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争议
“什么东西?”
“地动了?!”
“怎么回事?快散开!”
地面剧烈地震动起来, 土地陷落,树木倒塌,山石从山间滚落。
修士们被晃得东倒西歪, 赶紧稳住身体,惊疑的声音纷乱地响起, 又湮灭在山崩地陷的巨响之中。
震耳欲聋。
不仅是普通的修士,连众势力高层也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拧眉望着地上, 神色凝重。
“是地动?”
“求剑山过去千年间, 从未发生过什么地动。”
“该不会和白覆有关吧?”
不知有谁说了这么一句,众人楞了一下, 目光齐刷刷地从混乱的人群中, 转移到擂台上。
谢眠玉站在擂台上,表情如霜雪般冷肃,而在他对面——
冰锥山还凝固在原地。在月光的照射下, 冰块散发出清澈透明的光,宛若永不融化的坚固艺术品。
“顾不上这么多了。”贺松子皱眉,“先下去把局势稳定下来。”
其馀人没有异议。然而正当众人打算下去稳定局势之时, 山的一角忽然塌陷了。
一道流光从塌陷的山壁中飞出, 直朝着月光飞去,光芒从慌乱的围观修士头顶上划过。
众人悚然一惊。
那是一把……剑?
然而没等众人想个明白, 又有一道光芒划破夜空, 朝着远处飞去。这次是一把刀。
这一刀一剑似乎掀起了某种浪潮。紧接着, 不断有兵器击碎坚硬的山壁, 从山体内脱离而出。
道道灵光如流星般划破夜空, 点点光芒凝聚在一起,最终迸发出一阵白昼般的光芒。
有多少把刀, 又有多少把剑?
除了各式各样的刀剑之外,在这座山中,又藏了多少其他兵器?
几千把?还是几万把?
没人能算个明白。
而随着成千上万把兵器从山中逃离,原本□□的求剑山竟四分五裂,隐隐有坍塌之势。
可修士们谁也没想着离开。
众人一边稳住身形,一边惊愕地看向天空。
成千上万的兵器仿佛被强力磁石吸引一般,汇聚于天空之上。那璀璨的光芒,将月色也衬得黯淡无光。
然而这还不算完。
很快,人群中又响起阵阵惊呼声,有些修士们的佩剑也脱鞘而出,如同感知到了某种呼唤一般,径直朝着苍穹飞去。
此情此景,不得不让众人想到了站在那无字剑意碑前的情景。
剑意?是谁的剑意唤醒了这些沈睡在峭壁中的兵器?
答案似乎只有一个。
求剑山顷刻崩塌,山石从高处坠落。连飞仙城内的人也似有所感,擡头望向天穹。
呼……呼……
那不是呼啸的北风,也不是谁粗重的呼吸。
那是来自她的呼唤。
冰蒺藜倏然爆开,带有锋利棱角的冰棱朝着四周迸射而去!
擂台崩裂,求剑山倾倒,众人一同朝着山下坠去,而白拂英浴血的身影踏过跌落的山石,长剑化作一道厉光,几乎要将整个苍穹斩碎。
她朝着谢眠玉斩去!
剑意凝固成实体,倒映在谢眠玉的眼中。
似乎受到了某种感召,成千上万的兵器盘踞在天穹,汇聚成一个漩涡,嗡鸣着袭向谢眠玉。
而在纷乱虹光丶尖锐嗡鸣之中,破碎的词句组成了只有白拂英能听到的话语。
“重炼祭器锻造封印……封印浊界……故受天罚……全族遁入虚空以求……”
白拂英漂浮在月光下。
她的脸上露出一个决然的微笑。
兵器漩涡轰然落下!
华光驱散了月光,将整片夜空照得亮如白昼,也照亮了所有人的表情。
谢眠玉面色冷然,魔神之力在身边凝聚成云雾,冰霜凝聚成一个半圆灵气罩子,冷气顺着光芒攀爬,想要将这千万灵器尽数冻结!
轰!!将周围一切震碎的巨响!
冰雪丶山石丶月光,皆化为齑粉。只有狂风乱舞,振奋地鼓动两人的衣袍。
千万兵器自有起怒意,带着沈寂万年的愤怒,海浪一般撞上谢眠玉的冰霜。
谢眠玉的冰罩上出现了裂痕,而裂痕快速蔓延,冰罩瞬间溃不成军,化为飞舞的灵力碎片。
什么?!
他瞳孔微缩,魔神之力下意识地凝聚在身体周围,想要用蛮力挡下这惊天动地的一击。
白拂英的眼中已经染上一层血色。
鲜血在她的脸上纵横,顺着脸颊汇聚在下巴上,缓缓滴落在空中。
而她的剑,已经来到了谢眠玉的眼前。
速战速决!她心中闪过这四个字,剑尖直指谢眠玉眉心,刺破他眉间的皮肉。
谢眠玉身形飞退,白拂英的剑紧追不舍!
而就在这时,如洪钟般洪亮的女声发出一声训诫,那声音响彻群山,在山间回唱。
“止剑!!”
那声音绝对是化神期以上才能发出来的——不对,也有可能是渡劫期。
声音甫一传出,白拂英就感觉一阵威压压在自己肩头,那威压之势,比东方则只强不弱!
白拂英和谢眠玉被威压所击,鲜血同时顺着耳垂流下,一时间甚至听不见任何声音。
不行!!
白拂英忍着心神间的震动,忽视了那恐怖的呵斥声,长剑追随着谢眠玉的眉心,一寸也不肯移开。
在他身后,就是坚硬的山壁,躲无可躲。
“止剑!!!”
那道声音再度响起。
白拂英吐出一口血,眼中光芒愈盛,手中剑势没有任何软弱。
砰!谢眠玉后背撞在了山上!
她的剑已经抚了他的眉心——然而,到此为止了。
有人伸出两指,夹住了她的剑。
“白覆。”梅兰竹看着她,眼中一片阴寒,“不要太过火了。”
刚才那两句“止剑”,就是她说的。
白拂英的剑被梅兰竹双指紧紧地夹着,无法再向前一分。
她知道,今天是不可能杀死谢眠玉了。
白拂英呼出一口气,缓缓将剑锋从她指间抽回来。
随着她的动作,满天兵器也如同失去了最后一口气一样重归黯淡,无力地向下落去。
刀剑纷纷从苍穹落下,坍塌了大半的求剑山,就这样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剑雨。
漆黑的夜晚泛起彩色的流光。围观修士们或是踩着法器,或是捏着法诀,稳稳地站在夜空中。
灵光逐渐朝着白拂英几人所在的方向汇聚过来。
梅兰竹见她收起了剑,眉头略微舒展,只是神色仍然不太好。
其他高阶修士也匆匆赶来了。
这件事闹得实在太大,他们也不得不出面安抚。
东方则落在白拂英身边,不悦地扫了眼梅兰竹,讽笑道:“梅宗主这次动作怎么这么快?不知道的,还以为谢眠玉是你们灵衍的弟子呢。”
萧莹修为低些,动作也慢了一步。
她落到梅兰竹身后时,刚好听到这么一句话,眉头动了一动。
梅兰竹心平气和道:“中洲本为一体,白覆和谢眠玉的战斗已经超出了比试允许的范围,我自当出手,而不是拘于流派之别丶门第之见,袖手旁观。”
东方则冷哼:“说得好听,我们东方家的人遇险时也不见你出手。”
当然,如果白拂英和谢眠玉的位置互换一下,东方则就不会是这套说辞了。
白拂英将剑收回剑鞘。
见气氛有些凝滞,剑宗长老赶紧圆场:“好了好了,事已至此,咱们就不要互相责备了……还是把事情搞明白再说吧。”
一说这话,原本转移到梅兰竹和东方则身上的目光,再度回到了白拂英身上。
其实这件事的经过很明了,无非就是那些兵器不知因何原因,被埋在山体之中,后被白拂英的剑意唤醒,才短暂地为她所用的。
可此事令人疑惑之处也同样多,只是因为太多了,众人一时间不知该从何开问。
白拂英垂下眼帘。月光落在她的眼睫上,给她眼底打下一浓密的暗影。
“罢了,这件事之后再商议。”剑宗长老叹了口气,“我们先说说这场比赛谁胜了?”
东方则不以为意道:“这还用说?要是没有梅宗主‘好心相助’,那谢眠玉都死在白覆剑下了。”
他说话时,特意重重咬在“好心相助”四个字上。
“难道这事还能有疑问?”
梅兰竹和贺松子没说话。
江家的长老却开口道:“事实呢,确实是则元真君说的那样。只不过我们要看的,是比试的结果,而不是战斗的结果。”
他这话一出,东方则的眼神立刻就像淬了毒的刀子一样,朝他射了过去。
东方则不在乎白拂英。但他在乎天榜第一能给东方家带来的荣誉。
诚然,白拂英现在的名额属于散修联盟,即使成了天榜第一,也是散修联盟的天榜第一。
但是现在整个中洲,谁不知道白拂英到底来自哪个家族?
东方则绝对无法容忍江家这种行为。
“什么意思?”他冷冷道,“战斗就是比试,比试就是战斗,有什么问题?”
江家长老不慌不忙:“则元真君,比试可是有时限的。当时白覆被压在冰锥下,裁决修士已经倒计时了吧?”
这话的确说得没错。
众人一直关注着台上,现在距离白拂英陷入绝境也才过了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修士们自然还记得这回事。
“裁决修士数到‘四’的时候,那些刀剑就有了异动,但当时白覆还没脱困,他就又接着数了个‘五’。”
江家长老环视众人,接着道:“按照大比的规则,那时候白覆就已经输了。”
众人齐齐沈默下来。
虽然知道江家人肯定是在故意针对白拂英,但他说的确实也有道理。
剑宗长老看了眼李秀剑,见她紧紧抿着嘴唇,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长老心里叹气,还是出言道:“可是按照江长老所说,数到‘四’的时候就有了异动,就代表白覆当时已经做出了回应。战斗从那时起就该延续下去了。”
“可那时候,发出异动的是求剑山下的兵器,而非白覆本人。”
“但兵器有异响,也是白覆的剑意引起的,为何不能算作她本人?”
江家长老冷笑:“为何能算作她本人?照你这么说,即使没了战斗能力,只要能用灵力闹出点动静,比试就还是要继续下去了?”
剑宗长老也不甘示弱:“那江长老的意思是,只要身体被镇压就算输,那我们剑修的剑意算不得战斗能力了?”
两人各有各的说法,众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两边说的都还算有道理。
主要是修士的手段太多样,现有规则虽然已经算完善,但仍旧有一些难以界定的部分。
白拂英和谢眠玉的这场比试,正好就有一个模糊的争议点。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却得不出一个定论来。
若白拂英还是个散修,没被认回东方家,那众人大可以接受江家长老的说法,让谢眠玉赢。
就当卖玄云和江家一个人情。
但现在,白拂英的背后有散修联盟和东方家,这事情又变得覆杂起来了。
况且,观战的人心里也都更倾向白拂英,高层们心里门儿清。
若是最终结果是谢眠玉赢,恐怕会引起修真界不满。
白拂英擡起一只手,拭去脸上的血。她没有理会众人的争吵,正在看着谢眠玉。
谢眠玉……真是够命大的。
第一次要杀他的时候,有莫名的东西帮他挡了一击;第二次要杀他的时候,梅兰竹又出手了。
胸口传来阵阵闷痛,也不知这次又受了多重的伤。白拂英按住胸口,压下了心中的躁动。
倒也不是全无坏处。
至少……至少她现在基本能确定梅兰竹就是魔神山的人。
停滞许久的剑意也向前进了一步。生死之间的实战,的确比她独自修炼更能锻炼剑意。
还有就是那些兵器中透露出的,关于求剑国的信息……以及围绕在谢眠玉身边的命运。
那真是命运吗?
白拂英不知道,也不打算退缩。
从她重生的那一刻开始,她身边就没有命运可言了。
心中思索着今天得到的情报,而另一边,梅兰竹忽然开口,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意见。
“既然大家各有各的道理,那不如白覆和谢眠玉两人,同列天榜第一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都安静下来。
的确,这是个谁也不得罪的好法子。
而且两人这场比试确实有争议,很难下个确切的定论。
想到这里,立刻就有不愿站队的小家族支持道:“这个办法不错。”
“对啊,而且两位都是天之骄子,完全当得起第一的名号。”
“我赞成。”
贺松子捋着胡子,慢悠悠道:“不错,白覆和谢眠玉并列第一,正好化干戈为玉帛。”
要不是江家的人刻意针对白拂英挑出漏洞,这场比试绝对要判白拂英赢了。
这个“并列第一”的说法,算起来还是玄云赚了,她当然同意了。
江家和东方家却有些不愿意。两方一边想让白拂英输,一边想让白拂英赢。
但在场这么多人都赞成,两边反应无效,也只好承认了这个结果。
裁决修士一直候在一边,见众人终于商讨出了一个结果,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敲响了最后的钟声。
“此战——平!!”
平!!!
此消息一出,顿时又让修士们一阵哗然。
纵观宗门联合大比的几千年历史,还从没出现过天榜第一并列的情况。
街头巷尾充斥着各种小道消息,看过比试的人绘声绘色地描绘着激烈的战况,而倒塌了大半的求剑山,就成了这场战斗的最好证明。
“你看!你看那个求剑山!看到没有,山已经没了!”
“天地色变,风起云涌……”
赌谢眠玉赢的,和赌白拂英赢的,都赔了个精光,只有开赌场的赚得盆满钵满,笑逐颜开。
谁也没想到,这场众人期待已久的比试,会是这么个结果。
而正如众高层所料,即使是判平,也有相当多的人不满。
“说什么判定不了结果,我看就该是白覆赢才对啊!”
“就是说啊,这偏向未免也太严重了,有眼睛的都看出来是谁赢了。”
玄云的弟子随便在街上闲逛,就能听到别人对此战的评价,当即和人吵起来了。
他们不许别人说谢眠玉的不好。
“三宗四族的领头人都说不好下定论,你说白覆赢就是白覆赢?”
“她厉害没错,但是确实违反了规则!是她偷了个第一,你们可别搞错了。”
“什么叫违反规则,只是有争议而已!”
两方谁也不服谁,只要一见面,必定是一番唇枪舌剑。
而这场比试,也成了宗门联合大比历史上,最有争议的一战。
白拂英却顾不上这些。
她回到东方家驻地后,立刻在房间附近布下了不准他人进入的简易阵法,随后赶紧盘腿运转心法,试图快些恢覆伤势。
这一战,她看似赢得轻松,实则伤得惨烈。
灵力的大量调动,绷开了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而除了旧伤,她身上还有无数的新伤。
就说她被谢眠玉的冰棱山困住的时候,那些锋利的冰棱在她身上刺出了无数血洞。
最近丶也是最致命的一处,离她的心脏也不过三指远。
另有两个冰锥,一个刺穿了她的腹部,另一个刺中了她的侧颈。两处伤口皮肉外卷,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