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商望舒朝白榆跑去。
“白榆!小心!”
蒙面人剑指白榆, 飞冲而来,白榆伏身取剑,他的手却止不住的颤抖着。
天空又是一声巨响, 雨下得更大了,雨点打在脸上, 带来一丝刺痛。
商望舒从没有跑得这么快过, 她感受不到自己迈腿的步伐,只看见白榆的剑被蒙面人拨倒在地, 蒙面人的剑直指白榆,冷冽的剑光刺得她眼睛发疼。
好在, 她抓住了蒙面人的剑柄, 却见蒙面人稍一用力,剑柄从商望舒手中脱开, 唯馀一个剑穗留在她手心上。
事情发生得太过迅速,蒙面人的剑穿透了白榆的胸膛, 冷剑染上了血色。剑从白榆手中脱落, 鲜血从嘴角流出,胸膛也是血肉模糊的一片, 他缓缓向后倒去, 瘫坐在土地上, 手却依然紧紧扼住俘虏的咽喉。
似乎是要坚持不住了,他眼睛直直看着商望舒, 颤颤巍巍的手指指了指俘虏。
“殿下!来人!”
白榆气若游丝, 他的血与雨水混作一团,将雨水染红, 顺着雨滴流淌到地上,红色嵌入了泥土中。
“我知道, 我知道。”
商望舒凌乱的点着头,她跪倒在白榆身边,扶着他依靠在自己身上,手按压在他的胸口,将他的伤口堵住。暖流从掌心传来,商望舒分不清究竟是雨水染上了体温,还是鲜血还在喷涌。
“来人,看好俘虏!”
商望舒大喊一声,随后又看向白榆。
俘虏被接过去的那一刻,白榆半阖着的眼轻轻闭上了,他的手快速下坠,又被商望舒稳稳接住,抱在怀中。
商望舒的声带轻轻颤抖着,捂着伤口的手也在无意识的抖动着。
“快把马车驾来!救将军!”
雨还在稀稀拉拉的下着,雨水顺着乱糟糟的发丝花落,凝聚在发梢,又悄然滴在白榆的胸膛上,变成鲜血的颜色。
“别睡,白榆你别睡!嗯?不睡好不好?”
商望舒从怀中掏出桂花糕,叼着撕开纸袋。桂花糕被挤压得有些不成形,碎屑散了一地。
那块不成形的桂花糕被递到了白榆唇边,贴着他的唇,留了些碎屑在他唇上。
“你尝尝,你不是最喜欢吃糕点吗?”
“殿下不好了!俘虏自裁了!”
写墨惊慌的声音传入商望舒的耳中,她却置之不理。
“我说把马车驾来!”
商望舒大声呵斥,声音中满是怒气。
她看向自裁的蒙面人,眼中闪烁着冰凉的光。
“就算只剩一口气,也要把他救活!”
这句话,说的既是白榆,也是眼前奄奄一息的蒙面人。
……
刚回到客栈,王微度便捏着手绢,哭哭啼啼的迎来上来。
他扶着商望舒的胳膊,一边泪眼朦胧的上下打量,一边用手绢为她擦拭脸上的脏污。王微度是又着急又心疼,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
“殿下没事吧?怎么遭了如此大罪?”
“等会再说。”
商望舒拂开他的手,与赶来的大夫匆匆上了楼。
可事情却又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大夫一脸为难的看着商望舒。
“大人,您没说这受伤的是男子啊,况且这伤得还是胸膛,您叫老身如何医治。”
“伤不等人,可否请您简要包扎医治?”
商望舒急切的请求大夫,不自知的扣着自己的指甲。
大夫却还是支支吾吾,满脸不情愿,低声嘟嘟囔囔。
“堂堂女子,给男子医治算什么,简直是污了我的手。”
“我来我来!殿下,可否容我一试?”
王微度突然挤到商望舒面前,他自告奋勇。
“这…”
商望舒却犹豫了。
“这儿可有别的男大夫?”
只见大夫缓缓摇头,商望舒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她咬着牙,看着王微度。
“将军就交给你了。”
又冲着大夫郑重拜托。
“劳烦大夫隔着屏风指导一番。”
……
良久,王微度终于走出房间,他满手鲜血,双手颤抖,眼神发直,呆呆的望着前方。
“将军如何了?”
商望舒上前,不顾脏污,将他的手握得紧紧的,只见王微度慢慢摇头,商望舒一下将他的手捏的更重了。
“应该是好了。”
王微度的声音有些飘,眼神也有些迷离,他虚虚看向大夫。
“我已经把将军的衣物整理好了,大夫可以去看看将军情况如何。”
听到这话,商望舒松了口气,她拉着大夫就往房间走。
果然如王微度所言,白榆已然穿戴整齐的躺在床上,只是他嘴唇发白,王微度留下的鲜血掌印也红得触目惊心。
“他如何了?”
见大夫放下探看的手,商望舒就迫不及待的追问起来。
大夫的面色却有些凝重,她又将手搭在白榆的手腕上,查看着他的脉搏。
房间里很安静,随着大夫的动作,商望舒下意识的屏住呼吸,一时间,房内竟能听到白榆微弱而又清浅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大夫将白榆的手重新放回被子里,低头沈思片刻,缓缓开口。
“这位大人的伤已经包扎好了,可这血却未必止得住。”
大夫指着白榆的胸膛。
“若是这位大人的血止不住,不出几个半个时辰,这衣裳便会被血染湿。”
商望舒还没开口,大夫就继续说道。
“这只是第一关,若是这位大人的血止住了,也极有可能会发热。”
大夫叹了口气。
“老身从未见过如此深的伤口,这儿穷乡僻壤,药物也怕是有所欠缺。这儿离京不远,若是大人有法子,就领着这位大人上京城医治去。”
“他受得了路上的颠簸吗?”
商望舒急急问道,却见大夫又长舒一口气。
“未必能熬过去。可若是无药,大人留在这,也未必能熬过去。”
大夫从药箱中取出两包草药,放到桌上。
“大人可以再思虑思虑,就算要走也得等到血止住了才能走。这是止血药,现下便可煎熬成药汤,喂给受伤的大人。”
商望舒拿起药,正要吩咐写墨熬煮时,忽然灵机一动。
“若是请京中的大夫来此地呢?”
大夫眼睛一亮,点点头,很快却又面色凝重起来。
“大人所言也有道理。可是,莫说京中的大夫赶来需要时辰,就是这药,老身只怕是带不齐或者带不对啊。”
听着大夫的话,商望舒陷入了沈思。
不知独坐了多久,王微度推门而入。
“殿下在恼些什么?不若先用膳吧。”
桌上的菜肴完好无损的放在那,看起来已经放了很久,薄薄白白的油凝固在肉上。
王微度收起桌上放冷了的菜肴,从篮子里拿出热气腾腾的膳食,一一摆放在商望舒面前。
商望舒却忽的站起身,大步往外走。
“殿下,您去哪?”
他疑惑的发出惊呼,随后追了上来。
“殿下不先用膳吗?”
见商望舒没有搭话,王微度眼中无奈,将手中的剑穗交给了她。
“殿下刚刚将这物落在地上了。不过这是什么?”
王微度有些好奇,探头过来,想看清那枚剑穗,却被商望舒挡了回去。
“谢谢你。”
商望舒垂眼扫过手心沾血的剑穗,莫名觉得这图案十分眼熟,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她收紧五指,将剑穗牢牢握在掌心。
“我们带将军回京医治。”
突然的,从她嘴里蹦出这么一句话,不知是同王微度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
“殿下!将军醒了!”
大冷天的,写墨大汗淋漓跑来,喜出望外的和商望舒报告。
“真的吗!”
商望舒放下手中的笔,走上前,握住写墨的双臂,眼中满是喜悦。
回京转眼已经成为过去,可一路上,白榆命悬一线的惊险却仍旧历历在目。眨眼间,回京已经半月有馀,商望舒赋闲在家,每每去将军府看望白榆,却又碍于男女有别,只能隔着寝门,遥遥看着王伯忙上忙下,再偷偷和阿蛮打探白榆的伤势。
白榆终于醒了!
“备车!去将军府!”
商望舒忍不住痴笑出声,拽着写墨就往府外跑。
刚出房门,却撞上了不速之客。
“殿下!”
钟亦箜蹒跚着走到她面前,挤出一抹微笑,眼中满是讨好的期盼。
他将手中的食盒呈到商望舒面前。
“这是侍做的桂花糕。殿下还记得吗?侍学会做的第一个糕点就是桂花糕。”
钟亦箜痴痴的看着商望舒的脸,眼神却透过她,深深远远,似乎在怀念从前,嘴角的笑变得温柔澄澈起来。
“那回殿下还带侍出府游玩,侍心急,缠着殿下,非要让殿下在大街上尝尝那桂花糕,殿下经不住缠,一下就答应了侍,全然不顾皇女的身份。”
他嘴角上扬着,眼中交织上演着幸福丶悲伤丶痛苦与失落。
“可殿下心善,总会顾及旁人,趁着侍不注意,殿下竟将那桂花糕给了路边的乞儿,这下可把侍气坏了。殿下还记得您当时是怎么哄我的吗?”
商望舒想走,不想在这浪费时间,却被钟亦箜拉住袖子。
“殿下也是如我今日一般,亲手做了桂花糕,一直站在门外,等阿等,直到我消了气,收下桂花糕。”
他攥得很紧,眼中的情绪定格在空洞,整个人忽然变得了无生机。
钟亦箜继续自顾自的说着,带着浓浓绝望,还有一丝祈求和期盼。
“当时的殿下等到了,如今的我还能等到殿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