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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9章 第 29 章(1+2+3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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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29章 第 29 章(1+2+3更)
    第029章 第 29 章(1+2+3更)
    吃午膳的时候。
    徐端宜坐在昭裕太后身边, 另一边则是谢清崖,而谢清崖的右手边则是少帝。
    相比谢清崖的坦然自若。
    在看到昭裕太后明显比早上见面时,要难看许多的脸色, 少帝这颗小心脏, 还是不可避免地生出几分紧张。
    坐立不安。
    他当然知道母后这突然的变化,是因为什么缘故。
    虽然这法子能离间母后与曹达,但他也担心表兄会因此挨罚……心惊胆战,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若此时开口,只会惹母后更加生气。
    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干坐着。
    没等昭裕太后动筷, 他自然也不敢动。
    馀光瞥向身边。
    还好, 表兄这会倒是没有故意没规矩, 要不然, 他是真担心母后发怒。
    “姨母。”
    徐端宜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一室诡异的沈寂。
    她亲自给昭裕太后夹菜:“您尝尝这道羊脂韭饼。”
    昭裕太后看了眼这道香味扑鼻的韭饼,终于舍得把视线从谢清崖的身上收回来了。
    “这也是你做的?”她皱眉问徐端宜。
    见徐端宜笑着点头, 昭裕太后更是紧锁眉头, 嗔怪道:“你也不怕辛苦。”
    怪不得刚才昭昭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原来不仅做了鸡蛋羹, 还做了韭饼。
    原本没什么胃口, 此时却舍不得拂了她的好意, 昭裕太后没再说什么, 拿起筷子夹起韭饼先吃了一口。
    香酥可口的饼皮里头,包裹着香嫩的羊肉和酥酪丶调料。
    即便是昭裕太后这两日胃口不好, 此时这一口下去,也有些食指大开,眉眼也跟着舒展了许多。
    身旁丹枫照顾她几十年, 自然最是了解她,此时见她眉眼舒展, 忙笑着又给人盛了一碗酸萝卜老鸭汤。
    “您就着这个老鸭汤吃,厨房炖了一早上呢,最是爽口呢。”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昭裕太后也没说什么,只说了句:“给昭昭也盛一碗。”
    “忙活一早上,你也该饿了,多吃点,我今日让厨房做的都是你爱吃的。”
    这话则是对徐端宜说的。
    徐端宜自是不会拒绝,她笑着说好。
    不过那边还有两个没动筷子的,她便先笑道:“陛下和王爷也快吃吧。”
    没有昭裕太后开口,少帝不敢动。
    谢清崖则是看了徐端宜一眼。
    他没想到这个时候,徐端宜竟然还肯帮他说话。
    心绪覆杂。
    但谢清崖的脸上并没表现出一点,甚至只看了徐端宜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行了,你们也吃吧。”昭裕太后也不想昭昭难做,便发了话,见对面皇帝毕恭毕敬称了是,然后拿起筷子。
    馀光一瞥,就瞧见谢清崖已毫不客气地开始夹菜吃了起来。
    当即又是一股无名火直冲大脑,气得昭裕太后想直接拍筷子。
    但看到身边的昭昭……
    昭裕太后又强忍着怒火,眼不见为净地收回了视线。
    “陛下尝尝这饼。”
    徐端宜主动打破僵局,用公筷主动替少帝先夹了一个韭饼,过后,又给身边的谢清崖夹了一个。
    “王爷也尝尝。”
    谢清崖本若无其事吃着饭,听到这话,他偏过头,朝徐端宜的方向看去。
    见她神色如常,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
    甚至看着他的眼睛,都是温柔带着笑意的。
    一时竟让他生出几分疑惑,她究竟知不知道,刚才他说了什么?
    如果不知道,她刚刚又为何要那样离开?
    就好像在避着与他见面似的。
    谢清崖不懂。
    他望着徐端宜的眉眼黑沈。
    徐端宜见他如此,只当他并不喜欢,正想收回筷子给自己的时候,就听身侧传来谢清崖低沈的声音。
    “……多谢。”
    谢清崖说着垂下视线,朝徐端宜伸递过来的筷子处,夹走了那个香味扑鼻的羊脂韭饼。
    徐端宜笑了笑,说没事。
    之后她便未再管他们,只自顾自吃着饭,偶尔给昭裕太后夹几筷子。
    吃完午膳。
    少帝陪着坐了一会,便先行告退,只留下徐端宜夫妇二人。
    昭裕太后素日就有午睡的习惯。
    徐端宜清楚,见她眉眼已泛起疲惫,便准备跟谢清崖先回去了。
    昭裕太后听闻之后,也没说什么。
    这要是换做一个听话满意的外甥女婿,昭裕太后必然是要好好嘱咐一番的,偏是这么个桀骜不驯的玩意。
    她实在懒得多看,多讲。
    便只是跟徐端宜交待道:“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委屈,尽管来与姨母说。”
    “姨母自会替你做主。”
    这也算是当着谢清崖的面,明晃晃威胁了。
    徐端宜心弦一紧。
    她本能想去看谢清崖此刻的反应,又按捺住,垂着眼帘,轻轻应声。
    “丹枫,你送昭昭出去。”
    昭裕太后交待丹枫,她的确是有些困了,说着还掩唇打了个呵欠。
    显然是精力不济了。
    丹枫应是。
    徐端宜起身后,又给昭裕太后施了一礼,嘱咐她好好休息好好吃饭,待昭裕太后一一应了,方才和谢清崖一道往外走。
    出了寿康宫的大门,徐端宜便婉拒了丹枫姑姑继续相送。
    “姑姑先回去吧。”
    “这……”
    丹枫面露犹豫。
    她是受了吩咐出来的。
    “姨母身边离不了人,何况这路我都熟悉,姑姑还是去陪姨母吧。”徐端宜笑着与她说。
    见她这样说,丹枫便也没再犹豫。
    她又与徐端宜施了一礼:“那您好走。”对于谢清崖,她则只是欠了欠身,也没说别的话,而后便径直转身回去了。
    目送她离开。
    徐端宜这才与谢清崖说:“王爷,我们也回去吧。”
    谢清崖轻轻嗯了一声。
    碧溪跟在两人身后。
    徐端宜和谢清崖走在前面。
    同样是来时的路,同样两个人没有开口说话,直到瞧见一处熟悉的地方,徐端宜忽然开口:“我记得第一次见王爷,就是在那。”
    大脑几乎是迅速跳出了一个地方。
    谢清崖看过去,果然是那。
    不知道徐端宜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谢清崖看着那处熟悉的地方,沈默不语。
    徐端宜却并不在意他有没有说话。
    而是自顾自继续往下说道:“那会我刚进宫,地方还不熟,宫人带着我去找表哥,中途却因为我丢了帕子,回过头去找。”
    “我当时一个人站在那,局促不安。”
    “王爷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
    谢清崖看着那边,也想起了那时的事。
    那会徐端宜可怜的,就跟刚出生时,就被遗弃的小猫似的。
    虽然没哭。
    一双黑亮的眼睛却睁得极大,眼泪汪汪,看得可怜。
    对身旁一切事物都战战兢兢,似乎风声大一些,都能把她吓一跳。
    他当时只觉得这人脸生得很。
    不知道她就是母亲口中,那位年幼没了母亲的徐家妹妹。
    他其实并不是爱管闲事的人。
    何况那日本来就心情不好,但或许是因为徐端宜,看起来实在太可怜了,他便还是过去与人说了话。
    “嗯。”
    想到那时的事,他忽然嗯了一声。
    徐端宜没想到他会回。
    徐端宜有些惊喜,她仰头看向谢清崖:“王爷还记得?”
    谢清崖听出她语气中的惊喜,一时却犹疑着没说话,双手紧攥于大腿处,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也不知道徐端宜提到这个,是想做什么。
    只能继续保持沈默。
    没继续听到他的回答,徐端宜却并未感到难过。
    谢清崖的那一声嗯,就足以代表一切了,其实就算他忘记了,徐端宜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她原本说起这个,也不是为了让谢清崖记得。
    更不是为了跟人诉旧情。
    徐端宜神色自然地垂落了视线,眼睛望着那处熟悉的地方,她继续柔声与人说道:“我那会胆子小,又不知道你是谁,便不敢跟你说话。”
    其实倒也不是觉得谢清崖陌生,才不敢跟他说话。
    而是谢清崖那会看起来实在是凶。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谢清崖是被家里逼着,来宫中给太子哥哥当伴读的。
    他惯来是个待不住的,一心想跟着自己的父兄上战场,却被长公主逼着来宫里学礼仪规矩,自然满身不忿。
    听说他每次进宫都会闹得人仰马翻,谁拿他都没办法。
    要不是跟太子哥哥打赌打输了,不得不留在宫里,估计他早就跑了。
    也因此,徐端宜见到谢清崖的第一眼,便觉得这人像是个不好惹的刺头,又不清楚他的身份,自然不敢搭理他的话。
    那时谢清崖见她不搭理,本来准备走了。
    但不知道为何,又留了下来。
    却也不跟她说话。
    自顾自蹲在一块石头上,一点仪态都没有。
    那会,徐端宜并不知道,谢清崖留下来要做什么,只觉得这人不好惹,便偷偷往旁边挪开一些,想着离人越远越好。
    直到宫人找到帕子回来找她,他忽然拍拍屁股走人,连句话也没留下。nbsp;nbsp;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她那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谢清崖可能是为了她留下的。
    每每想到这些从前的事情时,徐端宜的心脏总是最柔软的。
    就连眉眼间也满是温柔的笑容。
    她从小就知道,谢清崖这副桀骜不驯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十分柔软的心。
    即便如今。
    她也深信不疑。
    她深信,他骨子里,依旧是从前那个正义丶仗义的少年。
    “姨母的话,王爷不必放在心上,我没那么爱告状。”徐端宜忽然压下声音。
    她怕谢清崖记挂着刚才姨母说的话。
    她能感觉到。
    她这句话说完之后,头顶忽然垂落的视线。
    徐端宜一点犹豫都没有。
    她在谢清崖的注视下,轻轻擡起了脸。
    她把自己完全暴露在他的眼下,任谢清崖可以清晰明了地扫视她全部的情绪。
    她想告诉谢清崖。
    她想借此证明,她是无害的。
    她是不会伤害他的。
    即便她清楚。
    他不会那么轻易相信她,但她还是想那么做。
    “你……”
    谢清崖的声音带着迟疑,一点点,在徐端宜的耳边响起。
    就在徐端宜安静等着谢清崖继续往下说的时候,他们的身后却忽然传过来一道略显尖细的声音。
    “长公主,王爷。”
    徐端宜清楚地看到谢清崖这一瞬间,眉眼间的短暂变化。
    那原本带着茫然丶迟疑的神情,在这一瞬间,全部化作利刃,化作尖锐的风霜与寒雪。
    若空气可以化成刀刃。
    那此刻,她的眼前,必定满是密密麻麻的一片锋锐。
    这一刻的谢清崖,令徐端宜感到心惊,也让她的心急速跳动了几下。
    只是等她再看过去的时候,谢清崖的神情便又恢覆如常,不仅如此,他那原本投落在她脸上的视线,也被他全部收了回去。
    他重新站直了身子。
    原本脸上出现的迟疑和茫然,已全部消失。
    他的脸上,又变回最初的漠然了。
    就好像她先前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她的幻想。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
    属于曹达的声音,再次在他们身后响起。
    “远远瞧着,还以为认错了,想起今日是长公主带着王爷进宫的日子,便特地来给你们问个好。”曹达笑吟吟在他们身后说着,却没有上前与他们行礼的意思。
    反而是等着他们主动开口。
    徐端宜早在曹达过来的时候,就把视线从谢清崖的脸上收了回来。
    她回过头与曹达问好:“曹公公。”
    曹达笑吟吟诶了一声,跟徐端宜说:“长公主好。”
    他说完看向谢清崖。
    但谢清崖却连看都没看他,只做不耐烦得跟徐端宜说道:“走不走?”
    他这一番表现,曹达脸上并没有什么变化。
    倒是跟在曹达身后的小太监,立刻沈下脸,对着谢清崖训斥道:“——大胆!”
    徐端宜闻言,蹙眉。
    她正要说话,但谢清崖已经头也不回地先往前走了。
    徐端宜看着他离开的身影。
    她没有喊谢清崖,让他停步等她。
    反而在走之前,转过头,跟曹达说道:“小公公有些没规矩,曹公公日后还是换一个吧。”
    “公公作为司礼监掌印,身份贵重,若身边都是这等奴才,日后别说旁人有想法,只怕蘌史们也得弹劾公公管教不严了。”
    徐端宜说这话时,并未动怒。
    她的语气很平静,就连看向曹达的目光也是沈静的。
    但她这一番话,还是令曹达觉得心惊不已。
    曹达原本正在看谢清崖离开的身影,眼底藏着审视的探究,此时听到徐端宜这一句,脸上的笑意忽然有些僵住了。
    他的视线,从远处收回,而后投落到徐端宜的身上。nbsp;nbsp;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这位素有贤名的长公主,在曹达的眼中,一直都是听话,且好说话的。
    宫里几乎没人说她不好,许多人都受过她的恩惠。
    曹达也从未听说过,她处置过什么人。
    明明拥有无上的权力,却始终温柔得仿佛一汪平静的湖水一般。
    看着一点都不像是那位教出来的。
    也因此,他从未把她放到眼里过。
    可此时——
    这位嘉顺长公主,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着,神情不怒不愤,却自有一番上位者的气势。
    令人不敢轻易忤逆。
    这若是换作其他人,只怕这会早就要埋下头了。
    但曹达毕竟是曹达。
    他并没有立刻回答徐端宜的话,而是看着徐端宜笑道:“看来长公主很满意这桩亲事?”
    “不过我瞧,南安王倒并不是很满意这桩亲事呢,要不然也不至于这样丢下长公主就走。”
    他说话的时候,眼中含着打量。
    徐端宜自是瞧见了。
    她没有一点躲避的意思,任曹达审视着她。
    “满不满意,我如今都是南安王妃,公公的人打南安王的脸,便是打我的脸。”
    “难道曹公公觉得我会坐视不管吗?”
    她这么说。
    反倒让曹达有些捉摸不透,她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了?
    是真的替那南安王说话,还是顾及自己的脸面?
    又看了徐端宜一会。
    见她双眸清明,望着他的视线,却始终未曾避开,曹达最终还是在她的注视下,一点点低下头,故作好脾气地与徐端宜说道:“长公主说的是。”
    “底下的狗东西不敬,惹了长公主不快,奴才回头就让人送去慎刑司处置了。”
    徐端宜不置可否。
    听曹达说完,便收回视线,转身走了。
    没走几步,她就听到身后传来那小太监的哀求声:“老祖宗,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曹达冷然的声音打断了:“还不拉下去。”
    “是!”
    几声答应之后。
    便是那小太监被人带走的动静。
    徐端宜没回头,继续往前走。
    “主子……”
    碧溪跟在她身边,目露愁绪。
    她跟着徐端宜在宫里长大,自然知道曹达的手段,也知这人最是睚眦必报。
    她怕主子今日此举,会惹得曹达不快。
    若真被那曹达记恨上……
    碧溪想到这,便满肚子愁绪。
    “没事。”
    徐端宜知道她想什么,安慰她:“曹达还不敢对我做什么。”
    曹达便是权力最大。
    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太监,得靠人扶持,才能站稳脚跟。
    他仗着身份,逼着她嫁给谢清崖,已让姨母对他心生不耐。
    曹达也不是傻子,不可能再明知故犯。
    她今日这么做,便是想让曹达和他身边的那些人清楚,她的夫君,不是谁都能大呼小叫的。
    只是想到,她跟谢清崖之间的气氛,刚刚才好一些,可如今被曹达这么一打断,估计又要回到最开始了。
    徐端宜无声叹了口气,心里也终于是升起了一点愁绪和郁闷。
    “今日这长公主是怎么了?难不成她真喜欢这位南安王不成?”曹达身边这会只剩下一个随身太监,亦是曹达的义子兼心腹,名唤陈立。
    他看着徐端宜走远的身影,揪起眉毛。
    “要真是如此,那义父这次真是选错人了。”陈立有些担心。
    曹达看着徐端宜的背影,淡淡说道:“你当她是谁?”
    “什么?”
    陈立有些没明白这个问题,他讷讷答道:“嘉顺长公主啊……”
    “她是寿康宫那位一手调教出来的,生得一颗七窍玲珑心,最是聪慧不过,喜欢谢清崖?”
    曹达嗤笑:“她敢喜欢吗?”
    虽然的确不满徐端宜今日让他下不来台,刚才也的确有所猜测,她的心思。
    但曹达很快就想通了。
    他们这位长公主,恐怕比谁都清楚,她嫁进南安王府是为了什么,她怎么敢喜欢?
    何况就谢清崖那个态度,谁又会喜欢他?
    曹达嗤笑。
    陈立听他这么说,倒也松了口气。
    他刚刚是真有些担心。
    “那小四那……”
    说的是刚才那位被徐端宜点名的小太监。
    陈立以为义父会跟从前似的,重拿轻放,小惩小戒也就过去了。
    未想这次义父竟是拧眉不耐道:“没脑子的东西,让慎刑司处置了。”
    竟是没有要保人的意思。
    “义父?”
    陈立惊呼,不明白义父这次为何这么做。
    他还想替人说话。
    曹达忽然回过头,一点表情都没有的,瞥了他一眼。
    一眼便让陈立脸色煞白,再不敢多嘴,陈立埋下头,肩背紧绷,不敢说话了。
    “要怪就怪他命不好,得罪错了人。”曹达语气淡淡,心里却也有些烦。
    他听说谢清崖今日在寿康宫,当着他们那位天子的面,说是要去畅音阁听戏。
    这事他都知道了,寿康宫那位怎么可能不知道?
    虽然知道这谢清崖如今纨絝浪荡,但曹达也没想到,他的胆子竟然这么大!
    倒让他一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他是想警告寿康宫的那位,却不想,真的与她为敌。
    两败俱伤并不是什么好法子。
    这快活日子,他也还没过够呢。
    只是如今再后悔,已然无用。
    “日后再见着那位长公主,都自己学聪明些,别得罪自己得罪不起的,真出了事,咱家也护不住你们。”
    曹达说着便沈着脸转身离开了。
    显然,被徐端宜这样下脸面,他的心情也不好。
    陈立低声应是。
    跟在曹达身后,他没再提小四的事,而是说起别的:“刚刚义父看那南安王,觉得如何?”
    刚才义父特地过来,就是为了亲眼看一看那南安王,断一下他的虚实。
    曹达没有立刻说话。
    过了好一会,就在陈立还想再喊人一声的时候,他才开了口:“不知道。”
    这还是陈立第一次,见义父用这样不确定的语气说话。
    他心下吃惊无比。
    曹达的确看不出来。
    要今日这位南安王与陛下争执起来,或是陛下当时拂袖而走,他都能直接确定这两人有鬼。
    偏偏这两人竟是下了一早上的棋。
    还有这南安王又是要去畅音阁,又是对那长公主这么不客气……倒真让他分辨不出真假了。
    “府衙的人怎么说?”他问陈立。
    陈立不敢隐瞒,据实回道:“咱们的探子回报,说这位南安王到任三个月,却一件差事都没办过,每日去府衙就是在自己的公房里睡觉,要么就是溜出去,一应差事都是交给底下的府丞他们办的,引得府衙的人对他十分不满。”
    “溜出去?他做什么?”
    “本是想去喝花酒的,但护国公府那位世子爷,早在去年就发了话,不准任何一家青楼接待南安王,但凡有违令者,都会被严查。就连从前跟那南安王玩得要好的那些人,如今也对此颇为忌惮,生怕牵连到他们身上,平日也不大跟南安王来往了。”
    “所以这阵子,这南安王大多时候都是去茶楼听戏。”
    这么听下来,倒是也没什么特殊的。
    依旧是那纨絝子的做派。
    但曹达毕竟不敢太放心,仍吩咐陈立:“继续盯着。”
    “是!”
    ……
    这边父子俩说着走远了。
    另一边,徐端宜也带着碧溪走回到了马车停放的地方。
    先前碧溪还有所担心,怕那南安王不等她们就先走了,这会瞧见马车还在,她不由松了口气。
    “王妃。”
    昌丰仍等在马车外头。
    看到徐端宜过来,他忙与人拱手问好。
    态度仍是恭敬的。
    徐端宜与他点了点头,又朝他身后的马车看了一眼。
    昌丰见到徐端宜的动作,便压着声音与徐端宜说了一句:“王爷在里面。”
    先前王爷沈着脸过来,王妃却不见踪影,他询问之后,才知王爷是碰到了曹达。
    曹达和长野之战脱离不了干系。
    若不是曹达身处宫中,王爷身上又有太多的掣肘,不敢轻举妄动,只怕早就要拼死杀了曹达为老王爷和世子他们报仇了。
    “多谢。”
    徐端宜跟昌丰道了一声谢。
    她往马车走去。
    走到马车旁,她的内心却忽然生出一抹犹豫。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
    可在曹达出现的那一刻,她便知道自己没法那么坦然地面对谢清崖了。
    可碧溪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在徐端宜还犹豫不决的时候,她已经先上前替她掀起了车帘。
    当下。
    马车内的情形,全部落于徐端宜的面前。
    她看到谢清崖坐在里面,还是早上来时那个位置,也看到桌上那一盏未喝完的茶。
    那是今早,她倒给谢清崖的……
    但那只早间朝她伸出来的丶有力的手,这次却未再伸出。
    谢清崖合着双眼,坐在里面,一动不动,就好像睡着一般。
    徐端宜知道他没睡,也知道他此时并不想看到她。
    微垂眼帘。
    徐端宜心生退缩。
    此时再回去,难免惹得姨母怀疑。
    徐端宜只能踩着脚踏,被碧溪扶着上了马车。
    车帘在她身后落下。
    她也坐回到了早上的那处位置。
    徐端宜没有注意到,在她进来之前,谢清崖那修长的手指,动弹了几下,最终又被他按捺下。
    回去这一路。
    谢清崖闭着眼睛,从始至终并未说话。
    徐端宜几次看着他的脸,想开口,最终却也没说什么。
    一路寂寂回到王府。
    直到停下马车,谢清崖才睁开眼。
    两人面对面坐着,不可避免能看到对方的脸。
    四目相对。
    两人的神情都有些变化。
    但只是对视了一眼。
    谢清崖便先收回视线,挑帘下了马车。
    徐端宜看着他的身影,红唇微张,最后也没喊住人。
    她在里面静坐一瞬,然后亦弯腰从马车出去。
    让她意外的是,谢清崖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停在马车旁。
    她原本还以为,他会直接走的。
    但徐端宜也没多想。
    只当谢清崖这么做,是不想让邓姑姑知晓,免得她再絮叨。
    邓姑姑是挺会絮叨的。
    她也不想他被絮叨。
    外头还有很多人,不愿旁人瞧出他们两人之间的端倪,免得他们胡乱猜测。
    徐端宜调整好心情,脸上也重新扬起了温柔的笑容,与谢清崖说了回来这一路的第一句话:“王爷公务繁忙,先去忙吧,我也回房了。”
    她说着,便把手放到了碧溪的手上,低下眼帘,由碧溪扶着她走下马车。
    谢清崖就站在马车旁。
    徐端宜不可避免,与他站到了一处。
    徐端宜没有看到,谢清崖先前那落在她手上的视线,见谢清崖并未动身,她还疑惑地喊了人一声:“王爷?”
    谢清崖重新擡起眼帘。
    与她四目相对,谢清崖本想直接离开,就像先前一样。
    但看着她这张温柔如春水一般的脸庞,看着她那双黑亮的双眸,想到先前他们在宫里时,她说起他们初见时的回忆……他就忍不住想起,当初那个可怜又怯弱,睁着一双无辜又可怜的眼睛,看着他的小女孩。
    谢清崖最终还是没办法,直接离开。
    他垂下眼帘,低哑着嗓子同徐端宜说了声:“……抱歉。”
    再多的话,却说不出口了。
    但光这一句,就足以令徐端宜感到震惊了。
    她没想到谢清崖,竟然会与她道歉。
    虽然不知道,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有一点,她能感觉出来。
    谢清崖很讨厌曹达。
    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厌恶了。
    今日在宫里,他身上的那一份转变,并不是她眼花瞧错了,而是真的。
    她当然不会怪谢清崖,她从来就没怪过他。
    因此,她在短暂的惊讶之后,便再度扬起柔和的唇角,与他笑了起来:“没事的,我并没有怪王爷。”
    其实还有许多话想说,想问。
    她想问,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些年的变化,真的只是因为谢伯伯他们的离世吗?还有,为什么那么恨曹达,他究竟都做了什么……
    如果姨母和曹达是担心他在伪装,怕他终有一日会领着冀州军扶持陛下掌权。
    那他呢?
    他是为了什么?
    但徐端宜知道,她没有这个资格问他,谢清崖也绝不可能与她说这些。
    多说多错。
    保不准还会引来谢清崖的猜忌和怀疑,把他们如今好不容易才拥有的这一点平和,再度打破掉。
    徐端宜舍不得。
    也不想看到谢清崖那张陌生冷漠的脸。
    压抑着心中满肚子的疑问,徐端宜只是再度与谢清崖柔和笑了笑:“那我先过去了,今日折腾了一日,王爷也回去好好歇息吧。”
    说罢。
    她想到今早看到谢清崖困顿疲惫的样子。
    虽然谢清崖说了不是因为床的缘故,但徐端宜觉得还是有必要,与他申明下自己的想法。
    不能这么坦然地就接受了。
    “临风阁毕竟是王爷日常所居,若王爷在书房待得不舒服,尽可遣人与我来说,我没事的。”
    仗着这会身边只有碧溪和昌丰。
    其馀人都离得有些远,不可能听到他们的说话声,徐端宜又低下声音与谢清崖说了一句:“我住哪都可以。”
    既然坦露了心扉。
    徐端宜便也不在意再坦露得多一些:“我知道王爷不喜欢这桩亲事。”
    谢清崖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起这个。
    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张口想说些什么,又重新闭上。
    他没什么好解释的。
    他的确不满意这桩亲事,换作任何人嫁给他,他都不会满意,都会心生忌惮。
    可是对方是她……
    他明知该警惕,却又忍不住因为她心绪万千,一次次打破自己本来的计划,一次次忍不住和她开口。
    全没了最开始的果断。
    负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谢清崖看着徐端宜没说话。
    “这桩亲事,我没办法拒绝。”
    “但我保证,在王府的这些日子,我不会打扰王爷的,我也不会让任何人跑去姨母那边告状。”
    “所以无论是临风阁,还是别的,王爷尽管随自己的心意就好,不必在意我。”
    嫁给他第三日。
    她终于有机会,好好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与他听了。
    这让徐端宜松了口气。
    虽然不清楚谢清崖会不会相信,但徐端宜觉得,这总比什么都不说要好。
    说完没听到谢清崖的回答。
    徐端宜也不在意,她与谢清崖欠了欠身,说了句:“那我先回去了,王爷有什么话,尽管遣人来与我说。”
    而后也不等谢清崖回覆。
    她便带着碧溪,转身离开了这边。
    她走后,昌丰看了眼身边的王爷,又看了眼离开的王妃,他犹豫着收回视线,问身边的王爷:“王爷,您觉得王妃刚刚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谢清崖没立刻回答他。
    他也在看徐端宜离开的身影,看得比谁都久。
    直到看不到了,谢清崖这才收回视线,垂下眼帘。
    他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我不知道。”
    谢清崖此刻的声音,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变得有些沙哑。
    他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再开口说话了。
    昌丰也没再问。
    这话也不是问一句两句,就能清楚的。
    但王妃刚才说起那些话的时候,那么的真诚……这要是都能做戏,那他们这位王妃娘娘,也真的太厉害了。
    ——也太伤王爷了。
    昌丰看着谢清崖的身影,又在心里默默补充了这么一句。
    他没办法想象。
    要是有一天,查验出来王妃说的这些话,都是假的,那王爷他……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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