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林玄尘述说自己的经历时平铺直叙丶轻描淡写, 林清完全想不到他返回如意楼却发现自己不在房中是怎样心头发冷,寻找时如何心急如焚,听到呼救的声音又是何等的惊惧, 以至于到现在手还在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他已经无法再承受一次失去了。
听到林清说“有我在, 别怕”, 林玄尘浑身一震, 擡手用力扣住林清肩膀,指节渐渐青白, 好像这样就能将他永远抓在自己身边。
他死死地盯着林清,眸中红雾一闪而逝, 目光几近凶狠:“你发誓。”
林清肩膀被捏得生疼,眉头拧起,正要下意识用力挣开,听到这句话不禁一呆, 茫然地“啊?”了一声。
发什么誓啊?
天还未亮,四野静寂, 正是黎明前的至暗时刻,即便面对面,林玄尘的面容在黑暗中也有些模糊不清。
林清觉得他眼神乌沈沈的, 比这暗夜还要深沈几分,有些可怕, 还隐约带着一丝想得到确认和承诺的急迫, 以及不易察觉的丶小心翼翼的祈求。
林玄尘想确认什么呢?
哦,他刚安慰林玄尘说“有我在, 别怕”来着, 应该就是这个吧?
林清觑着林玄尘的神色,试探说道:“嗯嗯, 我发誓,我在,我一直在。”
林玄尘闻言怔住了,半晌,抓着他肩膀的手指渐松,终于放开。
林清暗中长舒了一口气,悄悄活动肩膀,同时有些纳闷:林玄尘最近怎么回事,情绪变动好像有点激烈。
哄好了林玄尘,林清这才有功夫观察周围环境。
花轿将他带到了城中河边,河水死寂,颜色像是被打翻的浓墨,黑得不见底,林清看了几眼,就觉得头晕目眩,好像河水中起了旋流,要将自己吸进去似的。
他按了按从上花轿起就一直隐隐作痛的脑袋,眨了眨眼,再去看时,河水依旧是深静,不泛半点波澜。
对了,花轿。
他问林玄尘:“刚才那个迎亲队伍是什么?是……鬼吗?”
林玄尘微微颔首:“是城中枉死之人的执念。”
林清道:“我好像看到了阿瑶,阿瑶也是鬼?”
林玄尘道:“是。”
林清一下子睁大双眼,声调也有些高:“那她爹呢?那个老伯,也是鬼?”
林玄尘点头。
原来从那时候起他们就在撞鬼了。
林清眼睛发直,好一会儿没说话。忽然,他想起什么,又急切问道:“那如意楼那个掌柜呢?他也是鬼?”
林玄尘迟疑片刻,道:“不是。”
林清松了口气,不是就好,不然这如意楼还真不敢继续住了。
他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什么,忽然又是一阵晕眩感袭来,林清眼前一黑,身子往旁边软倒。林玄尘脸色一变,伸手去接,将人捞到怀中时,林清已经没了意识。
……
东半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如意楼的大堂内还是一片昏黑。灰袍男子半坐半躺,垂着头在柜台后的躺椅上打着瞌睡,那个彩绘小木偶挂在他肩膀上,双目紧闭,似乎也在睡觉。
灰袍男子忽然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望向门口。
不多时,林玄尘怀抱陷入昏睡的林清出现,迈步跨过门槛。
林清睡梦中被惊醒,跳窗跳得匆忙,别说灵虚剑,连外衫都没来得及穿,身上只着一件白色里衣。此刻他无意识地躺在林玄尘怀里,因为姿势的关系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颈项到锁骨的一小片肌肤,显得衣衫不整的。
灰袍男子坐直了身子,目光在林玄尘和林清两人身上来回,脸上表情渐渐覆杂,欲言又止。
小木偶也被惊醒,它迷迷糊糊地坐起来,一只小手抓着灰袍男子垂在耳后的小缕鬓发,另一手去揉眼睛,揉到一半,也看到了进门之人,双目陡然湛亮,也扭头看了过去。
林玄尘目不斜视,眉头却不悦地皱起。他手指微动,林清的襟口就被结结实实地掩在了一起。
踏上楼梯时,身后传来灰袍男子的声音:“他神魂比常人虚弱,易受鬼物影响,再继续待在这里,恐怕会吃不消。”
林玄尘脚步一顿,默然片刻,沈声道:“你欲将如何?”
灰袍男子笑了笑:“你放心,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告诉你,这里不太平,你们还是趁早离开的好。”
林玄尘冷冷道:“不劳阁下费心。”说完便继续上楼了。
灰袍男子目送林玄尘抱着林清上楼,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二楼走廊深处才收回目光。
他静静地坐了会儿,从怀中掏出一张传讯符。符纸原本被揉成一团,此刻展开抹平了,也依旧残留着皱痕。
灰袍男子盯着符纸上“林清拜上”四个字,喃喃道:“你说,哪个才是林清?”
木偶呆呆地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静默无言。
……
林清做了个梦。
梦里晃动不止,仿佛还身处花轿中。
窗外有晨光透进来,他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这是如意楼的大堂,只不过柜台丶桌椅全都大了数十倍。
光束里漂浮在眼前的灰尘粒粒可数,他好奇地伸手去抓,发觉手指不大灵活,仔细一看,竟是木头做的,关节上还有明显的细钉相连。
正研究手指呢,忽然身下又是一颠,他站立不稳,手指在身旁仓惶地乱抓,抓到一把长长的黑色绳子。顺着绳子往上看,看到一块奇怪的半月形凸起——很像人的耳朵。
……耳朵?
那他抓到手里的岂不是头发?
低头往下看,自己的确是坐在一个巨人的肩膀上,随着他走动一晃一晃。
林清惊得手上一松,便从肩膀上掉下去,坠落的瞬间看到巨人俯身来接,面目依稀是如意楼那个灰袍的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