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它
两人惊疑不定地望着她, 像是在看一只挣脱樊笼的怪物。白拂英微微一笑,脸上尽是冷然。
而就在这时,天上雷声也突然弱了下来。
被阵法灵丝吊起来的江韵突然没了动作, 气息缓缓衰退了些许,就像是突然失去了力量。
白拂英馀光看向江议, 只见江议顾不上去接自己那一截断臂,只捏着控制诀,尽最大努力控制着江韵。
“不好!雷劫要散去了!”
江韵的修为本就处于一个模糊的情况, 如果这时候江议无法再控制她, 她很有可能就因实力衰退而导致雷劫散去。
两人飞快对视一眼,大长老阴冷道:“速战速决!”
白拂英站在水幕上, 微微弯着嘴角。只是那笑容却不带一丝暖意, 藏在里面的,只有一层又一层的杀机。
“白道友!”
忽地有人叫了她一声,身影落在她的面前。原来是祝家那位祝峦, 他也发现了江韵的不对劲,于是不再和她缠斗。
反正以江议现在的情况,也无力再控制江韵战斗了。
“我和你一起解决他们。”
白拂英道:“先留着江议, 让他控制住江韵。”
不知为何, 她心底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从一开始她见到江韵时,对方就被大长老等人控制住了。然而就算他们解除控制, 江韵体内堆积的浊气也是实打实的。
尸体不足为惧, 但这尸体里堆积了这么多的浊气, 终究是个不安定因素。
祝峦明白她的意思, 也对她点点头。两人各自挑了对手, 朝着两边攻去。
至于其他修士,有的在拼命挣扎, 想要摆脱灵丝纠缠;有的则是尚有馀力,和江家修士打在一起。
霎时间,场面变得异常混乱。灵气丶浊气,纠缠在一起,各种颜色的灵光照亮了暗夜,连外面都能看到。
“如何?”
“这阵法封锁严密,打不开。”
祝家家主祝怀擡起头,视线越过半透明的结界,看向结界的内部。他隐约能看见结界内建筑倒塌,心中更是焦急。
他也是刚刚赶到这边。
江家外面的阵法一升起来,就吸引了大量的注意力。囚灵之海有头有脸的势力都赶过来了,纷纷猜测里面出了什么事。
不仅是囚灵之海,连中洲其他地方的势力也听说了这么一件事,尤其是三宗四族里其他几方,几乎是立刻派人过来了。
“什么?江家出事了?大小姐也在?”
东方眉狠狠地拧起眉,将桌案上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
“她为何要去江家?!”
实际上,关于江家的不对劲,东方家早就知道了,东方眉对此也早有猜测。
只不过两方合作密切,东方家和江家有利益牵扯,就对他们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作不知道。
可东方眉没想到,这件事会把白拂英也给牵扯进去,毕竟白拂英和江家关系那么差,怎么可能上门拜访他们?
他可太清楚了,江家谋划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东方眉站起身,平息心中的怒火。半晌后,他沈着脸道:“派人过去,把大小姐给找回来!”
当然,这绝对不是出于对白拂英的关心。
她太不听话了。
东方眉稳了稳不安定的情绪。对东方家的人来说,修为越高,实力越强,越难以压抑心中的戾气。
“她太不听话了。”
心中一个声音缓缓说道。东方眉重新坐回桌案前,盯着凌乱的地面。
“把她带到我这里来吧,东方眉。”
那声音继续说道。东方眉没有回答,眼中闪过一抹冷芒。
魔火似有所感,突然摇曳了一下。白拂英敏锐地注意到了它的不对,分神问道:“怎么?”
“……没什么。”
没什么?
白拂英眯了眯眼。魔火很少这样说话。
不过她还在战斗中,所以没有多问,只是将魔火的异常记在心里,转头和大长老战在一处。
唰!
锋利的双刀直刺白拂英面门,动作又快又狠,直接削去白拂英几缕碎发。白拂英眼神微变,灵力化作一条水龙,呼啸着朝大长老的方向撞去。
“水?”
大长老冷哼一声:“班门弄斧!”
一条更大的水龙凭空出现,直直地将白拂英的水龙吞入腹中,而后张开巨口,朝着白拂英的方向咬去。
白拂英纵身一跃,落在平坦的水面上,那条水龙紧追不舍,继续追来。
正当它的巨口即将咬到白拂英之时,它的腹部忽然“嘭”地一声爆开,整个龙身都化作灵力飘散。
一条稍微小些的水龙从灵力碎片里飞出来,每飞出去一点,属于大水龙的灵力碎片就会被它吸收一点,当飞到大长老面前时,它赫然已经长成了一只巨兽。
大长老心中微惊,双刀旋转砍向水龙,一双眼眸死死地盯住白拂英。
“没想到,你的实力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能将别人的灵力,化为己用吗?
“只是,可惜了。”
“可惜?”
“可惜你不是我们江家人,注定要死在这里了。”
白拂英扬起眉:“那可未必。”
话音未落,刚刚被大长老斩碎的灵力瞬间收拢,仿若无穷无尽的剑意化作滔滔江水,以无人可挡之力,袭向她的敌人。
白拂英收起剑。她的剑上还残留着一些水珠。
魔火道:“我以为你会用浊气。”
白拂英摇了摇头:“贸然使用浊气,很容易打破平衡。”
而且,她不喜欢浊气。
许是因为见过了那些修炼浊气的修士的惨状,白拂英对浊气始终留有一丝戒备。若非必要,她不会轻易调动浊气的力量。
她更喜欢用自己的力量。
白拂英没有多说。她踩着水面,飞快朝着前方跃去,在不远处,祝峦和三长老的战斗也来到了尾声。
祝峦是渡劫期,对三长老几乎形成了全方位的压制。也就是三长老比较耐打,才撑了这么久。
“解决了。”
他一剑杀了对手,两人的目光同时望向天空。只见江韵的身体正凭空立在空中。
“这江家,也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邪法,这么厉害。”
祝峦望着江韵:“现在如何?”
说来也怪,明明他才是修为更高的那个,却下意识地问起了白拂英的意见。
她就是有这种令人信服的能力。
白拂英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她想了想:“你去攻击江韵,我控制住江议,干扰她的雷劫。剩下的,等阵法解除再做打算。”
“好。”
祝峦没有耽搁,飞身上前对上江韵。
白拂英则是走到江议身旁。
她擡手凝聚出水流,正欲束缚住江议,却见江议神色十分不自然。
白拂英“嗯?”了一声,脚步微顿。只见江议的身体不正常地动着,像是由看不见的丝线正在操纵着他的身体。
思绪飞转,白拂英立即意识到了什么。
她飞速朝后方退去,却见江议的身影也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震飞,用来控制江韵的灵丝寸寸崩断。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江韵擡起了头,一掌击在祝峦胸前。
浓稠的浊气从她体内逸散,她高高站着,俯视着这片废墟。
她居然……挣脱了?
祝峦落到白拂英身边,吐出一口血。江韵那一掌完全没收力,他险些被震碎心脉。
“她现在是,什么东西?”
顾不上自己的伤,祝峦震惊地看向江韵。
阵法中所有的浊气都朝着她身上奔去,浊气太浓稠,形成了一个漩涡,而她就高高站在漩涡的最中央。
白拂英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东西。
是浊气?还是被浊气异化的尸体?抑或是江韵本人?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个死而覆生的“江韵”,绝对是某种不好惹的存在。
阵法外,狂风呼啸起来。天雷阵阵,黑云笼罩了夜空。这场雷劫的规模,似乎不单单是普通的大乘雷劫了。
“是天罚雷劫。”
祝峦面色有些发白。
所谓天罚雷劫,就是用来惩罚某些修士的。这些修士一般都是因果缠身之辈,他们平时做过的恶事,都会体现在天罚里。
而江韵这天罚雷劫,倒不是因为她做了什么恶,完全是因为她颠倒生死,为天道所不容。
“天道不容……”
白拂英喃喃重覆了一遍,没有说话。
祝峦则是苦笑道:“这罚的也不是她,而是我们啊。”
江家也不知从哪里搞来了这种逆转大道的阵法。只要阵法还在,他们就得替江韵分担雷劫了。
天罚雷劫,哪是那么好撑过去的?况且,比起普通的九道雷劫,天罚雷劫可是有几十道之多。
“事到如今,只能想办法杀了她。”
白拂英还是那么平静,只不过在平静的话语中,隐藏的是阵阵杀意。
祝峦只觉得这个想法是死马当活马医。
谁知道一个死人的要害,还是不是咽喉和心脏?
白拂英却是认真这么想的。
如果江韵杀不死,那她就只能吸收掉支撑她活动的浊气了。
但她身上的浊气太浑浊,若非必要,白拂英不会这么做。
两人没有说话,同时向前,朝着江韵的方向袭去。江韵用眼角斜睨着两人,身形快若电光,大量的浊气顺着她的手掌,朝着两人击来。
要不是提前知道不对,白拂英几乎以为,她面前这个江韵就是个活人。
她就像是,真的活过来了一样。
水幕挡住浊气,祝峦缠住江韵,白拂英闪到她身后,剑意如虹,朝着她的后心袭击而去。
江韵似有所感,却完全没闪躲,任由白拂英的剑将她的身体贯穿。
白拂英离她很近了。
她几乎能闻到江韵身上那一股味道——那是尸体的臭味。
江韵没有动。她感觉不到痛,也没有丝毫慌张,而是慢悠悠地回过头,用一双黑色的眼睛凝望着白拂英。
白拂英看到,她的嘴角还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诡谲微笑。
她——是谁?
这个念头几乎如闪电一样将白拂英贯穿。白拂英看着面前的这名女修,她的笑容如此生动,殷红的嘴唇正对她一张一合。
白拂英心神巨震。
而江韵那乌黑的眼珠微动,竟不顾祝峦的纠缠,反手朝着白拂英袭来,好像要和她同归于尽一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笼罩在江家上方的结界突然“锵”地一声破碎,灵力碎片像是美丽的星云,弥散在夜晚之中。
与此同时,一道水桶粗的闪电从天空中击落,狠狠地劈上那女修的眉心。
女修挣扎起来,一只手却挣扎着抓向白拂英,好像不想让她逃脱一般。
轰!
第二道天罚劫雷。
轰!
第三道。
然后是第四道丶第五道。
一直到八十一道天罚雷劫全部落下,江韵的尸身尽数化为焦土,天边的雷云才悄然散去。
大半个夜晚过去了。月亮不再那么明亮,天空中已经呈现出点点蓝色,外界喧哗吵闹的声音再度回到这个世界中。
烧焦的味道伴随着清晨的风,钻入白拂英的鼻子里。
她站在原地,看着那一片焦土,在焦土里还隐约能看到一些红色的肌肤。
她死了。
真的死了吗?
白拂英一时间有些不确定。她一直在原地站了很久,心中全是女修对她说的那几个字。
祝峦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他深深地松了一口气,走到女修身边,扒拉了一下那堆焦土。
“死透了。”他放松地说道,“幸好那阵法被人解开了,不然我们两个就糟了。”
不说江韵有多危险,就说那天罚雷劫,但凡再晚上几息,就实打实地劈在两人身上了。
他的声音打断了白拂英的思路。白拂英回过神,收敛混乱思绪:“应该是沈明月。”
她和沈明月暗示过阵法的事后,沈明月就离席了,之后的混战中也没有他的身影。
应该是去找阵眼了。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
白拂英略有些出神地想着,忽略了身上几道浅浅的伤口。
过了几息,那几道伤口自动愈合,甚至看不出一点曾受过伤的痕迹。
白拂英将剑收入剑鞘。
有几道气息进入了江家,想来是来查看情况的。白拂英擡脚欲走,馀光却又不经意间瞥向女修留下的那些焦土。
她当时分明看见了。
那女修叫了她的名字——
“白拂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