馔，到了此处，便尝尝当地的特色。”
明檀笑道：“如此最好。”
程将军道：“吃不吃的无所谓，给末将来点当地的酒尝尝才是真。”
裴昂一拍手，便有两个士卒擡着一个大酒坛子上来。
明檀素来也好美酒，心里对琅琊关这边的美酒也有些期待。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那一大坛子酒，只有李弥在看明檀。
怜月看到李世子在朝她使眼色，便轻轻附耳对明檀道：“世子在看您。”
明檀便也朝李弥瞧去，只见李弥从桌案下擡起一个小爪子，朝她挥挥手，又放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