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0章 第 30 章
    今日路上歇得有些久, 晚上到驿站时，已接近亥时。
    李弥的马车先到，下了马车后, 他便远远地看着明檀的马车。等她车到近前时，李弥默默地移开视线。
    明檀下车时, 李弥正在与此地的知县和驿丞说话，交待夜间的巡防。知县和驿丞已经知道先前的刺杀，因此对李弥之言, 十分重视。
    “下官见过郡主。”知县与驿丞给明檀行礼, 李弥也拱手道了声郡主安。
    明檀声音冷淡：“不必多礼，时辰不早, 早些安排卫队歇着, 给马儿喂些草料，夜里巡防安排好。”
    “是。”知县与驿丞应道，李弥在旁静静地看着明檀。
    明檀始终没有与李弥说话, 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
    两人被带到上房，房间倒仍是靠在一起。
    进了房，怜月吩咐随侍的太监去打热水, 她自己则查验起房中各处, 见各处都无不妥之处，怜月才又在床上铺上他们自带的床褥, 让明檀坐下暂作歇息。
    隔壁房中, 雪风也细细查验房中各处, 之后小声对李弥道：“世子, 您今日还不早些睡吗？”
    李弥只道：“你困了便先睡, 不必管我。”
    雪风哪能不管他，自然是陪着李弥。
    隔壁很快便陷入一片安静, 毕竟夜已深，又颠簸了一路，明檀很快便入睡了。
    算着时辰，李弥猜想郡主一定歇下来了，他这才轻手轻脚地洗漱。
    李弥洗漱过后，人躺在床上，久久难以入眠。眼睛一闭上，就想起郡主丢了他送的花。
    应该的，郡主本来就厌恶他。他本就不该对郡主有任何妄想，表明心迹已经是对她的唐突，又使那些不入流的手段，一点点试探，一点点靠近，真是难看，他活该被郡主厌恶。
    一整夜的辗转，李弥没睡好，人略显憔悴，这憔悴若是在旁人身上可能只是一种病态，但在李弥身上，却给他平添一种疏离脆弱的美感，就连怜月出门时冷不丁瞧见了，都心一紧，忍不住要心疼他起来。
    李弥对怜月颔首示意，没有说任何话，也没有在明檀门口徘徊，径直往前院去找随行官员了。
    守门的小太监用哭腔对怜月道：“哎哟，我的世子，他这是怎么了？是病了还是累着了，连背影都瞧着叫人心疼。”
    怜月没吭声，亲自去厨房看了一眼，端了早膳到房中，伺候郡主用膳。
    明檀用过早膳，便该出发了。
    明檀出门时想，今日若是李弥再耍什么花招，自己该怎么应对。没想到，出门时她没见到李弥，知县与驿丞送明檀上马车，明檀在马车边也没看到李弥来与自己问安。
    上了马车，明檀下意识先前挂花束的车壁瞧去，那里空空的，没有新鲜的花补上。
    倒是那个鲁班锁，还在小案上散落地放着。
    明檀上车后，李弥送开露出一点缝隙的车帘，接着人缓缓地靠上车壁，垂下眼眸，面色沈静。
    一上午的行程，明檀一直在看外头的风景，没有碰那个鲁班锁一下。
    怜月几次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总觉得，郡主在玩鲁班锁的时候，很明显地更开心一些。
    “要变天了。”明檀喃喃道。
    怜月也朝窗外看，只见天空飘着一大朵乌云，风也刮得厉害。
    没一会儿，程将军过来请示明檀：“郡主，要变天了，中午就不休了，在落雨前赶到下个驿站。”
    明檀应了声好，程将军便策马离开了。
    天越来越暗，车夫将车越赶越快，车内颠簸得厉害，怜月将明檀护在怀里。
    “这太快了些吧？不要紧吗？叫他们稍微慢些吧。”怜月担忧道。
    明檀记得前世他们也遭遇了大雨，还发生了意外，从山上滚下泥石来，伤了几个护卫和几匹马。
    但，因着先前明檀遇刺耽误了一日，不知还会不会遇上意外。
    前世明檀没有亲自来，只是听说出了事，具体在哪个地界出事，明檀并不知道，或者说她已经忘记了。
    “赶路要紧。”明檀道，“若是遭了雨，人和马都遭罪。”
    “郡主说的是。”怜月点点头，不再多言。
    眼看着天越来越黑，还响了几声闷雷，车外很快便风雨大作，马车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这样的天气，容易叫人不安，明檀尤其害怕大风大雨的天气。怜月也知道郡主的性子，于是将她紧紧地护在怀里。
    “郡主要不，你还是玩那个木头打打岔吧。”怜月道。
    “不玩。”明檀道，“等回京后，我自己寻来便是，不玩他的。等到了驿站，你就把它还回去。”
    “好吧……”怜月应了声，语气似乎带着些惋惜似的。
    明檀看怜月：“你怎么了这事，莫非被李弥收买了？”
    怜月心惊，忙道：“没有的事！奴婢只是见担心郡主害怕。郡主不是最怕这样的天气么”
    明檀没吱声，瞥了一眼桌上被颠簸得在桌上颤动的小木条，想起李弥来。
    今日明檀还没见过他，倒是突然又乖起来了，就像从前一样，只要她讨厌他，他便不声不响消失在他眼前。
    天色宛如夜晚，雨越下越大，马车越行越慢。明檀感觉有些心慌，感觉要出事似的。她来之前曾想着自己要避免再有太过明显的趋吉避凶之举，这会儿真的预感不好事，她只希望自己和所有人都能平安无事。所幸，今日出发前，程将军与她看过舆图，他们今日所经之地，并无山谷。
    “到了！到了！”
    不知谁在前头喊了一声，陆续有人跟着喊，明檀听到后，松了口气。
    马车缓缓前行，怜月已经准备好雨伞，准备随时护送郡主下马车。
    马车终于停下，明檀隐约听到程将军和李弥在说话，但风雨声太大，明檀听不清他们说什么。
    不多时，程将军便到明檀车前，请郡主下车。
    怜月一开门，便吹进来一股强风，将小案上的鲁班锁小木条，尽数吹落在地。
    明檀蹙眉，到底俯身将它们全都捡起来，顺手放进了袖兜里，想着明日叫怜月还给李弥。
    明檀下了马车，风实在太大，雨伞全然无用，明檀的衣裳即刻被打湿。
    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礼不礼，此处的驿丞也很识趣，当即领着明檀往上房去。
    明檀下马车后，竟又没看见李弥。明明刚才还挺到他和程将军说话。
    进房后，明檀便去寻浴桶，一看便知是一个赞新的浴桶。明檀不由得又想起先前在那个驿站，李弥为她准备全新浴桶之事……
    “郡主放心，这是新的，奴婢上次就派人先头给您准备好了。”怜月道。
    “好，叫人打水来吧。”明檀道。
    热水很快打来，怜月为明檀宽衣，一不小心，明檀袖兜里的鲁班锁哗啦啦落入浴桶里。
    明檀看着那些浮在水面的小木条，一时沈默。
    “这，郡主什么时候放进袖兜了……”怜月忙到水里去捞。
    明檀裹着纱布，等怜月捞出全部的小木条。她有点不想要这桶水了……但想想人在外，到底不好太折腾下人，只能忍着不快进浴桶。
    怜月放好鲁班锁，回来继续伺候明檀入浴。因着嫌弃被小木条“玷污”了的水，明檀很快便起身了。
    明檀看那个鲁班锁更不顺眼了，道：“等下你把这个还回去。”
    “是。”怜月应了声道，“等水干了，奴婢就去还。”
    明檀嗯了一声，还好不是她洗过澡的水，那她就不还了……
    不多时，膳食送来了，明檀看了一眼，倒是发现一道腌菜，和他们在叶家村吃到的是一样的。
    明檀所有的菜都尝了，独独那个腌菜，一筷子都没动。
    “郡主不喜欢这个吗？下次我叫他们不要送这个来。”怜月道。
    明檀随口嗯了一声。
    用过膳，天已经全黑了，怜月去送食盒的时候，发现隔壁竟黑灯瞎火。
    世子今日不住隔壁吗？
    怜月想着要还鲁班锁，便找驿站的小吏问道：“李大人住哪个房？”
    小吏道：“郡主住天字号，李大人住地字号。”
    “地字号房在哪？”怜月又问。
    “在走廊的另一头。”小吏道。“不过李大人好像出去了。”
    “外头这么大的雨，他去哪儿？”怜月疑惑。
    “这小的们就不知了，姑娘要么去问问驿丞大人。”小吏道。
    怜月没有去问，她得了信儿，回房去了。
    “郡主，今日李世子没有住我们隔壁呢，住在走廊另一头的地字号房。而且，他这会儿不在驿站，说是出去了。”怜月道。
    “外头大风大雨，他出去做什么？”明檀道。
    怜月摇头：“奴婢问了，小吏不知。奴婢今早瞧着世子好像身子不太好呢，这出去肯定要淋雨的，怕不是要病倒。”
    明檀眉头微蹙，心下思量，李弥最好不是要为她做什么，才顶风冒雨地出去。
    怜月见郡主皱眉，心下有些意外，莫非郡主是在担心李世子？
    思索再三，怜月小声问道：“郡主，您是在担心世子吗？”
    “谁担心他！”明檀瞪怜月。
    怜月憨笑：“奴婢瞧着，您听了奴婢的话，好像有点像担心的样子……”
    “都说你是个伶俐的，也有笨的时候。”明檀道。
    怜月还是不明白郡主怎么想的，明檀自也不肯细说，转身躺到床上歇息了。
    风雨声吵得明檀睡不着，还扰得她心神不宁。她索性起来看了会儿话本子，仍觉得无趣。
    怜月见明檀坐卧不安，越发觉得她是在担心李世子，只是她自己不承认，或者自己都没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