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你说我像坏公主
这注定是个不眠夜。
当天晚上, 问萦收到了四份好心劝诫他的讯息。
有只发了短短两行字,问他“真的决定好了吗”的顾溪澈;有发长篇大论告知他可能产生何种后果的顾溪梨;还有发了一长串表情包抒发情感的两位女生。
两个女孩都没他鹅鹅,急匆匆专门加上来, 就是为了劝他三思后三思。
表达感谢之馀, 问萦也向他们表示自己心意已决。
见劝阻无望, 付栀表示会动用家里的娱乐圈人脉;另个母亲开娱乐公司的女生则说,真要舆论发酵一定帮忙。
顾溪梨没再回消息, 她着手去联系校方,改专门的戏服。
又不是什么生命攸关的事一样。
看着满屏文字,问萦失笑。
整本书的剧情已经过去大半, 等到剧情结束, 问萦彻底自由了。
到时候他就会找个机会, 在这个世界的上流圈子隐遁,过自己梦寐以求的安稳日子。
当然,顺道带上曲藿一起......也不是不行?
至于舆论,从小泡在舆论里的问萦早已习以为常。
出乎问萦预料,和他相熟,又惯爱絮叨的顾溪澈没说什么。
他的消息发出去很久, 向来都秒回的顾溪澈才再次回覆。
作业请提交正确格式:〔问萦,你还在吗?〕
作业请提交正确格式:〔明天找个时间, 我有一件事, 想和你单独谈谈。〕
这是终于打算和他说秘密了?
为了防止他撤回, 问萦手指迅速敲击屏幕。
Ying:〔好。〕
放下手机, 看向旁边淡定戴着手套剥小龙虾的曲藿。
他面前, 剥好小龙虾已经堆了半碗。
“吃吧, 不辣。”见他忙完,曲藿示意他动筷。
“我还不吃, 你先吃。”
虽然这小龙虾都是他好奇点的。
总看别人说好吃,问萦想知道有多好吃。
从曲藿那没得到想要的反应,问萦略有失望。
他还以为曲藿总会劝几句。
曲藿继续低头剥虾。
问萦久久没声,他才平静地开口:“你已经打算好了。”
问萦:.....
曲藿是真会点读心术吧?
但就算劝不动,其实也可以稍微劝下。
和木头一样。
“不用担心。”曲藿摁开虾壳。
“上台表演,我就在你身边。”
许是作者为了让男女主互动,让驸马和公主的戏份牢牢绑定,给了两人互相打掩护的机会。
“我本来也不担心。”
但听他这么说,问萦的心情松快了些。
“吃虾?”
“好。”
问萦将虾往另个碗里倒了一半:“一起吃。”
“再不吃,等会就凉了。”
......
翌日,放学后。
舞蹈室的气氛十分诡异。
两个女孩频频偷瞄问萦,压根藏不住自己的心事。就连平时稳重的顾溪梨,也有些心神不宁。
顾溪澈回避着问萦的视线,瞧着十分紧张。
而处在风暴中心的问萦,倒是和曲藿一样平静。
该忐忑的早就忐忑完了,决定好的事情就要认真做完。
哪怕是骂骂咧咧地做完。
而且就像绅士宽慰他时说过的,女生可以穿男装,那男性穿个女装也不奇怪。
“我们要不分头对戏?”
见进度停滞不前,问萦主动提议。
他的戏份都和曲藿在一起,而另外三人在一起的戏份也多。
分头对戏是最有效率的办法,还能避免大家看到他胡思乱想。
“好。”顾溪梨颔首,“时间紧迫,大家开始吧。”
女生们和顾溪澈散开,将有椅子的角落留给问萦和曲藿。
这把标准大小的椅子,就是两人接下来几天预演用的王座。
等到另个角落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出现,确认他们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转移,问萦略微卸了脸上的平静。
他皱着眉,低声问曲藿:“这怎么演?”
问萦没有反串祸国殃民公主的经验。
很显然,从小泡在平民区,从没当过暴君,没娶过公主的曲藿并不知道。
他思忖片刻,提议:“先对词,后面再找方法。”
很没效率的办法,也是无奈之举了。
问萦清了清嗓子:“那我先念词?”
他这声不大不小,另个角落里原本热烈的讨论声突然停了。
整个舞蹈室静得落针可闻。
当他是聋了?
问萦深吸一口气,猛地转头看去。
只见四张满载着求知欲的脸,直直地对着他和曲藿。
被问萦抓现行,女生们还没如何,顾溪澈的脸一下子红了。
“我们....我们.....”
他支吾半天,低下头说不出个所以然。
“两边对词,的确会互相影响。”
还是顾溪梨懂圆场,她拍了拍躲在背后装鹌鹑的付栀,淡然一笑:“我们去隔壁,不干扰彼此。”
没等问萦开口,四人风驰电掣般迅速转移。
顾溪澈这体测垫底的成绩,硬是跑出了平时理查德的速度。
“无聊。”
问萦撇了撇嘴。
被他们一搅和,刚起来的感觉又没了。
他又清了清嗓子,异色瞳无神,干巴巴地棒读。
“这银发的贤者如蝇虫阴魂不散,吵嚷些无关紧要的面包丶米粮......”
他的姿态不像是骄横跋扈的公主,倒像是成了比“绅士”版本还低的人机。
问萦实在无法共情两位奢靡成性的反派。
这种人放到寓言之外的其他地方,迎接他们的都是断头台,而不是流放。
所以演技烂到家的他无比庆幸,曲藿表情一直都少。
至少现在,他没从曲藿认真的脸上,看到什么让他羞愤的表情。
“亲爱的公主殿下,您想如何处置他?”
曲藿翻开台本,从容地对着“驸马”该有的台词。
他偏低的声音一出来,藏着平日不曾有的傲慢,是十足的上位者姿态。
曲藿依旧面无表情,眉眼间却染了让人生畏的戾气。
可令人生厌的目空一切态度里,还带着几分饱含耐心的温柔。
这样的曲藿实在太陌生,问萦怔怔地盯着“驸马”两个字看。
曲藿的声音消失,他迅速地回过神。
“亲爱的,亲爱的......”
这里应该轻笑一声。
但问萦笑不出来。
他的脸色,正在迅速像煮熟小龙虾的颜色靠拢。
“权利的剑柄我们共同执掌,碍眼的蝼蚁,就交予你处罚。”
读完,他重重地深吸一口气,苦恼地低下头看剧本。
“还是不对。”
真不知道曲藿为什么适应得这么快,而他却怎么都代不进去。
难道曲藿上辈子当过暴君,现在没忘干净?
“可以念慢点?”
曲藿已经恢覆了平时的语调,温声和他提议。
“其实你正常说话就行。”
“嗯?”问萦的头发被自己揉得有些乱。
闻言,他没好气地将埋在剧本里的头擡起来,水晶一样剔透的异色眼珠直勾勾盯着曲藿。
问萦不自觉地擡高音量:“你的意思是,我平常说话像刁蛮公主?”
曲藿态度十分诚恳:“没有。”
两人面面相觑,静默了三秒。
三秒后。
“哦。”
问萦突然意识到什么,声音弱下来:“我再找找感觉。”
他重新清了清嗓子,不再拿着朗诵的腔调。
问萦扯了扯嘴角,试探道:“那些无关紧要的面包丶米粮?”
这回好像对了点。
但透过镜子,问萦发现自己的笑容还是有些僵硬。
而一直在看他的曲藿仿佛没看到他演绎出的瑕疵,认真地跟上了台词。
被曲藿注视着,他的心跳无可避免地加快。
但相对应地,问萦的思绪诡异地逐渐清明。
“权力的剑柄由你我共同执掌。”
第三遍。
问萦也坦荡地看向他,眼中恢覆了往日的明亮。
现在,他们该是两个绑在一起的十恶不赦之人。公主和驸马目空一切,眼中反倒更好地装满彼此。
和沈稳中暗含戾气的“驸马”不同,“公主”的声音轻慢中带着活泼天真。
“碍眼的蝼蚁,就交于你处罚。”
......
“结束了,结束了!”回来的付栀揉了揉眼睛,几乎要累趴在地上。
已经结束了?
问萦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晚上八点。
今天的时间过得格外快,他们刚对完全部的台词,舞蹈室已经要锁门了。
顾溪澈眼神闪烁:“既然结束了,大家就早些.....”
“溪澈,我记得你有事找我?”问萦毫不留情,封住了顾溪澈的退路。
和顾溪澈的约定,他记了一整天。
“要不,要不我们明天再说?”
“不,就今天。”问萦斩钉截铁。
过了今天,保不准顾溪澈又得后悔。
“这附近的教室都关门了,可能不方便说事。”
听到自家妹妹的话,顾溪澈眼睛都亮了:“对,今天太晚了。”
下一秒,顾溪梨微笑着道:“但楼上的天台走两步就到,而且一般不锁门。”
“问萦,你们就放心去吧,我们学校天台上有护栏。”
如果谁想跑,连尴尬到跳下去的机会都没有。
“多谢。”
问萦忍着笑,看向曲藿:“你先走,我十点前肯定回去。”
“你记得吃饭,顺便替我叫份牛排,要全熟的,不要罗勒。”
这下,曲藿想要留下来陪他的话被牛排堵了回去。
“.....好。”
交代好一切,问萦拉住生无可恋的顾溪澈:“走。”
曲藿的视线黏在问萦拽住顾溪澈手臂的手上。
可惜问萦的角度看不见。
顾溪梨饶有兴趣地抱臂观望着,轻轻摇了摇头。
“我们也走了,不打扰你们。”
四面楚歌的顾溪澈双目无神,绝望得像是用鲱鱼罐头做的仰望星空。
他的嘴巴张了张,一副慷慨就义模样,跟着问萦往天台去。
天台上夜风习习。
秀羽的天台瞧着更像正常学校,有普通的钢铁护栏,只是多了些长椅和秋千之类的摆设。
或许是为防住司皓星这种爱在天台边缘,忧郁仰望晴空的中二病。
问萦愉快地想。
风吹得他发丝凌乱,挠得脸颊处微痒。
问萦松开顾溪澈,微微眯起眼。
他直奔主题:“你瞒着我的,到底是什么事?”
往前是护栏,往后是肯定下不去的教学楼。
“说。”
前有狼后有虎,中间还有个咄咄逼人的问萦。
顾溪澈背对着他,大口地呼吸着。
遮住月亮的乌云恰好挪开,满月清冷的月光洒在天台上。
“你....你真的要听?”
月光下,银发少年沈默良久。
他微微转头,恰好露出四分之三的侧脸。
顾溪澈如水眼中不再是惊慌无措,而是带着忧郁和心疼。
不知为什么,见到他这副模样,问萦突然心下不妙。
.....就好像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之前,看到那块石头的感觉一样。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问萦,你......”
顾溪澈露出个温柔又带有破碎感的笑。
“装成男孩子,其实很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