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8章 第 78 章
第078章 第 78 章
这日。
昭裕太后照旧在寿康宫中歇息。
萧元福忽然气势汹汹地过来了, 一般外臣,自是不好这样进宫的。
但谁让他是萧家人呢?
萧元福连如今的天子都不放在眼中,又岂会在乎这些劳什子的宫规?
他一早就得到消息, 知晓他之前派到玉田去的那些手下, 被程灏的人送进大理寺的事了。
当时就气得他,立刻掉头去了大理寺。
本是想着靠着他的面子,让大理寺的人直接把人给放了,没想到竟然被他们拒绝了。
一打听。
方才知晓这其中内情。
萧元福自是气得要死。
若说他早些时候,有多喜欢徐端宜, 那他现在对她, 就只剩下了恼和怨!
这死丫头, 怎么一天到晚, 就知道跟他过不去!
又想着这死丫头,不过就是仗着姑姑的宠爱,才使得这些人这么听她的话, 他今日就要把这状告到姑姑那边去, 看看姑姑究竟帮谁!
萧元福去得气势汹汹。
未想半路, 就先被他的兄长萧元星给拦住了。
他也是背。
正好赶上萧元星今日回城。
程灏事先得了徐端宜的嘱托, 来时便让人把这事, 一并同萧元星说了, 为得就是怕萧元福回头知晓后又要发疯。
于是萧元星才到家没多久,便立刻打听了萧元福在哪。
在知晓他进宫之后, 自是匆匆赶了过来。
为得就是阻拦他。
远远就瞧见他那个不成事的混账弟弟,怒气冲冲地往寿康宫的方向走去,萧元星看得脸色一沈, 扬声朝人喊道:“萧元福,站住!”
萧元福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 几乎是立刻就停下了脚步,脸色也瞬间跟着变了。
普天之下。
他唯独只怕两个人。
一个便是他那位身处寿康宫中丶执掌大权的姑姑.
这另一个,便是这个要年长他几岁,处处都比他出挑,性子还生得十分威严的大哥。
刚刚还满面怒容的萧元福,这下就跟老鼠见到猫似的,还没见到人呢,脸色就立刻变得煞白一片。nbsp;nbsp;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他僵着身子,不肯回头。
直到听到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躲不过去了,萧元福这才没了法子,只好僵着身子回过头,一脸讨好地冲来人说道:“哥,你怎么来了?”
萧元星冷脸看着他,不答反问:“你去做什么?”
“我……”
萧元福自是不敢跟人说实话的,他吞吞吐吐,勉强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我去看姑姑啊,姑姑不是前几日头疾犯了吗?我去看看她好了没。”
萧元星见他还敢骗他,脸色更是黑得不行。
他沈着脸望着他,直接拆穿了他的谎言:“去探望姑姑,需要这么怒发冲冠?”nbsp;nbsp;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说罢,他也懒得跟人拐弯抹角,不等萧元福再给自己辩解,他便先冷着声,跟人说道:“你别当我真的不知道,你去找姑姑做什么!”
“你自己惹出来的事,还想让姑姑给你撑腰?给我立刻滚回你的户部去!再给我惹是生非,就给我回家去!”
“哥!”
萧元福毕竟不是什么真听话的人,这会被训得也有些生气了。
他怒气冲冲擡起头。
但一对上他兄长那张威严肃穆的脸,他那才升起来的那点气势,便又立刻泻得一干二净了。
到底还是不敢跟人作对。
萧元福憋屈地再度埋下头,瓮声瓮气地吐出几个字:“……知道了。”
说完。
他也没跟萧元星施礼,就甩着袖子先离开了这边。
萧元星目睹他离开,方才疲惫地长叹了口气。
他这个弟弟这些年,行事是越来越不着边了。
性子也被祖母和母亲,养得越来越无所顾忌,都二十有几的人了,还成日就知道跟人置气。
想到昭昭托人带过来的话。
萧元星又岂会不知,他这个混账弟弟究竟想做什么?不过是当初在谢清崖那边吃了亏,如今便想方设法想给自己找补回来,让人难堪。
自己犯浑不说。
底下的人也一个个都跟着犯蠢!
现在玉田是个什么情况?他们还有心思搞这些事!
简直毫无大局观!
望着萧元福离开的身影,萧元星眸光微沈,心想:寻个时间,还是跟姑姑商量下,让元福从户部那个位置退下来好了。
他宁可养着一个废物弟弟,也不想自己的弟弟,整日位居高位,惹是生非。
如今敢使唤底下的官员闹事,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惹出更大的风波来?
树大招风。
虽然有姑姑在,一些之末小事上,那些人也不敢说什么,但陛下如今越来越大,日后总是要统领大局的,这两年,朝中就没少说这个事……姑姑不可能一直掌权。
他们还是得为以后好好考虑下。
萧家能重回京城,不容易,他们不能把以后都给断送了。
捏了捏眉心。
萧元星见萧元福走远,这才继续朝寿康宫走去。
他今日进宫,虽是为了阻拦元福。
但未免回头有人把话传到姑姑那边,萧元星想着还是先同姑姑去说一声,免得回头姑姑知晓昭昭去玉田,心生担忧。
这边萧元星去往寿康宫。
而另一边,萧元福则沈着一张脸,往宫外走去。
本是来找姑姑打抱不平的,哪想到告状没告成,反倒被自己的大哥训斥了一通。
萧元福自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他一路顶着一张生人勿近的脸,倒也无人敢过来与他说话,直到曹达看到他——
两人迎面撞上。
曹达先笑着跟人打起招呼:“二公子今日怎么进宫了?来看太后娘娘吗?”
可萧元福那个脾气。
便是平时看到曹达,都不定给他什么好脸色,更不用说,今日正值他不爽呢。
他朝曹达那边看了一眼,便冷着脸收回了视线,拂袖走了。
一个字都没跟曹达说。
侍候在曹达身边的陈立,才喊完一声“萧大人”,眼见萧元福就这样离开,他不由脸色难看得说了句:“这小萧大人也太不给您面子了!”
曹达望着萧元福离开的方向,嗤笑:“他们这些人,什么时候真的给过我们这些人面子了?”
这话曹达虽然是笑着说的,但他眼中并没有一点笑意。
阴沈沈的,看不见一点光。
他望着萧元福离开的身影,冷声跟陈立吩咐道:“你去查查,这萧元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是!”
陈立答应着先退下了。
……
寿康宫中。
萧元星最后还是没有,亲自见到昭裕太后。
昭裕太后这几日头疾,虽然比从前好了许多,人却总有些犯困。
这会她便侧躺在内殿的宝座上。
由着小宫女拿着美人锤替她锤着腿,她则靠着引枕闭目歇息着。
但毕竟不是正经歇息,没睡一会,昭裕太后便醒来了。
“太后醒了?”
跪在脚踏上侍候的小宫女,见她睁眼,忙柔声问道。
昭裕太后瞥她一眼,问道:“丹枫呢?”
小宫女自是不敢隐瞒,忙柔声回了:“姑姑刚见您睡着,便去小厨房给您准备点心去了,想着您醒来后可以吃。”
昭裕太后听她这么说,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她又闭目养神了一会。
待被小宫女扶着坐起身,喝了口桃花蜜茶,这才又问人:“嘉顺有多久没进宫了?”
小宫女在心里默默算了下,才软声回道:“这次倒是快有半个月了。”
昭裕太后轻轻蹙了下眉。
知她这阵子,肯定是在为玉田的事忙活着,不由无奈:“这孩子一做起事,便不知道歇息,跟她娘一模一样。”
当初他们一家人奉旨回京。
虽然有明帝的庇佑和宠幸,但毕竟根基不足,她便想着弄点能提升名声的东西出来,也好尽快融入京城这个贵人圈子。
这慈济堂的主意,虽是她想的。
但其实主要做事的,还是阿沅。
阿沅心善,与她的想法不同,她是真心想尽自己之能,多做点善事。
后来阿沅没了,她又待在这座四方宫墙,见昭昭与她娘一样,也喜欢做这些事,便索性把慈济堂全部交到了她的手中,由着她去操持。
只这孩子,也实在太实心眼了一些。
每每碰到这些事情,都要亲力亲为,怕是下回见到,她又该瘦一大圈了。
小宫女边从她手中接过茶盏,边笑着回道:“殿下菩萨心肠,就跟太后一样。”
能在寿康宫,又在昭裕太后跟前伺候的人,岂会是什么蠢人?
小宫女察言观色,继续说道:“太后若是想殿下了,不如把殿下喊进宫,也好让殿下好好歇息会时日。”
昭裕太后正要说话。
便听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几声问好声,昭裕太后往外头看去,果然瞧见丹枫拿着吃的回来了。
“拿了什么吃的?”昭裕太后看着人问道。
她这几日胃口还算不错,这会倒的确是有些饿了。
丹枫笑着回她:“今日让厨房给您做了八珍糕,还有一份山楂炸糕,一碗燕窝粥。”
她边说边先过来,把吃的放在了昭裕太后面前的茶案上,又接过小宫女的活,坐在脚踏上,替人捶起了腿。
其馀宫人,见她回来,便都先躬身退下了。
主仆多年。
昭裕太后很快便瞧出了丹枫的不对劲,她没立刻吃东西,而是垂眸看人,问她:“怎么了?”
丹枫手上动作一顿。
她来时路上就已经想好,若是太后未发现异样,她便把这件事先瞒下来,也免得她担心。
左右殿下今日便要回来了。
那些事,殿下回来后,自然会与太后说。
可太后实在敏锐。
她这点道行,在人跟前,实在是不够看的。
便只好迂回着,先同人说道:“……奴婢听说玉田那边处置了几个户部的官员。”
听说是玉田那边的事,昭裕太后不由皱眉:“又怎么了?”
丹枫低垂着眉眼,手上动作未停,她没再隐瞒,与人据实说了:“说是玉田那边下了个规定,准许城中的百姓零售东西,赚一些体己钱,这几个户部的官员拿了吃的,却没给钱,还对南安王心生不敬,后来兴武卫的程将军便把这些官员扣下,押送回京,交由大理寺处置了。”
“哀家还当是什么事。”
昭裕太后听她这么说,颇有些无语:“不过就是几个官员,处置了便处置了。”
她虽然不是很满意谢清崖这个人,但在这件事情上,他做得没错。
玉田那样的情况。
百姓能自给自足,那是好事,总不能全赖着他们拨送银子。
国库里的钱,统共就这么一点,哪有这么多闲钱分给他们?
“是元福又闹了吧?”
昭裕太后神情松懒地继续倚着靠枕,淡声吩咐,“让元星看着,跟他说,要是再闹,以后他就不用在户部当差了。”
昭裕太后并未把这事放在心中。
说完,便去品尝了下那个八珍糕,正想与丹枫说一句味道不错的时候,忽见丹枫依旧面露犹豫,似还有一番未尽之言。
“还有什么事?”
昭裕太后惯来不喜欢身边人吞吞吐吐的,她看着人,不禁再次沈下脸:“有什么就说,看得人闹心。”
丹枫一听这话,便也不敢再隐瞒,只能与人据实说道:“……处置这些官员的人,是殿下。”
“谁?”
昭裕太后楞了一下,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不过未过多久,她便回过神来了,昭裕太后睁大眼睛,看着丹枫沈下脸,质问道:“怎么回事?昭昭怎么会在玉田?谁让她去的!”
她此时脸上的神色,比先前还要难看。
心乱如麻。
满脑子都是昭昭怎么会在玉田。
但想想也只有一个可能,这世上,除了她以外,还有谁能安排昭昭做事?
只可能是她自己去的!
不知道昭昭为什么去玉田,但昭裕太后这下是真的急了,脸色变得奇差无比,手里拿着吃东西的银钗,也被她掷到了茶案上。
“当啷”一声。
银钗从桌上掉到了地上,发出清脆声响,只这会,谁也顾不上。
昭裕太后坐直了身子,胸口还在不住起伏,顾不上去多想,她先沈声与人吩咐道:“还待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把人接回来!去,让元星亲自去接人,立刻马上把昭昭给我接回来!”
她是绝对不能让昭昭出事的。
丹枫知她着急,忙先安抚起人:“您先别急,殿下是跟着慈济堂的人去的玉田,估计就是想去看看那边的状况。”
“按照计划,殿下今日便会跟着慈济堂的人回来了。”
“世子那边也是知情的。”
“这事,就是世子同奴婢说的。”
“世子说了,若是今日殿下没回来,他明日一早就亲自带人去玉田把殿下接回来,定不会让殿下出事,您就放心吧。”
昭裕太后仍沈着脸,显然还在生气。
“这么大一个人跑去玉田,王府那些人都是做什么吃的?还有明氏!她不也成日待在慈济堂中?怎么昭昭去玉田,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丹枫知她这会是在迁怒。
只能一边安抚,一边与人解释:“这事倒是怪不了世子夫人,世子夫人虽然知晓,但那日小郎君正好生了病,她自己也分身乏术,收到信去找殿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恰好,世子前些时日也不在京中,她便是想与人商量也没办法。”
“她倒是也想来见您,把这事禀报给您,但您之前不是头疾又犯了吗?这要是害得您又不舒服,可不就是他们这些孩子们的罪过了?”
“想来殿下肯定也是这样想的。”
眼见身侧太后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不似先前那般怒火冲天了,丹枫便又接着安抚了一句:“您且先宽心,左右也就半日的时间了,估计这会殿下,就已经乘着马车要回来了。”
“等殿下回来,奴婢便立刻让人去接她进宫。”
如今说什么都已经没用了。
昭裕太后也只能先平覆自己的心情。
过了片刻,她按着眉心说:“……先派人去王府守着,昭昭一回来,就立刻把人接进宫!”说完又没忍住气道,“这孩子如今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什么样的地方都敢去!”
“还有郭天词!”
“我让他管着慈济堂,护着昭昭,他就是这么做事的!我看他这颗脑袋,是真的不想要了!”
丹枫明白她这会完全就是在发泄,自是不好接话的。
只能在一旁聆听圣训。
等昭裕太后发泄完,让她先去传话,丹枫便立刻同人欠了欠身,先往外吩咐去。
而此时。
曹达那边也接到消息了。
从陈立口中知道这桩事情的时候,曹达也颇为震惊。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种情况下,徐家那丫头竟然会往玉田那边跑。
陈立也有些紧张。
死一个谢清崖,并不是什么大事,左右南安王府现在也已经没人了。便是玉田那边的百姓都没了,也不会查到他们身上。
但要是那位在那出了什么事……
以太后对那位的看重,只怕必定是要把这件事查个翻天覆地,若查到他们这边,那他跟干爹就真的完了!
干爹手眼通天,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他……
陈立想到这个结果,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一时也顾不上规矩,忙着急问道:“干爹,我们现在怎么办?这嘉顺长公主还在玉田,那咱们那事……还继续吗?”
“你说呢?”
曹达冷着脸瞪他。
陈立被他瞪得立刻瑟缩了下,接着埋下了头。
但也不敢不说话。
现在晚上一会,就多一分危险。
他小心翼翼道:“那干爹,我们……”
“让柴寿他们回来!”曹达狠狠闭了闭眼睛,然后咬牙切齿说道。
他是真的火大。
好好一个局,本想着让谢清崖彻底交待在那边,怎么也没想到徐家那丫头竟然会往玉田跑去!
他有气撒不出,脸色自是难看无比。
眼见陈立当即就要出去吩咐,他忽然又把人给喊住了。
“站住!”
陈立停步回头。
虽然心里急得不行,但他还是先对着曹达恭敬问道:“干爹,怎么了?”
曹达冷着脸,沈吟片刻后,冲人说道:“我总觉得那丫头去玉田不会那么简单,你让柴寿他们留一个人,仔细调查下她跟谢清崖的情况,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陈立忙答了声“是”,过了会,他又问曹达:“干爹,您还有别的吩咐吗?”
曹达不语,只沈着脸,冲人挥了下手。
陈立心底松了口气。
以免柴寿他们做出什么,事情不可挽回,陈立立刻快步往外走去。
几乎才出门。
他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劈里啪啦的碎裂声。
陈立也不敢回头。
忙又快走几步,喊来心腹,让人即刻往玉田送去信鸽。
但还未等曹达的吩咐传到玉田,玉田那边就先闹出了事。
……
彼时。
已是正午时分。
郭天词已经离开玉田了。
徐端宜好说歹说,总算是先哄着人回去了。
眼见快到正午,谢清崖他们却还没来,徐端宜便让时雨喊令吉先出去看看。
她只当他们是有事延误了。
未想令吉出门后也迟迟未归。
菜肴此刻已经摆在了桌上。
如今物资短缺,城中不是什么都有,但她还是费心思做了一桌子菜,想着他们怕是中午要喝酒,还让王师爷特意取了一壶陈酿过来。
不多。
就小小一壶,够解个馋,不至于喝醉。
毕竟如今正值多时之节,自是不能让他们喝个尽兴。
但徐端宜已经想好了。
等之后玉田这边的事情解决了,他们回到京城,她再好好请梅雪征和李文高来王府吃一顿便饭。
到时候他们想开怀大饮,也不是问题。
徐端宜想得很好。
可时间一点点过去。
别说谢清崖他们了,就连令吉也迟迟未曾回来。
原本冒着热气的菜肴,这会也已经丧失了原本的温度。
徐端宜也不知怎得,莫名觉得有些心慌起来,她走到门口,望着院子外头,心一直突突跳着,停不下来。
时雨见她眉心紧皱,自是知晓她是在担心出事。
她心里也有些不放心。
“您别担心,奴婢先去外头看看。”她说着就要出去。
但才走了几步,院子外头就先走来一人,起初未瞧见人影,只瞧见一双大长腿,时雨只当是王爷回来了,忙回过头,兴冲冲地跟徐端宜说道:“主子,王爷回来了!”
徐端宜也瞧见了。
早在时雨开口的时候,她就立刻往前快走了几步。
眼见那人从门后露出身影,徐端宜立刻扬起笑脸,刚要喊人,却瞧见梅雪征的身影。
笑意顿时凝固在了她的脸上。
徐端宜看着梅雪征,迟疑地喊道:“梅大人?”
还以为是梅雪征先过来了,徐端宜又立刻收拾了下自己的心情,先与人温声说道:“王爷和李大人还没过来,梅大人先坐会,我已经让人去喊他们了。”
“他们今日有事,来不了了。”
梅雪征进来后,先跟徐端宜拱手一礼,然后便与她这样说道。
说完,他站直身子,微垂着眼睛,冲着徐端宜的方向继续说道:“王爷让我跟殿下说声抱歉,但实在事情紧急,他这会已经赶去堤坝那边,无法来亲自跟您说,我替他拿几身衣裳也得跟着过去了。”
未等徐端宜回答,梅雪征又跟时雨交代道:“劳烦这位姑娘,替你家王爷收拾几身衣裳,我带过去给他。”
可时雨岂会听他的话?
就连谢清崖的话,她都不一定听。
她没有丝毫反应,只看着身侧的主子,等着她吩咐。
徐端宜没发话,她蹙着眉问梅雪征:“堤坝那边出什么事了?”
梅雪征依旧垂着眼睛,恭声与人说道:“就是些工程上的事,需要王爷过去一起商量下。”
“王爷本来想送殿下出城的,但实在脱不开身,殿下吃完歇息下,便先早些回去吧,不然天黑了,路上怕是不好走。”
梅雪征自觉自己说得没有一丝纰漏。
未想却听人说——
“他出什么事了?”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陡然听到这么一句,梅雪征心下便是一惊,下意识擡了下头,但他很快又故作一副没事人的模样,与徐端宜温声说道:“他?殿下问谁?王爷吗?”
他同人笑道:“王爷没事,是堤坝那边……”
徐端宜这次却连看都没看他,就径直往外走去。
“殿下——”
梅雪征脸色微变,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说错了。
他想上前阻拦,却被一柄长刀先挡住了去路,眼见徐端宜越走越远,梅雪征无法,只能冲着她的身影,咬了咬牙,喊道:“殿下!”
徐端宜停步回头。
她看着梅雪征,冷声与他说道:“谢清崖不会托一个我不熟悉的人,给我带话,就算他真的有事,他即便自己不能来,也会让令吉跟我说,让他送我出城。”
“梅大人。”
徐端宜冷着脸,声音早已没有平日的温和,她看着人,一字一句说道:“我再问你一遍,谢清崖到底怎么了?”
眼见梅雪征仍有犹豫之色,徐端宜当即不再等他,继续死死攥着手,转身往外走去。
梅雪征看着这一幕,心里实在叫苦不叠。
早知如此,他是如何也不会揽下这个苦差事的!
这嘉顺长公主,也太不好糊弄了!但如今也没办法了,眼见徐端宜脚步坚定地往外走去,他只能闭着眼,冲人喊道:“他出事了!”
虽然早就猜到这个情况。
但徐端宜在听到这一声的时候,还是立刻停下了脚步,豁然回过头,看着梅雪征急问道:“……什么事?”
口子都已经开了。
梅雪征自知瞒不住,只好如实同人说道:“今日城中,查出一户人家,有个小孩一直高烧不退,还发冷呕吐,身上……”
梅雪征越往下说,语气就变得越发艰难。
眼见对面徐端宜脸上的寒意,已经被苍白所取代,梅雪征便知晓,她已经猜到发生什么了。
梅雪征看着她叹了口气。
他心里亦不好受,他垂下眼睫,把这桩事同人说道。
“最开始是那户人家的邻居,先发现了不对劲,那户人家就他们母子两人,小孩也很调皮,可这阵子,只有女人露面,孩子却始终没出现,今日那个邻居路过他家,隐隐听到那个小孩一会喊热一会喊冷,还说身上痒得厉害,怕出事,便立刻报到了我们这边。”
徐端宜的确已经清楚了。
她脸色苍白,心下也震动不已。
这次灾后的防疫已经做得够好了,可没想到,还是出现了这样的事……
微微定神之后,她哑着嗓子问梅雪征:“严重吗?传播……开了吗?”
梅雪征看着她摇了摇头:“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这家女人愚昧,总怕我们知道后,把她的孩子带走烧掉,这几日一直都没出去做工,就跟她儿子整日待着,平日吃喝也都是专人送到她家门口,并未直接与人接触。”
“刚才我们,也已经把她家附近的几个邻居,全都先分散看守了起来,待过了这阵子潜伏期再说。”
“城里也已经在快速布控了,尽量不让这个东西蔓延看来。”
徐端宜迫不及待想知道谢清崖的情况,听梅雪征说完之后,自是连忙追问道:“那谢清崖他……”
“他……”
梅雪征看着徐端宜,沈默片刻,才垂下眼睛,吐出实情。
“我们过去的时候,那家女人一直牢牢抱着她家小孩,不肯我们的人分开带走……我们这边,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不是染了瘟疫,怕贸然过去,那个女人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也怕感染,便犹豫着不敢靠近。”
“最后是……”
下意识想喊清崖,好歹最后反应了过来,忙改成了“王爷”。
“王爷把那对母子打晕之后,自己带着他们,进了专门看守这些染了疫病之人的地方,怕与我们接触会传播开,自己也找了间屋子先待了起来,打算过了这阵子再说。”
“令吉和李大人不敢过来,是怕您看出不对,没想到……”
梅雪征说到这,不由自嘲一笑。
本是被清崖委以重任,想着他性子沈稳,一定能瞒过这位长公主殿下,好让她在没出事的时候,安安生生先离开玉田。
万万没想到,他也一样露出了破绽。
“殿下。”
梅雪征重新收拾好心情,和徐端宜认真说道:“情况就是这样,王爷说了,让我们送您出城,他这……”
梅雪征停顿了下,才接着与人说道:“您不用担心。”
“我们这些人一定会好好护着王爷,绝不会让他出事。”
但这话。
他自己其实都不相信。
疫病这个东西,不仅传播广,也太危险。
至今还没有明确的法子,可以解决这个东西,倘若那个孩子真是染了疫病,那清崖……想到清崖有可能出事,梅雪征的脸色就很难好看。
双手紧攥于身体两侧。
梅雪征正在努力压抑着,自己此刻心中的情绪。
先前他并不想让清崖过去。
说他自私也好,无情也罢,他能竭尽自己之能,救玉田百姓于水火之中,却不可能真的无私到,这种罔顾自己性命的地步。
对他而言,他跟清崖的命,和其馀人是不一样的。
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怎么能让自己处于这样的险境之中?
可清崖不肯。
这个家夥,看着比谁都自私,高傲淡漠,但骨子里,却跟他的父亲和兄长一样。
嘴上说着慈不掌兵,但每次身边人有点什么事,他冲得比谁都快。
谢家人,好像天生就带着无私的品德。
他拦不住他。
只能完成他对他的嘱托,把徐端宜好好送出城去。
只有他眼前这位没事,他才能安心。
梅雪征收拾好心情,重整旗鼓之后,便继续跟徐端宜说道:“殿下,您对付一口,下官先送您出城。”
徐端宜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她直接越过梅雪征,往屋中走去。
梅雪征只当她是去给清崖收拾东西,自是松了口气,他打算就等在这,等徐端宜收拾完,他便立刻带人先出城去。
反正她现在已经知道了,倒也不用再避讳什么了。
“主子,我去收拾东西?”时雨跟着徐端宜进去后,便问道。
徐端宜却头也不回地说道:“不用。”
时雨看着她。
她已猜到什么,不免皱起眉:“主子,您……”
徐端宜停下步子。
她回过头,看着时雨认真说道:“时雨,我没打算走。”
未等时雨劝她,徐端宜便又同她说道:“时雨,我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离开他。我知道你不会听我的话离开,但现在你必须走,你现在就去找嫂嫂,让嫂嫂多安排几个大夫过来。”
“时疫若是散播开,这边的大夫,绝对不够用。”
“还有药材。”
“我记得碧溪的师父,以前研究过时疫的法子,你让碧溪去找他,能多个法子总是好的。”
时雨自知这其中利害,却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
“……可是您怎么办?”她红着眼睛问人。
徐端宜笑着安慰她:“我在这,不会有事,但这里的灾情要是散播开,出事的,就不止是我们这些人。”她说完,重重握了下时雨的手,沈声,“快去!”
时雨眼圈通红。
她看着徐端宜,几乎要落泪。
最后还是强忍着,擡起胳膊擦了擦眼睛,咬牙道:“奴婢这就去!”
她说完便立刻转身出去。
“咦,时雨姑娘,你去做什么?”院子里传来梅雪征的声音。
徐端宜闭上眼睛,长舒了口气。
而后也未去理会梅雪征的震惊之声,她毫不犹豫地去了里间,替谢清崖收拾东西。
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男女大防,何况身份有别,梅雪征到底不敢私自进来,只能站在门口着急道:“殿下,您怎么能留在这?您要是出事,那……太后绝对不会放过我们!”
徐端宜说:“大人放心,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主意,我不会让姨母牵连到你们。”
“若日后姨母生气,我自会一力承担。”
“可是……”
梅雪征依旧犹豫。
他是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他虽然看出她跟清崖彼此有意,但也没想到,这位为了清崖竟然连性命都不顾了。
他心中一时心情覆杂。
徐端宜却没再理会他,她已走到橱柜前,想着谢清崖不知道何时才能好,还是多带几身衣裳和一些随身用品。
也免得日后来回折腾麻烦。
她抱着一叠衣服,想过去跟自己的打包起来,忽然察觉有什么东西掉了下去。
徐端宜低头看。
便见地上有个护身符和一方帕子。
起初,徐端宜也未觉得有何不对,她只是小心地抱着怀里的衣服,弯腰去捡东西。
但在看清这两样东西的时候,徐端宜的神色却明显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