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飞燕楼
    月亮不知何时升起来了, 这就代表着这场开在晚间的小宴，也将迎来属于它的高潮。
    白拂英擡眼，打量着那浊气的来源。
    比起东方家金碧辉煌的建筑风格, 江家的建筑风格更为典雅古朴，大部分建筑都是木质小楼, 有着高高的尖角。
    而在这些小楼中，有一座最为特殊。
    那小楼虽然是木制结构，屋顶上的砖瓦却是玉色的, 在月光的照射下正散发着光晕。
    大量的浊气正从那座玉色屋顶的小楼中逸散出来, 浓烈到几乎凝聚成了一团黑色的云。
    远远望着小楼，白拂英眼中闪过一抹思索。
    她以前从没来过江家, 对江家的布局不熟悉, 也不知道那浊气翻腾之处是什么地方。
    不过没关系，她不知道，有人知道。
    神识在储物袋里转了一圈, 找到了一张传讯符。白拂英将传讯符取出来，对沈明月轻声道：“布个隔音阵。”
    隔音阵不是什么高级阵法，对沈明月来说是信手拈来。
    沈明月闻言手腕一转, 掌中多了几颗用来布阵的灵石。
    他一个字都没多说, 悄无声息地将灵石布置到几个指定方位，随后运转灵力。
    沈明月的动作极其隐蔽, 就连一直盯着这边动向的江家修士也没有发现。
    布置完阵法, 他对白拂英点了点头, 示意已经完成。白拂英见状, 隐蔽地激发了袖子里的传讯符。
    “白覆？”江灵仙的声音从对面传过来, “怎么是你？你现在在哪里？”
    白拂英低声道：“我在江家。”
    说话时，她刻意端起桌上的酒樽, 用袖子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
    “……江家？是和魔神山有关。”
    “是，我在江家发现了一些异常。总之，我有些事情要问。”
    知道白拂英没事，江灵仙也冷静下来，爽朗道：“行，你问吧，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白拂英应了声，快速询问道：“江家有一座玉色屋顶的小楼，那小楼是做什么的？”
    “玉色屋顶的小楼……”
    江灵仙没有立刻回答，像是在回忆着什么。毕竟她已经离开江家几百年了，有些东西早就被抛到脑后了。
    但很快，她就想起来了。
    “噢！我知道了！那小楼的屋檐上，是不是还有一只白玉飞燕装饰？”
    闻言，白拂英目光又移过去，果然见一只栩栩如生的白玉飞燕停在屋檐上。
    “是有一只。”
    “我知道了。”江灵仙道，“你看到的地方名为飞燕楼，是江韵的寝居。她字‘飞燕’，旁人都叫她‘飞燕真君’。”
    是江韵的寝居？这就有点意思了。
    江灵仙解答完她的问题，见白拂英久久不语，又问道：“江韵果然有问题？”
    “不是江韵。”白拂英道，“是整个江家。”
    没错，整个江家。
    从进门到现在，她见到的所有江家修士，身上都有着浊气，无一例外，区别只是有的浓，有的淡而已。
    江家，所有人都吸收了浊气。
    江议比她想象中还要疯狂。白拂英本来以为，他只会让一部分人修炼，没想到他直接选择破釜沈舟。
    “江家……”想到这里，江灵仙心中也难免覆杂起来。但她很快驱逐了心中那点思绪，“白覆，需不需要我现在过去？”
    白拂英失笑：“不必了，灵仙真君。离得太远了。”
    从最北边的修灵山脉，到最南边的囚灵之海，就算是最顶尖的修士，也要赶上好几日的路。
    说起来，江妙法两人当初选择定居在修灵山脉，也有避开江家势力范围的意思。
    总之，等江灵仙来了，黄花菜都凉了。
    江灵仙也笑。她摇着头：“看来我是帮不上什么忙了。你多加小心。”
    白拂英微笑着应了下来，随后掐断了传讯符。她人还在江家的小宴上，就算没人注意也不好多说。
    见她掐断通讯，沈明月也收回了布阵用的灵石。收回的时候，好几块灵石上面都有了裂缝。
    越高级覆杂的阵法，对灵石的消耗越多。隔音阵只是个普通阵法，却消耗了这么多灵石，看来沈明月还在上面做了一些精细的改动。
    “麻烦你了。”白拂英道。
    沈明月摇头：“不麻烦的。”
    停顿一下，又有些好奇地凑过去，小声问道：“是妙法真君吗？”
    白拂英道：“你怎么知道？”
    刚刚沈明月布阵的时候，把自己也隔了出去，应该是听不到白拂英说话内容的。
    “我看你说话的神情很放松的样子。”
    整个中洲，能让白拂英露出这种神情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大部分时候，她都表现得像块海里的礁石，冰冷丶坚不可摧。
    “这样啊。”
    白拂英笑了笑。
    “可惜，猜错了。”
    说着，她侧过头看着沈明月，用正常的声音说道：“是灵仙真君。”
    她的音量不加掩饰，喧闹的宴会上顿时寂静了一瞬间，几十双目光“唰”地落在她的身上。
    “江妙法”和“江灵仙”，这可是江家的禁忌词。
    很少有人故意在江家提起这两人，偶尔有需要提起的时候，也都用“那个”“那位”糊弄过去。
    白拂英此时大剌剌地提起来，还用的敬称，这无疑是对江家的一种挑衅。
    在众多视线下，白拂英仍旧端正地坐着。她垂眸拿起一边的酒壶，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却没有喝。
    “只是与她闲聊了几句罢了。”
    像是在与沈明月说话，又像是在回答在场众人的疑惑。
    她完全不想掩饰自己与两姐妹的交好。
    也没必要掩饰。让沈明月布隔音阵，想遮掩的是谈话的内容，而非谈话的对象。
    嘶……
    宴上众人纷纷对视。有不少人都认出坐在祝家席位上的，正是那位风头正盛的“东方覆”，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白拂英的态度，很明显来者不善。
    她是东方家的人，却又坐在祝家的席位上，也不知道这副姿态背后，和这两家有没有什么关系。
    修士们小声猜测。而刚刚离席，此刻在一边观察着她的江议，则是被气得险些摔了酒杯。
    “这自以为是的黄毛丫头！”
    用阴鸷的目光扫了眼白拂英，江议冷哼一声，双眼微眯。
    “罢了……我看她还能得意到几时。”
    江议面色沈了沈，不再提这件事：“对了，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侍从抱拳恭敬回禀：“老祖的状态尚不稳定，几位长老还在尝试稳住她。”
    江议深吸一口气：“让他们动作利索点，别耽误了时间。多调派点人手，把宴上的人也调过去一部分。”
    “宴上的也调过去？万一……”
    江议不悦，斜睨了侍从一眼，声音微冷：“我在这里看着，能有什么万一？还不快去！”
    这次来赴宴的都是囚灵之海周边势力，等小宴结束，众人就各回各家了，不会在江家留宿。
    错过这次，等下次机会也不知道要多久。
    随从低声应是，身影隐入阴影中，逐渐与黑暗融为一体。江议摸了摸下巴，看了眼祝家，若有所思。
    “嗯？”
    白拂英敏锐地注意到了什么。她擡起头扫了眼周围。
    不是错觉。
    有人离席了，而且离席的还不少。
    这是要干什么？
    白拂英眉宇间闪过一抹深思。
    思量几息后，她放下手里的酒樽，站起身对祝漫道：“我出去透透气。”
    祝漫拧眉，意外道：“现在？”
    马上就到约定好的揭发时间了，白拂英怎么这种时候出去？
    白拂英重覆道：“现在。”
    祝漫眼眸微闪。她也不是傻子，立即就在白拂英的动作里发现了不寻常。
    她与白拂英眼神相对，给白拂英使了个眼色。白拂英微微点头，祝漫心头紧了紧，馀光扫了眼周围。
    果然，有好几个人都在看着这边。
    祝漫脸上不动声色。
    “这边酒气重，确实熏得人头昏脑胀。”她爽朗道，“白道友去消消酒气吧。对了，要不要我找人陪你去？”
    白拂英直起身，衣服随着她的动作自然垂落了。
    “不用了，我马上回来。”
    祝漫应了一声，继续侧过身，和边上的朱长老又说笑起来。朱长老是知道白拂英来的目的的，见状也忍不住问道：“她这是……”
    祝漫摇摇头，朱长老知道这中间还有什么事，也就不多问了。
    离了宴席，冷风裹挟着冬日的梅香吹来，立刻冲散了热烘烘的酒气与喧嚣。
    白拂英没有喝酒，自然也不需要消酒气。不仅是她，祝家和朱家丶碧若宗的人也都没喝酒，只是装了个样子。
    她避开众人的目光，循着刚刚离席的那些江家修士的足迹穿过花园。
    白拂英的速度很快，几乎毫不费力地追上了那些修士。
    修士们的身影在花丛间一闪而过，飞快地穿过一片梅林。
    白拂英悄无声息地跟在他们身后，身影隐藏在暗夜之中，化作一道幽影。
    夜晚十分安静，只有小宴那边偶尔传来一些人声，其他地方只有一片死气沈沈。
    不对。
    江家修士不少，就算这里比较偏僻，但也不该一个人都没有。
    况且，像四族这种大族晚上都有巡逻的，就算平常没有，举办小宴这种特殊的时候，也该安排点人手维持秩序。
    而江家，却是什么都没有。好像所有人都凭空消失了一般，只剩下一些空空的小楼，楼中灯火通明，却让人感觉不到任何人气。
    唯有浊气，在这个古老大族上方的夜空上盘旋。
    白拂英从一栋小楼跳到另一栋小楼，身影如同一只灵活的蝙蝠。
    就这样毫无阻拦地在江家飞驰了半刻钟左右，她面前终于出现了第一道关卡。
    是巡逻队。
    一群江家修士正堵在前方的路上，灯笼的光照得他们的神情晦暗不明。
    受召离席的修士们纷纷停下脚步，出示令牌，等巡逻队核验完身份之后，他们才会继续向前走。
    白拂英蹲在房顶上，悄然观察着这一切。她注意到修士们从巡逻队身边走过时，空气中会泛起一阵灵气涟漪。
    有结界。
    倒不是不能强闯，不过有结界的话，很容易被发现。
    白拂英垂眼思索片刻，忽地想起了一件事。
    在她的储物袋里，还有一件崭新的江家弟子服，还有一枚身份令牌。
    这两样东西，都是她在雪原的时候，从魔神山修士魏今五身上缴获的。当时魏今五伪装成了另一名修士，想得到求剑国的传承来着。
    白拂英将神识探入储物袋，果然找到了那两样东西。
    她换上那件黑蓝相间的江家服饰，又戴上身份令牌。等她再出现，就是另一副模样了。
    白拂英检查了一下，确认没有错漏，就毫不心虚丶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令牌。”巡逻修士拦住了她，示意她出示令牌。
    白拂英解下令牌扔了过去。令牌上的名字是“江今五”。
    令牌不是伪造的。
    巡逻弟子看了一眼，就把令牌换了回去。
    正欲放白拂英过去，他身边另一人却道：“等一下，这人我看着怎么很面生？还有这个名字，我怎么没听说家族里还有江今五这个人？”
    说着，他上下扫视了白拂英一眼，眼中满是怀疑。
    第一名修士皱起眉，又看了眼白拂英的令牌，摇了摇头，压低声音：“是那边的人。”
    质疑修士恍然大悟。
    “那你过去吧。”
    白拂英接过令牌，看都没看两人一眼，就穿过结界朝着里面走去。
    一边走，她一边暗自思索着，看来这些普通弟子也都是知道魔神山的。
    只不过魔神山的人不轻易以真面目示人，连他们自己人都未必知道自己的同僚长啥样，更别说这些江家人了。
    所以他们才轻易把白拂英放了过来，她也算是钻了个空子。
    白拂英把令牌别在腰间，不急不缓地混入其他修士中，和他们一起向前。
    修士们行进的目标，正是江韵的寝居——飞燕楼。
    离得越近，白拂英越能感受到那小楼里浊气的浓郁程度。毫不夸张地说，它的浓郁程度和海底那座灰色小山有得一拼。
    不过，那里浊气浓郁是因为有祭器，而这栋小楼里，又隐藏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