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借力打力
黑绿色的水草悄无声息地飘动着, 如同暗夜中的幽灵。
它的速度很快,眨眼间就来到了白拂英的背后。
白拂英双眸中闪过厉光,冥霜剑的剑光倾泻而过, 将那些鬼草尽数斩落。
但还没有结束。
白拂英仍旧能感受到,在这片潮湿的区域中有某种危险的气息在蔓延。
“鬼草是什么?”
她拎着剑, 视线越过漆黑一片的街道。有更多的鬼草,正隐藏在城市的阴影中。
“是一种十分凶残的水草。”
魔火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急促。
“它们繁衍能力极强,通常分布于水域附近。鬼草的末端有很小的吸盘, 一旦被接触到, 它就会立刻吸走人体内的灵力和血气,直至将人吸成枯骨为止。”
白拂英应了一声, 心中也明白, 为何当年上古修士们对浊界生物如此排斥了。
择人而噬的蓬莱妖丶能腐蚀人血肉的王蝶丶能吸食人灵力血气的鬼草,再加上白拂英体内凶残狡诈的魔火。
她所遇到的这些,随便拎一种出来, 都能让修士们心生忌惮。
不过,相比遇见蓬莱妖和王蝶时的不屑,魔火此时的表现就显得太过突出了。
白拂英盯着面前的一片黑暗, 缓声问道:“看来在浊界中, 这鬼草与你是同一级别的东西。”
魔火这次没像之前一样嘴硬。它沈默了一会儿,老实回答道:“是。”
听名字也是。一个叫魔火, 一个叫鬼草, 莫名的相称。
白拂英腹诽一瞬, 立刻又提起了警惕。
她捏着手中的剑, 戒备地扫过包裹着她的黑暗, 馀光瞄到某个暗沈沈的角落有什么东西在动。
但当目光移过去,那动弹的东西又反常地消失了。
魔火继续道:“它和我一样, 都是最早离开浊界的生物之一。”
当时,清浊二界的界限越来越模糊,许多浊界生物来到了清界。
魔火和鬼草就是那时候进入清界的。
两者都拥有一定智慧,很快各自霸占了一块地方,不断发展壮大自己的实力。
白拂英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动向,一边问道:“既然如此,你们当时应该很强大了?”
“那当然。我全盛时,连渡劫期也烧得死。”魔火自鸣得意地说道,“鬼草比我弱上一些,但也曾经吸干过化神期。”
白拂英握紧了手中剑。
她眼眸一片黑沈,眼底是闪烁着尖锐寒光的冷意。
她能感觉出来,潜伏在周围的鬼草实力确实不弱,但也不至于强到那种程度。
“它现在困在这里,应该没那么强了,不过你也要小心……”魔火的声音逐渐变得飘忽,“它的手段,可比我还要残忍。”
最重要的是,鬼草也拥有智慧。
即使是相同境界,有智慧的生物也总是比没开智的生物要难对付得多。
白拂英应了一声,眼中冷光一闪。下一刻,她身形飞退,在水面上留下一圈圈黑色的涟漪。
也就是在同时,触手般的水草刺出水面,掀起一片水花的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白拂英。
月光照不进这条狭窄的街道。擡起头,只能看到高楼墙壁上熠熠的寒光。
哗!!
水面的宁静被迅疾的攻击打破,另有几根水草如锁链一般,从各个方向袭来。
白拂英神情自若,翻身踩着有些倾泻的小楼墙壁,跃上有着飞扬檐角的楼顶。
月光洒在她的身上。
冥霜剑在楼顶瓦片上投下霜雪般明亮的寒光。在前方,针对她的攻击仍未停止。
嘭!一根水草顺着墙角,如同没有骨头的手一样,柔软地攀爬到上方。
月亮的银光终于照亮了它的模样,白拂英看到,水草的前端的确生长着许多大大小小的吸盘。
正是有了它们,鬼草才能肆意地在房屋楼阁间攀爬。
白拂英眉头一动,踩在散发着银光的瓦片上,披着明亮的月光,朝着前方跃去。
鬼草以为她想逃,也随之向前,紧追不舍。
大量的黑绿色水草从水面钻出来,它们像是长长的头发一般,密密麻麻铺满了所有黑暗的角落。
而随着它们的动作,更多被水草缠着的东西从水下翻涌出来。
月光照在那些东西上,白拂英看到,那是一具具洁白的枯骨。
看来,这处位置诡异的遗迹也不是没人造访,只是大部分来访的人,都被徘徊在城外的蓬莱妖以及这些鬼草截胡了。
水草从下方伸上来,想要卷住白拂英的脚踝。
白拂英手中长剑一动,水草的叶子顿时被斩成几段,在地上蠕动几下后,就再也没了动静。
魔火“嘶”了一声:“看来它虽然退化了,但还保留着相当一部分实力。”
至少比只能寄人篱下的它混得好多了。
说话间,白拂英已经来到了这条街道的尽头。
突地,她刹住了脚步,停在了这排屋舍的尽头。
几棵摇摆的水草从尽头处的小楼下爬上来,挡住她的去路,正对她张牙舞爪。
这张牙舞爪的样子,倒是和魔火有点像,不愧是浊界出来的东西,在某方面都有着某种奇怪的相似之处。
白拂英顿住脚步,朝着身后扫视而去。
在她身后,有更多的鬼草涌了过来,黑压压的水草将她团团围住。
“被包围了啊。”
白拂英扯了扯嘴角,凉凉地说道。
魔火气道:“这种时候你说什么风凉话,等下你就被吸成人干了。”
它寄居在白拂英体内,知道她的实力,也知道她之前并没有使出全力,而是一直在观察着鬼草,也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
白拂英没理会它的抱怨,挑眉道:“你的火给我用用。”
说着,不等魔火说话,她已经调出了部分黑橘色的火焰。火焰熊熊,在灵力的催动下,朝着水草团烧过去。
火势迎风见长,几簇火星扑到鬼草上,转瞬间就升腾起了黑色的火焰。在扭曲的黑火焰中,水草奋力挣扎着,传出声声嘶鸣。
“你!是你!!”
隐约间,白拂英听到了它的声音。
准确来说,那并不是“声音”,而是某种灵力波动。它的话就随着这种灵力波动,传入了她的耳中。
很明显,鬼草认出了魔火的火焰。
魔火在白拂英的识海中冷哼了一声。
“你居然没死!我还以为,你这么弱小,早就消散了呢!”
朦胧含糊的语句再度传来。火势渐渐弱了下去,飞灰顺着风的方向飘散。
更多水草从水下刺了出来,黑色水草如同一个巨大的牢笼,想将白拂英困在其中。
魔火被它气得发抖:“我弱?我怎么弱了!白拂英,快把它烧成灰!”
说着,它毫不吝啬地将自己的力量交到了手中。白拂英心念一动,一只巨大的火鸟就从她身后飞出来,径直砸向水中。
火焰落入水里,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越烧越旺,好像水也成了它的燃料一般。
刹那之间,漆黑的街道就被火光照亮,水面上已成了一片火海。
鬼草扎根于此处,自然不可避免地受了影响。它尖叫起来,愈发疯狂地袭向白拂英。
“你这个叛徒,你自愿被人类驱使,还来对付我!等他苏醒过来,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魔火道:“白拂英,烧死它!”
这两个家夥情绪都很激动,一个在外面尖叫,一个在她脑子里尖叫,吵得白拂英脑子隐隐作痛。
“它听不到你说话。”白拂英操纵着火焰,火光照亮她的眼眸,“闭嘴吧。”
火焰如水般倾泻,燃烧着她目光所及的一切。
房屋丶水面,还有那些缠绕着白骨的鬼草。所有的一切,都将在黑色火焰的侵蚀下化为灰烬。
在这一刻,白拂英突然明白,为何东方家的人性情都如此酷烈了。
这种强大的丶能燃尽一切的天魔之火,在燃烧敌人的同时,也在燃烧着使用者的理智,直至使用者彻底失控,成为火焰的傀儡。
看上去是他们操控着它,实际上,是它在悄无声息地操控着他们。
想到一直试图蛊惑她的魔火,又看着手中的火焰,白拂英心思微定。
她按下心中那股叫嚣着要燃尽世界的声音,一边朝着临近的街道跳跃着,一边与那些穿过火焰,朝她缠过来的鬼草交手。
双方纠缠着,身影穿过大街小巷。
白拂英在夜色中奔跑。
晚风轻轻拂过她鬓边的碎发,带着火焰和灰烬的味道,一直飘向远方。
“那边怎么了?”
夜风将火焰的声音吹得很远,连远在城池另一边的江家修士,也在这深沈的夜色中察觉到了几分不同。
几名坐在指定地点布置阵法的修士擡起头,看向上空。不知何时,深色的夜空被染成了火焰一般的橘色。
“我去看看。”
江芜站起身,跃到高楼顶端,眺望着远处的夜空。
站得高了,她更能清楚地看到远处的火光。
有东西在燃烧。
“火焰?”
江芜拧起眉:“我记得,那个东方覆是水灵根,不会操纵火焰。”
另一男修走到她身边:“难道这里还来了其他人?”
人越多,事情就越覆杂,对当前局势也就愈发不利。
江芜思索一瞬:“我去联系周世。”
男修点了点头。
那个裹着黑衣的女修没有说话。她坐在一旁,双眼闪过一丝阴鸷。
江芜纵身跃下高楼,走到另一个角落,激活了传讯符。
白拂英看了传讯符一眼,没有立即催动灵力。她灵活地跳到另一处,闪开了鬼草的攻击。
咔!一条很粗的叶片扫过,直接击穿了整座小楼。这座有着古老历史的小楼立刻坍塌下去,碎木屑和砖瓦横飞,带起一阵巨大的哗啦啦声。
大量水草被魔火烧成灰烬,为了追赶白拂英,鬼草不得不抽取自己体内的全部力量。
此时,它大半个隐藏在地面下的身体已经探了出来,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在夜色下向前涌动着。
白拂英明显感觉到,它的力量变弱了。
她眼神微动,问魔火道:“它既然是植物,有根部吗?”
魔火回答:“有。和浊界其他存在相比,鬼草最大的缺点就是活动范围受限。但同样的,一旦进入它的领域,就会腹背受敌,十分棘手。”
幸好白拂英遇到它的时候,它实力处于一种不上不下的状态。
否则恐怕早在她踏入漆黑小巷的那一刻,就像之前的蓬莱妖一样,莫名其妙地死掉了。
白拂英心中暗自思量。不出意外的话,这鬼草应该就扎根在那条漆黑的小巷中了。
离它扎根的位置越远,它就越要消耗更多的力量来延长自己的水草叶。所以越向前,它的力量就越分散,攻击也就越弱。
不过以这根鬼草的实力,就算弱,也弱不到哪里去。
缠绕的水草跟在她身后,摧毁了她身后的建筑。白拂英跳过一处倒塌的建筑,脑海中浮现出这座城市的地图。
她回想着地图,暗自估算了一下距离,眼中闪过一道微光。
只见她动作一转,朝着另一个更远些的方向跃去。
那是江家人埋伏的方向。
他们在那里布下了一个大阵,正在等着她呢。
白拂英冷冷地笑了笑,时而放出些火焰,激起鬼草的火气,以免它半途而废。
她和鬼草一前一后,在夜晚中追逐着。火光距离江家所在的街道越来越近。
“没有回应。”
江芜收起手中的传讯符。
其实没有得到回应,并不在她的意料之外。
若是对面次次都能及时回应,生性多疑的江芜反倒要起疑心呢。
“是不是暴露了?”
另一男修问道。
江芜摇头:“未必。”
也有可能是出了什么意外状况,这才没顾得上回应传讯符。
说话时,江芜侧过头,看向那名陌生的女修。
从开始到现在,这名女修一直老神在在地坐在此处,好像什么也不在乎丶什么也不关心。
“道友。”江芜叫了一声,“我看你好像很清楚这里的情况。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女修倏然睁开双眼。
她的眼睛是十分罕见的金色,眼中闪烁着冷酷的光辉。
“我不知道。”她不近人情地回答道。
江芜扯了扯嘴角,兀自转过身。
女修看着她的动作,再度闭上眼,感知着周围每一点细微的风吹草动。
祭器……究竟在哪里?
随着水流的倾泻,城市中的水位下降,这座城池终于在月光下,展露出原本的模样。
前面街道的景色逐渐变得熟悉起来。
白拂英的灵力附着在蓬莱妖身上的时候,曾感知过这里的风景。
近了。
她心里估摸了一下,身体一闪,速度就加快了几分。紧接着,她从怀里掏出传讯符,灌注灵力激活了它。
传讯符亮了起来。
“他那边有消息了。”
江芜一直留心观察着传讯符的情况,见传讯符亮起,就立刻输入灵力。
“怎么回事?那些火焰,是你们搞出来的?”
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还是那个女修。
白拂英垂眼扫过传讯符,继续伪装成周世:“我丶我要把她引过去了!”
听到这句话,江家众人立刻打起了精神,连黑衣女修也睁开了一双金黄色宛若野兽般的双眼。
江芜追问道:“怎么回事?你们现在在哪里?”
白拂英道:“快到了,马上就到了。”
说完这一句话,她直接掐断了传讯符,将传讯符一把扔到水中。
“断开了。”
江芜盯着手里的传讯符,双眼微微眯起。几息后,她擡起手,下达了命令。
“做好准备,等她一踏入街道,就开启杀阵。”
她缓缓说道。
“让她……有来无回。”
天色更暗了。
街道边一片寂静,只能听到水流流动的声音,静得连小虫子振动翅膀的声音都能听到。
白拂英望着面前的街道。
在她的感知中,这条街道正潜藏着好几道气息。所有气息都交汇在一起,然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晚的风中。
七个人?还是八个人?
白拂英抚摸着剑柄,冥霜剑适时发出轻微的震颤。
身后的鬼草仍旧穷追不舍。它似乎被白拂英惹怒了,又似乎是因为它舍不得白拂英这块肥肉。
毕竟这月上湖泊少有人来,鬼草每过很久,才能吸食到人类的灵力和血肉。
在它眼中,灵力充沛丶修为不俗的白拂英,无疑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大补药,因此愈发不愿意放弃到手的好处。
白拂英被它追着,如同放风筝一般保持着与它之间的距离,一边观察着街道里众人的反应。
正如她注意到了那些人的存在,那些人也留意到了她的到来。
他们的气息愈发紧绷。白拂英能感觉到,有什么危险的气息在这条小巷之中升腾。
做好截杀她的准备了?
白拂英眼中闪过异色。她的速度更快了,如同一只在云层中翺翔的鹰隼一般,径直冲向那条街道。
见她突然加速,身后的鬼草也完全没有放过她的意思,跟着加快了速度。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穿梭在夜色中,转瞬间就来到了街道前。
离得远远地,江芜等人就看到了那道醒目的红色身影。
“起阵!”
江芜扬声命令道。
江家众人听命行动,站在各自的方位,纷纷输入灵力。随着他们的动作,水色光芒应声而起。
而就在这光芒亮起的下一个瞬间,一道黑色的影子倏然撞入杀阵。
杀阵立刻不堪重负地晃动起来。水色灵力断断续续,隐有破裂之兆。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遭此重创,下意识地加大了灵力的注入。
顿时,兵器搅动碎肉的声音就在寂静的街道中响起。
水色光芒愈盛,借着这些光芒,江家众人终于看清了闯入杀阵的那个东西的模样。
只看了一眼,众人就头皮发麻。
那根本不是白拂英!
被困在杀阵中的,居然是一团黏稠恶心的水草。
杀阵的力量绞着它的叶子,而那团青黑色的水草奋力挣扎着,甚至还发出了一阵骇人的嘶吼。
这是什么东西?它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众人瞳孔微震。
然而来不及思考更多的情况,那团水草就已经拼命地扭动着,想要借着自己难以匹敌的蛮力,强行撞破这个杀阵。
江家众人马上就反应过来。
不管它是什么,绝对不能让它离开杀阵。不然等它脱身,说不定就会对在场的众人下手了!
更多的灵力输入到杀阵之中,鬼草也不断调动着能量。
为了追白拂英,它几乎将全身所有力量都灌注在这里,如果这一片水草被杀阵绞杀,那它绝对会元气大伤。
不过,若是能撞破杀阵,吸干江家众人的灵力,那这部分损失就能添回来,甚至还有得赚。
拥有智慧的鬼草很快就想清了其中关窍。在断臂逃生和赌一把之间,它选择了后者。
双方各自加大灵力的投入,就以这片废墟为场地,展开了一场拉锯战。
“你觉得会怎么样?”魔火问道。
白拂英坐在不远处的高楼上,垂眸观看着下方的这场拉锯战。
当看到鬼草投入更多力量,打算强行撞破杀阵时,她轻笑了一声。
“看来,它也不是很聪明。”
如果被困在这里的是蓬莱妖,那它肯定会选择断臂逃生。
这就是生物的本能。
而鬼草所谓的智慧,已经压倒了这种本能。
魔火跳跃着,闻言问道:“你觉得鬼草会输吗?”
“不是会输。”白拂英道,“会死。”
她在上面看得分明。江家为她准备的杀阵,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如果这里是鬼草的领域,那这场战斗还有得打。但现在江家人多势众,又有地利优势,鬼草很难在他们手上讨到好处。
当然,鬼草拼死的挣扎,也足够撕下江家一大块肉。
这也就是白拂英将鬼草引到这里,让它和江家狗咬狗的目的了。
魔火啧啧称奇:“你总说我阴险,现在看来,你比我还要阴险得多嘛。”
白拂英笑了笑。
“只是这样比较省力而已。”
她站起身,拎着剑就要离开。然而就在这时,她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停下脚步。
“嗯?”
白拂英扭过头,朝着下方的战场望去。
就在刚刚,她感觉有一股冰凉的视线,从自己脊背上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