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7章 计划离开
来者是瞿不知以前的手下。
当然, 现在是她的手下了。
“城主。”
见到她出来,修士恭敬呈上一个檀木盒子。
“您吩咐属下打的镣铐已经打好了。”
白拂英扫了她一眼,见她捧着盒子的手微微颤抖, 就知道这万重金打造成的手铐绝对不轻。
即使是筑基期修士,一直捧着它, 也是有些吃力的。
白拂英道:“放在桌上。”
听她吩咐,修士心底微松,赶紧把这沈重的盒子放下。
白拂英走到桌前, 掀开盒子看了眼。
里面确实是一副金光闪闪的手铐。
因为拿不准她这位新城主的性情, 负责锻造手铐的工匠打起了十成十的精神,不敢有丝毫懈怠。
镣铐被打磨得明亮, 倒映出红色的盒子内里。
白拂英拿起镣铐, 感受着它的重量。
比她之前带的那副还要沈重几分,白拂英还算满意,将东西重新放回盒子里。
见她满意, 底下的修士也松了一口气。
白拂英坐回桌子旁,擡手盖上木盒的盖子:“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修士略一沈吟:“消息还没完全传开,只在太荒城内小范围传播。”
白拂英道:“城内动向如何?”
修士回答道:“大部分人还在观望, 暂时不敢做什么, 只有小部分的人,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今早有一些试探的动作。”
只不过, 无论是白拂英, 还是城主府的修士, 都没把这些人的试探放在眼里。
这种时候跳出来的, 要么是蠢货,要么是被当枪使的棋子。
白拂英支着下巴, 没有立刻说话,像是在思考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睁开眼:“你叫什么?”
女修一楞,随即快速答道:“属下叫陆雪绒。”
她心中隐隐兴奋。
新城主上位,旧人就不那么好用了。
这是一个好机会。
对她这样的底层修士来说,更是绝无仅有的机会。
果不其然,只见白拂英思索两秒,就道:“秦阔死了,就由你接任他的位置吧。”
陆雪绒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好事就这么轻易地落到了自己身上。
等反应过来,她立刻向白拂英表忠心:“城主放心!属下一定会管理好府内事务,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白拂英点点头。
城主府事务众多,她还需要潜心修炼,自然不能让这些杂务分去自己的时间。
既然如此,找个人来管理就是。
她也不在乎陆雪绒有没有小心思,是否真的会像她说的那样,为她赴汤蹈火。
只要陆雪绒能管好府里的事就行。
看了眼陆雪绒,白拂英顿了顿,又道:“至于城里……”
陆雪绒低眉顺眼:“城主有什么指示?”
“多派些人手巡逻,不要闹出大乱子。”
白拂英垂眸,语调没有什么起伏。
“那些不老实的,先警告一遍。若还不知好歹,就杀了,尸体在城门口吊上七天。”
这些人,记吃不记打,不给几个血淋淋的教训,永远学不会听话。
陆雪绒心里一惊,对白拂英的态度也愈发恭敬:“是,属下这就吩咐下去。”
领了命令下去,直到冷风吹到脸上,陆雪绒才如梦初醒,从接任总管之位的欣喜中缓过神来。
她双手拢在袖子里,略微有些出神。
这位新城主外表看着清清冷冷,没想到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听闻新城主是旧城主的师侄,两个人都是中洲流放过来的。
可见中洲,也未必是传言中的好地方。
不然,怎么从里面进来的,都是这种凶残的狠人?
摇摇头,摇去脑袋里的杂念。
陆雪绒想到白拂英交代的事,脚步一顿,朝着守卫队的方向走去。
事实证明,陆雪绒事情做得不错。
越是从底层爬上来的人,越珍惜每一个机会。
为了这个机会,陆雪绒几乎是拼尽全力去完成白拂英的交代。
幸而,城主府的人完全不敢违抗白拂英,陆雪绒说什么,他们都照做了。
第二日,城门口就多了几具还新鲜着的尸体。
尸体被吊在城门上,身上满是伤口,可见死前受了不少折磨。
鲜血从伤口中滴下来,在地上积攒了一滩殷红的血洼。
偶尔有修士没注意,正好从尸体底下路过。
鲜血就滴在他们衣服上,留下一整片脏污。
这实在是晦气的事。
然而没人敢抱怨,甚至不敢露出一丝的不满。
所有人都知道这几个人是被谁杀的,又是因何而死的。
偶尔有几个不知情况的,还满脸疑惑,直到听到别人的解释,才是一脸的惊慌,看着那尸体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异色。
没过几日,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就以一种火山爆发般的速度,在太荒传开来。
“什么?!你说瞿不知死了?”
“也不一定死了,但肯定是输了。”
“那太荒城,是不是……”
“劝你们别想了,击败那瞿不知的,就是那个新城主。”
“看见城门口的尸体了没?你们数没数过?整整二十七具尸体,每天还都有新的替换!”
“可见这新城主,也不是什么好惹的。”
即使太荒修士们并不热衷于八卦,但太荒城易主这样重磅的消息,没人能忍住不讨论。
黑市上,几名摊位相近,又有交情的修士,忍不住谈起来这件事。
“都说新城主新城主的,那新城主是什么来头啊,怎么从前没听说过?”
“具体来头也不知道,不过我有认识的人在城主府,听说新城主也是从中洲来的。”
此言一出,几人还没说话,其中一人摊上的笼子里忽然传出激动的声音来。
几名修士循声望去,只见发出声音的,是被关在一个笼子里的人。
此人蜷着身体,被塞进一个狭小的笼子里,头发散乱,已经看不出本来样貌。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激动个什么劲儿。
过了一会儿,那摊位上的摊主才想起来:“哦,这个人也是别人卖给我的,听说好像是从中洲来的。”
听到这话,几人来了兴趣:“什么,中洲来的?”
“那他肯定知道新城主的来历了?”
其中一人走到笼子前,扯掉堵嘴的布条:“你认识城主?我记得新城主叫丶叫白……”
“白拂英!”笼中人有了说话的自由,立刻接话道,“我是她师弟!让我见她!”
这下,几人都有些傻了。
见他们不信,笼中人又大叫起来:“我真是她师弟,我是玄云仙宗的!你们让我见她!”
对视几眼,一名修士试探道:“我们不如……把他送到城主府?”
“谁?”
白拂英皱起眉。
陆雪绒低着头:“一夥修士带来的,自称是您师弟,要来见您。”
最开始,她也不觉得那么个落魄的奴隶是城主师弟。
但那人语气笃定,还说了一些中洲的事,陆雪绒也就信了几分。
这事她不好决定,就把人留下,来询问白拂英了。
白拂英想了想:“我知道了。带他来见我吧。”
她确实想起了一个人。
陆雪绒下去,没过多久,就把人领了过来。
来人骨瘦如柴,宽大的黑色衣裳套在他身上,更显得他瘦得骇人。
一头黑发脏乱地披散在身上,露出的皮肤上有多处伤口。
身上唯一整洁体面的,就是那件黑色衣裳。
不过那衣服是城主府的样式,应该是陆雪绒给他新套上的。
一见到白拂英,来人就激动地叫了声“师姐!”,紧接着痛哭起来。
白拂英坐在上首,静静地看着他痛哭流涕,没有一点动容。
只有瘦弱男子歇斯底里地痛哭声在大殿中回荡。
除此之外,周围静得可怕。
半晌,他的哭声才有减弱的趋势,男子忍不住擡头看向白拂英。
当目光对上她那双盛满漠然的双眼时,他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白师姐。”
白拂英笑了声,漫不经心道:“你认错人了。”
男子愕然道:“师姐,是我呀,我几个月前来太荒,和你见过一面。你不记得了吗?”
白拂英当然记得。
她那次是在黑市见到这所谓师弟的。不过他对她出言不逊,痛骂她这个“玄云的叛徒”。
白拂英也懒得和他计较,干脆地走了。
中洲的修士,一旦成为奴隶,都会过得很凄惨。
她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再见到他了呢。
没想到不仅再见面了,对方还能自称是她师弟,好像全然忘记几个月前两人见面时,是个什么样的情景。
“我是玄云的叛徒,可没有什么师弟。”白拂英语气淡淡,“只有仇人。”
闻言,男修脸色惨白几分。
实际上,他来白拂英这里,也是想碰碰运气的。
他实在过够了毫无尊严丶被任意转卖的奴隶生活了。
他也没想到,白拂英居然能成为太荒城的城主,早知如此……
眼中闪过一丝挣扎,男修低下头:“师姐,我之前的话都是无心的,求师姐看在曾经是同门的份儿上,救救我。”
白拂英无动于衷。
见她没反应,男修狠狠心,继续道:“我相信师姐是清白的,从前在玄云仙宗时,你最关照我们这些小弟子,我身边有不少人都受过你的照顾……”
他想到,从前在玄云时,都说白拂英最是心软。
那只要他表现得可怜一点,白拂英一定不会忍心看着自己去死吧!
上首久久未传来声音,大殿中安静得落针可闻。
男修跪久了,膝盖隐隐作痛。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在地板上的倒影,正想着看一看白拂英的神色,忽然听到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传来。
“把他送回去。”白拂英道,“就说是认错人了 ”
男修不敢置信地擡起头,看到的,却只是冰冷的眼眸。
随着男修被带走,一切杂声都消失不见,大殿内再度恢覆寂静。
半晌,白拂英站起身,从储物空间中掏出木盒子。
木盒子里的镣铐随着她的动作撞击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白拂英就带着这个沈重的木盒,朝着原本囚禁她的偏殿走去。
一路上,她遇到不少修士,这些人见了她,就立刻恭顺地行礼,不敢有丝毫犹豫。
虽然不是所有人都亲眼看见了昨夜的战斗,但战场还没清理干净。
只要路过花园,就能看到被撞碎的亭子丶连根拔起的树木丶几乎被重新犁过一遍的土地。
这片废墟不断冲击着修士们的心神,也让他们感受到新城主实力的恐怖之处。
再加上她对老城主残忍的惩处方式也在城中传开,众人都知道眼前这位也是心狠手辣的主。
因此,在她面前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不恭敬。
景色依旧,白拂英的处境却已大不相同。
从阶下之囚,到太荒城的掌控者,她只用了不到半年时间。
但这只是个开始。
白拂英并未刻意隐藏身形,因此她一来到监牢的范围内,就被外面看守的修士发现了。
“城主。”
白拂英顿住脚步:“他的情况如何?”
为首修士道:“昨天有医修过来检查过,拿了些吊命的丹药。今天也检查了,说是好了不少。”
小心窥着她的脸色,又低声补充道:“已经性命无虞。”
白拂英点头,朝着牢房走去。后面修士很有眼色地跟在她身后。
这附近防守严密,进入需要几次搜查。
不过白拂英是城主,自然免去了这些繁琐的步骤,直接就进到了牢中。
那扇铁门还是那么沈重。
不过,在牢房外的人却是没什么感觉。
只有被关在其中,失去自由的人,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它的厚度。
白拂英顿住脚步,站在牢门口。
隔着一扇门,牢房内显得很安静。只有时而传来的浅浅呼吸声,提醒着她里面还有一个人存在。
见她停住,身后跟着的修士殷勤地走上前,将钥匙插进锁孔。
门应声而开。
外界的光顺着门缝,猛然投入到牢房内,昏暗的环境被这一丝光照亮。
端坐在牢房内部的人听到了声音,倏然擡起头。
当看到白拂英的脸时,他眼中闪过怨毒与恨意,沙哑着声音道:“你来干什么?”
白拂英侧头看了眼身后跟着的修士:“你先出去。”
修士点头哈腰地走了,走的时候还顺手关了门。
瞿不知见到昔日手下对着仇敌谄媚的模样,不屑地嗤笑一声。
“谁给骨头,就冲着谁摇尾巴的狗。”
白拂英忽略了他的嘲讽。
“这种时候,师叔还笑得出来吗?”
这话莫名耳熟。
瞿不知顿了几息,才想起这正是自己对身在牢中的白拂英说过的话。
“所以你现在来这里,就是要羞辱我的?”
他扯了扯嘴角:“羞辱够了,你可以走了吗?”
瞿不知现在的样子的确很狼狈。
往常一尘不染丶洁白如雪的白衣,已经破破烂烂,染上大片的血污。
发丝也被鲜血浸透,连脸上,亦是有干涸的血迹。
修为被废丶灵力全失,瞿不知整个人都颓然下来,再不覆从前的意气风发。
可是这还不够。
白拂英蹲下身,拿出那个木盒子。
盒子被掀开,露出其中的镣铐。
幽幽灯光照在手铐上,冰冷的金属光芒让瞿不知脸色更惨白了几分。
“你……”
白拂英道:“给师叔带的礼物。”
也是瞿不知无法拒绝的礼物。
瞿不知恨恨地看着她,眼白爬上几条蜿蜒的血丝,远远看着,他神色比地狱恶鬼还要狰狞几分。
从没有人敢这么羞辱他。
他在中洲时,也是颇有名气的天才;后来背叛宗门被流放太荒,有师尊轻虹真君保驾护航,也过得顺风顺水。
无论是在中洲,还是在太荒,他都是修士中的佼佼者,何时受到过此等侮辱!
“白拂英……”
他咬牙切齿,嗓子沙哑,如生锈的刀剑互相摩擦:“你到底要做什么!你不如干脆杀了我,为什么要如此折磨我!”
白拂英已经将手铐铐在他手腕上了。
瞿不知只觉得一股沈重的力道压在自己的手腕上,将他双手禁锢住。
在这股力量的禁锢下,他这失去灵力的身体,竟然连擡起手都做不到。
白拂英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折磨你?”
灯光落在她的脸上,连散落在脸侧的发丝,都染上了几分金色。
“我没有折磨你。”白拂英缓慢且又果断地回答道,“这是你应得的。”
应得的……
这三个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锤在瞿不知的脑中,锤得它脑中嗡嗡作响。
“你——”
好不容易回过神,眼前却没有了白拂英的身影,只有牢门紧紧闭着,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烁出冰冷的铁光。
仿佛刚才的那场谈话,都是他的错觉。
白拂英离开监牢,秋日的暖阳重新落回她的身上,给她苍白的脸上增添了几分生气。
她回头看了一眼。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见瞿不知。
这不是放过他的意思。
她只是,不需要再为一个废人费心了。
白拂英呼出一口气。
压在她身上的山好像又塌了一点,她的仇人,又少了一个。
下一个是谁?
白拂英不知道。
也许是谢眠玉,也许是其他自私自利的深情男配,或者是癫狂无脑的恶毒女配。
也许是整个世界。
白拂英不知道。
她只是紧了紧外袍,擡头看向秋日的阳光。
白拂英想着,是时候计划离开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